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街上,,依舊喧鬧嘈雜。
元子昂穿行在人群之中,,卻絲毫沒有半點往日的心情,,臉上只有凝重的表情。
漸漸地,,他的腳步開始變得加快,,呼吸都變得急促了不少。
明天,,就是靈神宗給的最后期限,!
若是等著冷無葉向朝廷發(fā)難,恐怕到時候要救出二叔會困難許多,!
現(xiàn)在,,已然時過正午,只剩下了不到半天的時間,,要想提早準備,,現(xiàn)在可是慢不得一步!
在天牢內(nèi),,二叔要自己忍,,可是自己卻清楚的知道,元家此刻卻是如同站在了懸崖邊上,,已經(jīng)無路可退了,!
既然如此,倒不如好好搏上一把,!
元家最大的依仗,,便是西郊大營的兵權(quán),那也是大齊最為驍勇的部曲所在,!
退無可退,,只要兵戎相見了,!
這,就是此時此刻,,血氣方剛的元子昂所能想到的,,最為快捷的辦法了!
雖說自己可以去明月坊,,找篤篤姑娘相助,,畢竟,那是自己在臨海城中最為可靠的“盟友”,。
可是大丈夫又豈可事事求助于女子,,這一點,元子昂著實難以做到,。
況且,,此次事情,靈神宗是沖著元家來的,!
元家事,,元家了,自己沒有理由去讓篤篤姑娘來蹚這趟渾水了,。
穿越人群街道,,再走過一個拐角,便是通往西郊大營的路,。
不過,,頗為諷刺的是,在這條必經(jīng)之路上,,明月坊卻偏偏也坐落在這里,。
在那里,寶馬香車依舊擺滿了牌樓之下,,無數(shù)青年公子往來不絕,,悠揚動聽的樂章也從樂坊內(nèi)部徐徐傳出,令人不禁心生陶醉,!
雖說麒麟將軍元華英被靈神宗“莫須有”地押入天牢,,引起朝野震動,但畢竟也僅限于朝堂之中,。
那些紈绔富戶,,只知“事不關(guān)己而高高掛起”,自然不會將此等事情放在心上,。
直到現(xiàn)在,,也依舊我行我素的花天酒地,重復著往日聲色犬馬的日子。
聽著樂坊門口傳來的歡聲笑語,,元子昂的心中頓時有些不是滋味,,但也是無可奈何。
畢竟,,這件事情,,本就是幾家歡喜幾家愁,只不過,,此刻所憂愁的,卻是自己而已……
輕聲嘆了一口氣,,元子昂低下頭去,,面沉似水,將自己的身影混入人群之中,,扭頭便走,,腳步快捷,并不想被任何人看到,。
而,,就在元子昂剛邁過那個拐角,正奔著遠處城門樓而去之時,。
人群之中,,他頓時感覺手臂似乎被人拉扯了一下,讓他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居然被硬生生地拉回了拐角了另一側(cè),!
“誰?,!”
元子昂雙眸如電,,頓時向自己身后看去,同時不禁雙手握拳,,仿佛隨時進入戰(zhàn)斗狀態(tài),!
他轉(zhuǎn)身看去,卻發(fā)現(xiàn)拉住自己的,,竟是一名身著黑袍,,臉帶半截面具的人!
這個人,,個子不算高,,雖然渾身被黑袍包裹,但臉上的面具也只不過帶了一半,,只遮住了眼睛和鼻子,,臉上的皮膚白皙,喉結(jié)微微突起,從細節(jié)上看,,應該是一名十二三的少年,。
不過,從他的身上,,元子昂似乎聞到了一抹似有若無的脂粉氣,,而這股味道,卻感覺十分熟悉……
“這位公子,,可是麒麟世子殿下,?”
來者左右觀察了片刻,便上前半步,,靠近元子昂面上,,壓低了聲音輕聲問了一句。
元子昂沒有回答,,只是警惕性地看著他,。
黑袍少年,一邊挽起了自己的袖子,,露出了袖口內(nèi)側(cè)的紫色花朵繡紋,,似乎是在向元子昂表明自己的身份。
“請與我到這邊來,?!?p> 見到那個繡紋,元子昂頓時眼中一驚,,抬頭重新打量了一下這個黑袍少年,。
那繡紋,繡的是繡球花,,也正是明月坊內(nèi)篤篤姑娘的花牌,!
明月坊中,清倌人不比那些皮肉生意的妓女,,可謂各個清雅孤傲,,少以真面目示人。
她們或面帶輕紗,,又或端坐羅帳,,恩客若想一親芳澤,只得通過每個清倌人房門外的花牌來點,。
對于他們來說,,這些花牌,就是清倌人的名字,。
如今,,這個來歷不明的黑袍人,,在自己即將進入明月坊時拉住自己,并且向自己展示袖口內(nèi)側(cè)的繡球花,。
言外之意,,恐怕也就一目了然了……
元子昂轉(zhuǎn)身望向往日里無比熟悉的明月坊,絢爛的燈光依舊奪目,,猶如霓彩一般,,無數(shù)精美的燈籠連成了片,而在亭樓深處,,一名白衣女子,,正靜靜地望著自己。
看來,,自己又一次被這無所不知的女子給看透了……
元子昂短嘆了一聲,,也沒有猶豫,便向著黑袍人拱手輕語道:“那就請先生帶路了,?!?p> 黑袍人點了點頭,,一甩袍子,,領(lǐng)著元子昂轉(zhuǎn)身重新鉆進了人群之中,卻是向著明月坊相反的方向走去,。
又似乎像是在躲避著什么人一樣,,從大道走到街巷之中,又七拐八拐了一通,。
終于,,在一處巷陌,找到了一間僻靜的酒肆,。
這間酒肆并沒什么特別的,,只不過是臨海城中隨處可見的小酒肆,平日招待一些販夫走卒,,價格也相較于大街上的酒肆要便宜不少,,只不過酒的味道就差得遠了。
走進這間酒肆,,黑袍人依舊警惕性地四周張望了片刻,,在確定四下沒有異常之后,這才招呼小二,,找了一個最為靠內(nèi)的雅間,,領(lǐng)著元子昂便走了進去。
待落座后,,黑袍人并沒有點菜,,而是點了一壺酒,,便招呼小二出去。
他先是被自己倒了一碗,,而后又給元子昂倒了一碗,。
不過,元子昂卻沒有去喝,,而是表情嚴肅地問道:
“是篤篤姑娘讓你來找我的嗎,?”
黑袍人點了點頭,喝了一口酒后,,便脫下了身上的黑袍,,取下了臉上的面具,露出了自己的真面目,。
正如元子昂所推測的那般,,這個黑袍人便是一名白嫩少年。
看上去,,年紀倒是與自己差不了多少,,身上隱隱散發(fā)著脂粉氣,皮膚卻是異常白皙,,顯得稚嫩不少,。
他坐直了身子,拱手而言道:“世子殿下有禮,,我受姑娘所托,,前來面見殿下?!?p> “為何阻我,?”見來者表明身份,元子昂也不客氣,,徑直問道,。
少年也沒有猶豫,道:“麒麟閣之事,,姑娘已然知曉,,世子殿下心中所想,姑娘也了然,!所以,,姑娘特命我來告訴世子一聲:切不要因為一時頭腦發(fā)熱,把事情變得更糟,!”
聽到這里,,元子昂不禁微微皺眉,道:“篤篤姑娘的意思,,莫不是知道我想要做什么,?”
少年點了點頭,,道:“當然,要不然,,姑娘也不會讓我在明月坊外等候世子殿下了,。”
聽到此話,,元子昂心中不禁為之一緊,,自己剛剛離開天牢,腦中的想法甚至還未成形,,篤篤便已然知曉……
她手中那條隱秘的情報網(wǎng),,莫不是能盜取他人想法不成……
看著元子昂目光流轉(zhuǎn),少年似乎看出了他心中所想,,悠然道:
“世子殿下不必多想,!你只知道我們姑娘手中有一條無所不知的情報線,卻不知,,其實我們姑娘也是一位冰雪聰明,、玲瓏剔透的女子,世子殿下與我們姑娘相交半年,,只怕,,世子的心思,姑娘也是能推測出來的,?!?p> 元子昂聽后,,眉頭舒展,,眉宇之間甚至有幾分愧疚之意。
是啊,,自己只道是篤篤姑娘的運籌帷幄,,都是拜那條情報線所賜,卻忽略了她自身的智慧,。
“在下失禮,,還請幫我向篤篤姑娘告罪一二!”元子昂拱手說道,。
少年露出淡淡的微笑,,道:“世子讓我轉(zhuǎn)告一句話,姑娘也有一句話,,想讓我轉(zhuǎn)問世子,。”
“什么話,?”元子昂問道,。
“姑娘問道:發(fā)生此事,,世子為何不來找我,莫不是不信我,?”少年一字一句說道,。
“怎會如此?!痹影涸俣裙笆值溃骸斑€請先生轉(zhuǎn)告篤篤姑娘,,我視姑娘為知己好友,但此事吉兇難測,,為保姑娘周全,,在下才出此下策?!?p> 少年撇嘴一笑,,道:“姑娘猜到了世子殿下的話,便還有一句話留給世子,?!?p> “愿聞其詳?!痹影鹤隽艘粋€“請”的動作,。
“姑娘說,若再有下次,,麒麟閣的花卉,,她可就無福消受了!”
看著眼前的這個少年模仿著篤篤的口氣,,甚至還帶有幾分威脅的意味,,元子昂著實感到幾分無奈,帶著苦笑,,開口問道:
“那,,篤篤姑娘讓先生攔我,是何用意,?”
少年道:“姑娘說了,,現(xiàn)在臨海城形勢不明,近段時間更是暗潮涌動,,她身在明月坊,,不便外出見殿下,但是,,特意讓我來囑咐世子殿下,;世子所憂之事,自有解法,,讓世子不必憂心,!”
“莫非,,篤篤姑娘有良策?”元子昂不禁挺直了腰,,興致勃勃地問道,。
少年搖了搖頭,彬彬有禮地說道:“姑娘說了,,令堂已然有了謀劃,,眼下之事只需要順其自然,一切就會迎刃而解……”
“我母親,?,!”
少年的話,讓元子昂有些摸不著頭腦,。
但很快,,他的眼中便露出了落寞的神色,輕聲嘆息道:“唉,,雖然我知道母親她確實有所行動,,但是,她不過是一介婦人,,即便真的有手段,,但是又能改變什么呢?”
沒錯,,母親雖是將門之后,,在京都城中頗有聲望,但她也只是一個世俗的女流之輩,!
任憑她如何謀劃,,恐怕在靈神宗眼中,也不過是蚍蜉撼樹,,掀不起什么風浪……
不過想到這里,,元子昂不禁苦笑了一聲,。
自己方才所想的,,好像就是這種魯莽的想法……
看著元子昂的神態(tài),少年低頭輕笑一聲,。
他端起酒碗,,邊喝邊問了一句:“世子殿下,我且問你,,在齊國,,靈神宗已是不可一世,若想要你們元家的礦場,,明明可以蠻橫強取,,可眼下卻要如此拐彎抹角,,這是為何呢?”
“因為礦場中有他們想要的東西,,而他們不想張揚,,讓你們這些人知曉!”元子昂回答道,。
少年眉頭一揚,,放下酒碗,繼續(xù)問道:“那為何在朝堂之中,,那冷無葉只是要求皇帝軟禁元華英,,而不是殺了他?”
“那是因為他想要的東西還沒有得到,,而且,,他也不想就此與皇室將關(guān)系鬧僵吧……”
元子昂若有所思地回答道。
“錯,!”
少年搖了搖手指,,目光犀利地說道:“他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什么意思,?”聽到這里,元子昂瞪大了雙眼,,頓時顯得有些激動地問道,。
而黑袍少年卻是不急不慢地提起酒壺,起身倒?jié)M了元子昂面前的酒碗,,語氣悠然道:
“世子殿下不是修士,,自然不知道其中的道理……不知世子殿下相信‘氣運’一說嗎?”
“信,,也不信,。”元子昂思索了片刻,,隨后說道,。
少年點了點頭,道:“在修士的世界中,,世間萬物皆蘊含氣運,,而氣運又相接福緣,可證萬世大道,,行登天之路,!那些驚才絕艷的修煉奇才,便算是承大福緣出生,萬事暢通,,福氣綿綿,!
不過,氣運不光影響個人,,對于一方宗派更是尤為重要,!
若是占據(jù)好的氣運,可使宗派一脈萬年,,得享萬世榮華,,甚至定鼎天下,成就一番宏圖大業(yè),!
而在氣運之中,,只有世俗皇室才能孕育出的‘王朝氣運’,萬民朝拜,,四海稱臣,,是屬于絕對的上品!
不過,,若是一方宗派能夠竊取了這般氣運,,那么,這個宗派日后定然是百尺竿頭,,蒸蒸日上,!”
少年言罷,端起酒碗來,,又大口豪飲了一口酒,,而坐在他對面的元子昂,卻是聽得目瞪口呆,,久久無法平復心情,!
“原來如此,那靈神宗不敢與皇室正面決裂,,是因為舍不得那‘王朝氣運’啊……”
少年低頭飲酒,,沒有說話,只是淡淡的點了點頭,。
可是轉(zhuǎn)念一想,,元子昂似乎察覺出了某些不對,又開口問道:“可是,,既然靈神宗如此忌憚皇室斷絕氣運,,那皇室又為何容許靈神宗囂張跋扈呢?”
聽到這里,,少年的眼中露出了幾分輕蔑的神色,他放下酒杯,,道:“因為這是皇室最后的底牌,,除此之外,,他們沒有任何自保的手段!”
“此話怎講,?”元子昂眉頭一皺,,目光凌厲地問道。
少年向后一靠,,帶著幾分慵懶地說道:“王朝氣運,,乃是一脈相承的大氣運,順著時間的推移,,氣運也在不斷地增強,!
靈神宗,正是看重了這一點,,才對皇室稍加客氣,,但若是真的逼急了靈神宗,我相信,,他們也不介意再另立新君,,扶持出一個全新的大齊皇室!
雖然新的皇室孕育而出的氣運不如前者,,但也算是正宗的‘王朝氣運’,!更加重要的是,他們聽話啊……”
聽到這里,,元子昂再度低頭不語,,眼神中流露出思索的神采。
良久過后,,他才開口道:“在你看來,,母親的謀劃,會觸碰到靈神宗的底線嗎,?”
少年微微一笑,,稍加思索后,道:“應該會讓他們生氣,,但還不至于讓靈神宗真的大動干戈……畢竟,,現(xiàn)在靈神宗的掌教和三名長老,可都在邊境線上與其他宗派開戰(zhàn)呢,,宗門里的其他小角色,,此時自然不敢輕舉妄動?!?p> 元子昂不禁點了點頭,,心中也暗自盤算道:看來,現(xiàn)在還不到與靈神宗正面撕破臉的時候……
想到這里,元子昂目光微變,,身子前傾,,面色嚴肅地向黑袍少年輕聲道:“若是,還是出現(xiàn)了意外情況呢,?”
少年詫異地看著他,,立時放下了酒碗,微微皺眉道:“你,,不信我,?”
元子昂神情自若,端起了酒碗,,伸手去碰了一下少年面前的酒碗,,輕聲說了一句:“那畢竟是我的母親……”
少年先是一愣,隨后竟然“噗呲”一笑,,眼中的不安頓時煙消云散,,端起酒杯,道:
“其實,,姑娘早就與我說了,,若是世子殿下還是不放心,就讓我和你說一聲,,目前我們手中的人手,,只有我和另外一位姐姐守著姑娘,其余的人手,,都散出去了,。
按照姑娘所想,若是明日真的出了意外,,那么元二爺至少要到后天才會正刑,,而姑娘已然下達了‘召集令’,命令所有人在今晚之前必須回來,,如此一來,,即便真的出現(xiàn)了意外,世子殿下也有了應對的‘資本’……”
這次,,倒是換作元子昂愣住了神,,他雙目放空,似乎還在心中咀嚼著少年方才的話語,,也似乎在感嘆著篤篤姑娘對自己無微不至的幫助,!
半晌過后,他嘴角一翹,,目光真摯地向少年說道:“謝謝了……”
說罷,,他扔下了一枚銀元寶在桌上,,向著少年微微行禮后,便起身要走,。
而少年也沒有起身相送的意思,,只是依舊端坐在原地,,漫不經(jīng)心地又說了一句:
“再給世子吃顆定心丸吧,,那冷無葉使用靈神宗三長老手令之事,三長老本人并不知曉,,而隨同在皇帝身邊的那個狄公公,,算是靈神宗二長老的人,而那二長老和三長老,,兩人可是素來不和……”
元子昂笑著點了點頭,,算作是回應,隨后便漫步走出了包間,,也慢慢走出了酒肆,。
看著已然有些灰蒙蒙的天空,元子昂卻是望出了神,。
只感覺在那天際之中,,隱隱有一種“風雨欲來”的氣勢在暗潮涌動!
母親啊,,母親……現(xiàn)在,,我倒是等著要開開眼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