在羊角鎮(zhèn)的第一個夜晚,，我開著車幾乎把鎮(zhèn)子繞了個遍才找可以住下的地方,，沒有燈牌和顯眼標(biāo)識,，在找到的家庭旅館里我分到了一間三樓的客房——這可算得上難得的望遠(yuǎn)高處了,。夜還沒深我就因無事可做而躺上了床,，可就是這樣竟也一覺睡到了第二天正午,。在吃過一些東西后,，我決定去找胡安,，昨日半途所換的目的地成了我新的在意之事,，還有,，那天還是個該死的禮拜日。
路上的行人較昨天多了些,，敲開胡安家門時,，他看上去精神不大好，但還是對我的到來表現(xiàn)出熱情,。他喊我進(jìn)屋說想到要送我一本小說,，還說要開上一瓶好酒就自個上了樓,，我從不看小說且老了后就少在上午喝酒，但看他不是也不像是酗酒的樣子,。我在沙發(fā)久坐后聞到了廚房飄來的怪味,，煎鍋上的雞蛋被烤得焦?fàn)€。胡安只拿酒瓶下了樓,，在我看來他開瓶時的鉆孔偏斜的很糟糕,，在拔出瓶塞時他試了兩次，果不其然在第二次時拔斷了木塞,，后者表情難堪,，找來的幾把小刀在細(xì)窄的瓶口和長瓶頸前都無法探入。無計可施之后,，胡安只好用叉柄把剩下不多的斷木塞搗碎然后推進(jìn)酒瓶里,，“這是瓶好酒…”胡安老臉上難藏失望，我忙遞過杯子,。在接過酒杯后呷了一口,，我便知道他所言非虛，再多飲時咂到的木屑在醇厚的酒味下也影響不大甚至還可以下咽,。胡安給我倒了半杯,，給自己卻是斟得滿滿的，他把煎鍋丟進(jìn)水池,，拿過堅果罐和我在沙發(fā)前坐下。我向他說明來意,，想讓他告知老人正確的住址,。“可不就是那條街,，你真的找到了藍(lán)屋頂嗎,？”胡安往膝蓋上鋪餐巾，好能靠坐著手剝堅果,，“那屋頂還是奧庫自個粉刷的,，把他鄰居緊張得不行?！睘榱俗C明自己所言非虛,，胡安還用他那不容拒絕的方式與我打賭，他自信得像是十拿十穩(wěn),，倒讓我在乘勢的質(zhì)問后懷疑起了自己,。在等胡安換上立領(lǐng)襯衫戴好帽子后，我開車載著他來到昨日的街道,，后者搖下車窗認(rèn)路時我還在想著待會結(jié)束后去到街尾看看那正午時的小湖泊,。“轉(zhuǎn)過彎，我們?nèi)ツ菞l街上找找看,?！焙舱f的干脆又自然，像是沒把剛剛打賭時篤定的樣子當(dāng)一回事,，他看著消瘦輕捷,，可副駕的座椅還是響著吱嘎聲。
終于在另一條街道上,，胡安帶著我找著了父親的住處,，那是幢不起眼的房子，如他所說的有著藍(lán)屋頂,，有修剪過的草坪,，有間小倉庫，還有放在門前的鮮花,?！翱隙ㄊ青従永蚶蚍胚@的，心軟的女人,?！焙策呎f邊扒過窗隙，示意我翻進(jìn)矮窗好給他開門,。
進(jìn)到屋里,，我只覺得這樣的住處對于老頭可算的上不能再好了，他有電視機和向陽的窗,，與鄰居和街道也都隔了些距離,，房間里空空蕩蕩，不多的幾件家具都蓋著防止白蟻侵蝕的麻布,，“你想怎么處置這些”胡安用腳跟碾著蟻路從房間這頭拖著步子到另一頭,。想著老人可能留下有囑托，我在桌柜里找了起來,。桌柜第一層便放著兩張老照片,，一是母親與幼時的我，二是我抱著幼時的鮑勃,，我都不知道第二張照片他怎么得來,！在這之外還有一把鋸短了的來復(fù)槍和一疊小額紙鈔?？吹嚼险掌?，我只覺得出乎意料，怎么也想不到這些,，后腦勺重得直仰頭,，心里有許多說不出的滋味,。“喔,，珍貴的東西,。”胡安走到了我的身后,。桌柜第二層是一些沖劑,、煙絲還有盒裝的肉干，第三層在魚鉤,、馬刺,、扳手鉗子里，散滿了他的戰(zhàn)時勛章,，“這才是珍貴的東西,。”我揀出這些放在桌上,，除了兩三枚勛章鍍金外,，其余多是黃銅片和錫塊，沒法分清每塊勛章的意義,，只因在幼時老頭就從來不讓我碰他的東西,，想到這我把它們一一拋高再接著玩?！皧W庫倒從沒給我們看過這些,，他媽的他還是個戰(zhàn)爭英雄?！焙材眠^一塊小的五角章,，摩挲著章紋用指肚轉(zhuǎn)動著五角壁。也說不上為什么,，我收拾過照片、鈔票和徽章后告訴胡安：“他打的敗仗比這些更多,?！?p> “他在睡夢里走的?！币娢以谛熊姶睬榜v足,，胡安說道。布單上留有汗?jié)n印下居中又彎折的窄條形狀,，看來可憐人老來時的睡姿多是蜷成一團(tuán),，這讓我想起幼時不多的幾次同眠都常在睡夢中被他攤岔的雙腿踢下床，他有一雙大腳…鮑勃還是個小不點時也總踢被子,，不過我從沒和他同床過便是了…都是些久遠(yuǎn)到模糊的回憶,。我還看見屋主人擺在角落里的靴子,，衣柜里的襯衫，在另一扇背陰而不曾開啟的窗外欄縫里瘋長的地錦藤,。一切都是那么平常,，如果下一秒他就推門而入，那我肯定得很不自在的面對他,，好在這并不會發(fā)生,。沒有找到留下的遺囑，我再看了一眼房間打算離開,?！皧W庫他有說過，他有說過想把骨灰同埋在他妻子的墓園,，是上個月還是哪一年來著,。我說，他就你母親一個妻子吧,？”“你確定,？”我有些抱怨知道這節(jié)外生枝的事情，同時又感到充實,，沖著那兩張照片我改變了主意實在想為逝者做些什么,，雖然同他的感情依久疏遠(yuǎn)又別扭。
等事情都辦妥了,，走出房子時胡安上了車的后座,，“嚯，向城西開,！”他興致滿滿攀住我的座椅像船長般發(fā)號司令,。那時還是白天，我便聽從了他的指引一路駛過街巷和主路,，駛過來時進(jìn)入鎮(zhèn)子的干道,，直至鎮(zhèn)子西邊一角像是有景觀公園的山下。同向而行的車與行人漸多了起來,，我還第一次在鎮(zhèn)子上見到有票據(jù)員的停車場,。
進(jìn)到人工景觀公園里邊，那兒巨大環(huán)狀花壇種滿易活又單調(diào)的矮莖花,，高大動物雕塑則自頂?shù)奖郴蚨嗷蛏俣嫉袅诵┢嵘?，看樣子這人工景點沒能吸引到外地游客后便成了本地人的游樂園。我才知道,，不遠(yuǎn)城市的歌劇團(tuán)和小商販會在禮拜日帶來表演和新奇玩意,，建筑群前擺滿的長隊攤位熱鬧不已。男人們提著啤酒,，抱著孩子的女人跟在身后,，男人女人都和胡安打招呼,，還有人喊他作老鎮(zhèn)長，這讓我驚訝極了,。胡安一路吃個不停,，塔可、口嚼煙絲和高度數(shù)的酒心巧克力,，他的錢包里塞滿了整鈔,，找來的零錢都塞進(jìn)了褲袋以致走時晃蕩作響。胡安提議去看女人跳舞,，而我對歌劇的海報更感興趣,，我倆便就此分別。那幕歌劇內(nèi)容實在無聊,，講凡人與半神一同冒險的故事,，我看得興致寥寥便中途離場，在路上又碰到還在閑逛的胡安,?！白甙桑俊边@么說著,，我便與他一同去到游樂園最里邊的酒吧,。
太陽還沒下山，酒吧里男男女女已有不少,，留聲機唱著放克舞曲,，負(fù)責(zé)換碟的小孩手笨腳笨總讓人們多等，但氣氛還算陶醉又暢快,?！澳阆矚g那個黃頭發(fā)女孩嗎？”胡安指著的女人濃妝艷抹,，看著不算年輕可也有些姿色,。“她要和我跳舞,，你付了香煙和這兩杯酒錢”,。我把握不大，要知道剛剛一路上遇到的人對胡安的態(tài)度可真不賴,，不過這女人還摟著她的男伴呢。沒等我答應(yīng)胡安便徑直走去,，而那女人一見走近的柴火棍老頭就笑著攬過脖子同他跳舞…不得不說胡安踩的舞步真像樣子,，他主導(dǎo)了那支探戈，在每個切分音的斷奏里胡安都得體又“粗魯”地變換動作,，他的腿長出女人一大截,，在交叉步和側(cè)行時都沒有遷就舞伴只顧自個,，他襯衫的袖管空蕩后腰那也不服帖，可在抬手伸臂的衣料折紋下,，上肢又顯著力量感十分,。他看樣子好極了，隨著舞曲過半,，跳得愈來愈縱意,，他倆還想在已有些擁擠的舞池里劃出空地，還想擠進(jìn)舞池中央,！這會他撞到了旁人兩次,，就這樣動作也沒變形，倒是旁人有些踉蹌……總有結(jié)束的時候,，一曲終了,，吊頂?shù)臒絷P(guān)上了最外圈的一輪黃光，負(fù)責(zé)換碟的小孩在角落的高腳凳上起身,，胡安就著女人的腰把她舉離地面一小會作為結(jié)尾引來女人小聲驚呼,。回到吧臺時他有些喘氣,，向酒保要了冰可樂,，我瞧他心情暢快，“那是我外孫女小菲比,，怎么樣,？”環(huán)境很吵鬧，他不得不大聲說話,。換的新碟看樣子是年輕人喜歡的歌,，前奏一出人群里就響起會心的呼聲，舞池里又有新的加入,，一首停不下來的舞曲開始填滿整個房間,。
我們整夜不眠為了成為那個幸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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