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伏時節(jié)，天似落火,，暑熱難耐,。
街上熙來攘往的游人卻是不減分毫，有攜妾帶眷來此開眼界的外地人,，有與心上人偷摸私會的癡男怨女,，也有赤膊袒胸身負(fù)兵器的江湖人氏，還有與三五好友賞景吟詩留詞的讀書人，與閨蜜相約游逛的女子婦人,，推著小車賣小吃的商販,，站在門口招攬客人的小二，于人群中擠來鉆去嬉戲的頑童,，店鋪中傳出的轟然笑聲,，酒樓后廚飄出的菜食香氣，人間光景,，不過如此,。
于蜃灰街又從頭到尾問了一遍的山楂三人，終究是沒買到想要的蜃灰,，所有商鋪好似串通好的一般,，一口咬死最低二十文的底價，任憑三人如何磨破嘴皮,，也沒能磨下一文錢來,。
時值下午酉時，三人皆跑的兩腿發(fā)軟,，口干舌燥,，離開蜃灰街后一合計，決定先找家茶館歇歇腳喝口茶,。
走出半條街,，三人尋了一家看上去挺有氣勢的茶館，進(jìn)店落座點茶,，茶水倒是不貴,，點心還是贈送，這讓三人一聽,，頓時相視一笑,。
看過離去的茶小二，戴飛嘿嘿笑了笑,，“楂哥,，這家茶館的路子可是不太對，有點……”
話未說盡,，但戴飛做了一個手抹脖子的動作,。
三人挑的茶座是在角落靠窗的位置，剛好能看到茶館大堂的角角落落,，十余張茶桌已然坐滿,，人聲喧雜,，操著各地口音的茶客于推杯換盞間,，聊敘著各自的大事小情。
孫寧夾了一塊油酥點心丟進(jìn)嘴里，邊吃邊說：“都是些外地人,，不過看樣子好像都不差錢……”
被孫寧如此一說,，山楂與戴飛恍然大悟點了點頭，潛江碼頭就在遠(yuǎn)處,，停泊于此的過往商船不在少數(shù),，有錢人自然就多，于在此做生意的各路商家來說,，無疑是一棵棵送上門來的搖錢樹,，隨便晃上一晃，便是滾滾而落的錢財,。
如此一來,，各種挖坑設(shè)局哄騙過路商賈錢財?shù)氖侄我彩菍映霾桓F，又因這些過路商賈下船游玩無非就是圖個開心,，即便被無良商家坑騙去幾許銀子,，也是九牛一毛不足掛齒的小事，斷然不會去深究,，更不會為此錯過登船離開的時間,，長久以往，便有了“客不究,，官不顧”的不成文規(guī)則,。
戴飛昔日未上山前，做的就是黑吃黑的買賣,，對于這些江湖套路自是再熟悉不過,，自他問過茶小二茶錢幾許后本就心有疑惑，隨后瞧得茶小二面色不對,，又問了句江湖切口,，茶小二演技拙劣支支吾吾搪塞也就漏了馬腳，因此驗證了他心中猜測,。
山楂笑了笑,，學(xué)著某人壓了壓手，
“就算是黑店又何妨,，總不至于光明正大殺人劫財吧……”
“哈哈,，若真如此，倒也來的正好,，蜃灰沒買到,，還被那個小娘子羞辱一番，這心里正有一股子火氣沒處撒……”
三人如此聊敘間,，茶小二端著涼茶走了過來,，身后跟著一位面相不善的年輕人,，左耳被刀削了大部。
楊鏢,，茶館的掌柜,，在雙鷹鎮(zhèn)也算小有狠名，左耳于一場與仇家斗狠中被刀削去多數(shù),，至此被人稱為“一只耳”,。
這楊鏢能在雙鷹鎮(zhèn)開此茶館，自是背后有所仰仗,，據(jù)說是與西南臭魚幫有所牽連,，連雙鷹鎮(zhèn)名副其實的幕后大佬潛江雙鷹都給他三分顏面。
待茶小二離去,，一只耳徑直走上來用手磕了磕桌面,，視線落在將刀擱在桌角的戴飛身上，磨了磨牙,，打了切口：“哥幾個這是要刨杵,？”
戴飛指了指自己的嘴，學(xué)著啞巴“阿巴阿巴”叫了兩聲,，又指了指耳朵,，擺手搖頭，示意自己又啞又聾,。
“原來是個殘廢,，尼瑪?shù)模速M(fèi)老子口水……”
一只耳忍不住嘴里罵了一句,，他原本將勢頭對準(zhǔn)了這個在三人中看起來是大哥的家伙,，但孰料對方又聾又啞，與他根本不接茬,。
山楂忍住笑意,，接過話茬道：“這位兄弟，可是有事,？”
聽山楂如此問話,，一只耳心中便有了答案，“原來是幾個過路客……”,，如此思量中,，面色也陡然狠戾起來，指了指桌上的茶水點心,，磨牙道：“共計十兩銀子,，敢少給一文便剁了你們手指……”
往日里，楊鏢開設(shè)的這家茶館便沒少做這種強(qiáng)買強(qiáng)賣的生意,，也遇過膽大不怕事的主,，但對于仰仗此等手段為生的一只耳來說,，解決此種小事不過是喝口酒水一樣簡單。
孫寧咧嘴一笑,，抬頭直視面色狠戾的一只耳雙眼，一字一句笑道：“十兩銀子送你上路如何,？”
一只耳磨牙一笑,，指著孫寧點了兩下手指，剛要抓起桌上的茶杯,，來一個摔杯為號,，孰料一只手竟然快他稍許，抓過茶杯“啪”的一聲摔碎在地,，同時“阿巴阿巴”叫著……
一只耳錯愕之余,，手上動作并未落下，彎腰就要抄起條凳,，一只腳卻是再度快他一步,，穩(wěn)穩(wěn)踩在條凳之上，“阿巴阿巴”叫著……
“尼瑪,，欺人太甚……”
一只耳暴怒大吼一聲,，抄起茶桌“呼啦”一下掀翻在地，茶壺茶盞摔碎一地,，茶水也濺地到處都是,，見勢不妙的茶客紛紛起身閃避，也有趁機(jī)想混水摸魚溜之大吉的,，被茶小二拽著胳膊,，雙方爭執(zhí)不下，與此同時,，后堂呼呼啦啦魚涌出七八名兇神惡煞的操刀漢子……
“給我砍死這三個刨杵的,，尼瑪?shù)摹?p> 一只耳在掀桌子時被茶水燙了一下，此時正捂著手閃在一側(cè),，嘴里叫囂著,，罵罵咧咧。
七八名操刀漢子呼啦沖了上來,，山楂和孫寧倒也不畏,，一人操起條凳揮舞個不停，“乒乓乒乓”與三人對打,，聲勢不墜,，一人卻是頂了張茶桌，呼呼轉(zhuǎn)著圈向另外幾人沖撞了過去,，桌上的茶壺茶盞被甩飛出去,，其中的熱茶也灑濺出來,，燙的人鬼哭狼嚎……
沒能攬到人頭的戴飛不得已直奔一只耳沖去，手里還從別桌拎了半壺?zé)岵?，奔跑中將茶壺藉著力道擲了出去,，人比猛虎一般“呀……”的大吼一聲，抽出了腰側(cè)鋼刀,，刀鋒壓下……
孫寧與戴飛皆是夜鸮小隊隊員,，終日訓(xùn)練雷打不動，加上各人又有一些底子在,，故而與人捉對廝殺根本不在話下,，何況先前夜鸮小隊又拿虎頭寨近百人祭了刀，這些隊員身上或多或少都被沁了戰(zhàn)場特有的鐵血殺氣,，在這種情形下激發(fā)出來,，就不是三五個操刀惡漢所能抗衡的了。
孫寧頂著茶桌,，藉著奔突之勢撞開兩名迎上來的惡漢,，桌面在三人相觸中碎裂開來，木塊紛飛中,，孫寧抓著攥在手里的一條桌腿,，“砰”的揮砸而出，將一名被撞的暈頭轉(zhuǎn)向的惡漢打翻在地,，又快速在頭上補(bǔ)了兩下,，便再度追著棄刀而逃的另外一人殺了過去……
山楂身為夜鸮小隊隊長，雖然不能與隊員一樣終日訓(xùn)練,，但茅翩也給他訂了規(guī)矩,，每月訓(xùn)練時間不得少于二十天，如此一來,，有時為了不被落下太多,，山楂在忙完茅翩交給的手頭工作后，還得自己去到山腰訓(xùn)練場加練,，如此以身作則,，也是夜鸮小隊隊員對他贊許有加的原因之一。
“砰……”
條凳砸在梁柱上,，終是不忍重負(fù)斷碎開來,，梁柱一側(cè)是堪堪避開條凳揮砸的一名操刀惡漢，木塊橫飛中擦中其臉頰,，帶出一道血漬來,，“躲尼瑪＊＊＊”，揮砸未果的山楂怒罵一聲,，側(cè)身橫踢一記鞭腿,，直轟對方而出,！
茶館大堂，桌椅條凳,，茶壺茶盞倒碎一地,，狼藉不堪，茶客早已跑的一干二凈,，門外倒是圍了不少看熱鬧的看客,，議論紛紛，但無一人敢上前勸架,。
諸如此類的廝斗,，雙鷹鎮(zhèn)每日都能發(fā)生兩起,，眾人早已習(xí)以為常,，不論江湖人士尋仇，還是個人逐利結(jié)怨,，這在近乎人滿為患的雙鷹鎮(zhèn)上,，根本算不得什么大事。
大約一盞茶的時間,，茶館大堂中的動靜便漸漸安靜下來,，戴飛從一塊碎桌板上拔掉之前他插下的鋼刀，與手中另外一把并起收于腰后,，山楂胳膊在打斗過程中被砸了一下,，此時正站在梁柱一側(cè)檢查傷勢，孫寧去到柜臺,，手指輕扣臺面,，將躲在柜臺后的掌柜喚了出來，在對方戰(zhàn)戰(zhàn)兢兢中付了茶錢,。
出得茶館,，三人相視一笑，山楂回頭看了一眼茶館的匾額“硬茶”,，莫名笑著搖了搖頭,，舒展完筋骨的戴飛搓著手，打趣道：“這茶喝的果然夠硬……”
天色已深,，河道兩側(cè)已經(jīng)亮起斑斑燈火,，畫舫游舟也開始熱鬧起來，從碼頭前來的過路商賈陸陸續(xù)續(xù)開始登船,，在一位位姿色不俗的小娘引領(lǐng)下進(jìn)入房中,，岸邊街道上的燈火也漸漸多了起來，游人過客正從四面八方而來,，運(yùn)冰的車輛游走于大街小巷,，給商鋪酒樓或是青樓藝館送去三伏夜難得的清涼,，家家戶戶張羅著生火做飯，一間間屋舍中充滿酸甜苦辣之情,，尤勝白晝的喧囂夜景生活這才剛剛開始……
山楂三人找了家客棧暫且住下,，房間里，戴飛和孫寧正對不久前的那場廝斗進(jìn)行深刻反思,，二人說了一些各自在過程中犯下的小錯誤,，山楂推門進(jìn)來，手里拎著幾個油紙袋,，上街買來的燒雞,，鹵肉，還有一袋子炊餅,，“反思的如何了……這家鹵肉鋪子排隊的人太多,，要不是我去的早，只怕還吃不上……”
山楂進(jìn)來,，將油紙袋放在桌上,，看了兩人一眼，自顧自說話之余,，夾了一塊肥瘦相間的鹵肉丟進(jìn)嘴里,，邊吃邊感慨：“回去后有必要告訴柳隊長一聲，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的手藝還能再精進(jìn)啊……”
戴飛哈哈一笑，探手撕下一條雞腿,，大快朵頤的同時,，也不忘附和打趣兩句柳三勺，“老柳那手藝,，也就做個大鍋飯可以,，要是讓他開酒樓，怕是要賠的脫褲子……”
孫寧蹲在凳子上,，將雞屁股占在手里,，嘴里塞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根本顧不得多說話,，只是一個勁地點頭附和,。
如此吃了一會，山楂走到窗前,，望向窗外燈火白晝的街道,，想了想提醒道：“那家硬茶的掌柜，據(jù)說與西南的臭魚幫關(guān)系匪淺，我們這么做,，怕是回去不好交待,！”
下山之前，茅翩早有叮囑,，讓三人嚴(yán)格遵守山寨規(guī)定,，不能出現(xiàn)將在外軍命有所不受的情況，還特意讓三人互相監(jiān)督,，彼此形成制約,，但如今看來，事情似乎不容樂觀,。
戴飛正吮著手指,，聽到山楂如此擔(dān)心，正了正神色,，開始勸慰起來：“楂哥,，一人做事一人當(dāng)，下午是我起的頭,，回去后大當(dāng)家要懲戒,，就拿我開刀便是,！”
孫寧從凳子上下來,，看眼義正言辭的戴飛，面有沉色道：“看來大當(dāng)家的教誨,，你早就忘記了,，執(zhí)行任務(wù)時，不論一個小隊有多少人,，這些人就是一個整體,，一個體木，所有人要心往一塊想,，勁朝一處使,，要窮集眾人之力，你現(xiàn)在說下午的事由你一人承擔(dān),，那我問你,，你把我和楂哥當(dāng)做什么了，是不是你的兄弟,，是不是你的隊友,？”
這一番話，質(zhì)問的戴飛無言以對,，甚至看上去有些頹喪,，蹲在地上垂頭嘆氣。
一個整體的大策略,，是一次在對夜鸮小隊開反思會時提出的,，針對訓(xùn)練過程中個別隊員配合積極性不高,，配合默契差等問題，在聽過所有隊員反思陳述后,，茅翩就提及到的彼此配合問題做了說明,，一個整體的大策略，即是基于當(dāng)時那種情況下提出來的,，不過隨后經(jīng)夜鸮小隊隊員回去一宣揚(yáng),，也就變得眾所周知。
山楂看著屋外街上,，運(yùn)冰的車正徐徐離開,，這些冰塊皆是冬季開鑿，儲存到夏季再拿出來消暑所用,，價錢不菲,，尤被青樓藝館所推崇。
屋門被叩響,，是前來送冰的店小二,，在屋中放下一塊切割方正的冰石，便又關(guān)門離去,。
夜色徐深,，子時。
窗外燈火不曾暗淡,，街上的游人正漸漸散去,，河上逐水的畫舫游舟依舊熱鬧非凡，弦樂靡靡,，言笑晏晏,，醉酒的讀書人趔趔趄趄從船上出來，回首與門口的女子揮手示意,，撐舟的老翁正將行舟劃靠過去,，等待生意的上門，待人上的行舟,，再徐徐劃向岸邊,，岸邊垂柳下耳鬢廝磨的男男女女，互說衷腸不忍分離,，提著燈籠東找西尋的婦人呼喚乳名,，盼兒回家，流水無聲,，藉著兩岸燈火閃爍著靡靡夜色,，夜真的很深了。
二樓某座窗口，月華泄進(jìn)室內(nèi),，如水映照在地,，有些不歡而散的三人已經(jīng)各自睡下，孫寧睡床,，戴飛與山楂在地上打了個地鋪,，屋中消暑的冰石被熱浪一點點吞沒。
與此同時,，二郎山上的涼亭下,，茅翩剛剛與黎鐵，程魁,，王三春等小隊長商議完些許事宜,，商賈小隊的人員大致有了人選，大建造中房舍修建的相關(guān)事宜也基本確定下來,，在送走幾位隊長后,，茅翩方才收拾著桌上凌亂的草紙，不時吹來的夜風(fēng)調(diào)皮地將其吹亂,，有幾張隨風(fēng)在地上轉(zhuǎn)啊轉(zhuǎn)……
待收拾好草紙,，茅翩坐下休息之余，視線望向山下,，自言自語著“也不知道他們怎么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