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闕三年,，臘月初一,。

　　小雨，自寅時便下,，至未時方止。雨雖然不大,，但結(jié)合著臘月的冷風(fēng),，格外凍人。

　　大周的都城名為長安,，城內(nèi)分為四十八個坊，皇宮位于長安北門,，取的是坐北朝南之意,。

　　在皇宮的東側(cè)，有一座宅院,，占地六百畝。宅院之中又分九個小院,，分布于中庭兩側(cè),。

　　此宅名喚皇子院，八歲以后的的皇子都會被安排住進這里,，除了食宿，還有一三層高的書閣,，以及太學(xué)教習(xí)做先生教塾,。

　　眼下這宅子里,，已經(jīng)住著七位皇子了。

　　齊桓排行老幺,，其母趙熙云曾是個才人,，誕下皇子后，被封為了貴嬪,。盡管地位漲了不少，但與其他生有皇子皇女的妃子想比,，還是低了不少,。

　　因為母親沒什么地位,，母親的氏族也只是普通的百姓,，所以齊桓的待遇可謂是差到極致,。且不說餉銀被克扣了些許，就連玩鬧時,，也會被幾個授了意的小太監(jiān)“不小心”推倒。

　　也因此,，他時常待在院里或者書閣之中,，不參與其他皇子的騎射鍛煉，身子骨要弱上不少,。碰到今日這般下雨，是必然會感染風(fēng)寒的,。

　　七皇子齊桓身著厚襖,，裹著被子坐在火盆旁，手里拿著當(dāng)朝宰輔曾惜新作的《御民論》,，不時咳嗽幾聲,。

　　在靠窗一側(cè)，從小陪在身邊服侍的太監(jiān)張許正在煎藥,，順便看著桌上的藥碗。

　　“爺,，藥已經(jīng)涼了,。”

　　齊桓伸手接過張許遞來的藥碗,，濃郁的味道讓即使鼻子不怎么通氣的齊桓也皺了眉頭，隨后下定決心一飲而盡,。

　　“你沒去廚房要點白糖嗎,？”齊桓苦著臉，將碗遞給張許,。

　　后者接過碗，一臉歉意,，道：“奴才去了,，但是廚房里已經(jīng)沒有白糖了,?！?p>　　齊桓揮揮手表示明白，緩了一會兒道：“每次降溫都會感冒,，這藥都快不起作用了,，卻還是喝不慣這苦味?！?p>　　張許出去清洗藥碗，回來后道：“爺,，外邊兒好一陣喧鬧,，要不要奴才替您去看看？”

　　“那幫人不是總欺負你嘛,？你不怕又被他們打一頓？”

　　張許有些猶豫,，想了片刻后,，嘆息一聲，坐在火盆旁,，往里邊兒加柴火。

　　“你吶,，命不好,，跟了我這么個沒人憐惜的主子?！?p>　　“爺,，能服侍您才是我命好,。雖然平日里會被他們打壓，但我瞧過了,，他們身上有不少傷,，估摸著都是被打的。您可從來沒打過我,，所以被他們欺負就欺負唄，反正傷不到肉,?！睆堅S道,。

　　齊桓沉默不言,，卻是無法接這些話。好在很快院里的聲音打破了這份沉默,。

　　“七皇子殿下,！宮里差人來宣旨，命你快點去前廳跪聽圣言,。”

　　齊桓頭也不抬,，故意大聲咳嗽道：“我今日風(fēng)寒病重,，下不了床，你去幫我說明一下,，順便把旨意回來告訴我?！?p>　　來人是大皇子的得力助手,，聽聞此言自是心生懷疑，不過片刻后便是竊喜,。今日不聽旨意,，往大了說可是不敬君父，這般罪名扣上去,，還怎么和自家主子爭太子位,？

　　于是他樣子也懶得裝了，大聲回道：“那奴才就過去了,。”

　　“這哪兒有個奴才樣,！”張許恨恨道,，“不過爺，他肯定會胡亂說一通,，保不齊旨意也不會傳來,。”

　　“你說得倒也有理,。要不你替我跑一趟,？”

　　張許當(dāng)即應(yīng)下，開門跑了出去,。

　　到了前廳,，果然看到那人在搬弄是非，說七皇子大逆不道,，無視君恩。一旁站著的,，是內(nèi)侍總管魏賢,，他陪伴當(dāng)今陛下二十余年，從陛下還是皇子時便侍奉身側(cè),。看來今天要宣的旨意很重要,。

　　張許很想上前給那說話之人一巴掌,，但他不會武學(xué)，打不過那人,，所以只能上前，對著魏賢行禮,，隨后看著那人道：“我家主子如今重病不起,，讓你替他告罪一聲，你就如此詆毀他,？你我身為奴才,，是忘了自己的本分了,？”

　　魏賢看了張許一眼，卻是不曾說話,。那人見詆毀不成,，有些慌亂，看向自家主子,。大皇子卻很是淡定，上前打了一巴掌,，讓他一旁跪著,，隨后道：

　　“魏內(nèi)侍見笑了。御下不嚴，出了此等蔑視皇權(quán)的奴才,。我下去后一定好好管教,。”他看著張許,，道：“七弟病重，我等未能探視,，已是不該,。既然不能下床，那就你替他聽旨,，之后原話傳達。若是陛下怪罪,，我等承擔(dān),。”

　　張許對大皇子觀感頗好,，當(dāng)即應(yīng)下。見事情擺平了,，魏賢取出圣旨,，道：

　　“眾皇子聽宣！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暨承天命,，統(tǒng)御九州,。天下安和,，國祚綿長。朕自繼承大統(tǒng)，民富國安,，如今十有三載,。朕之七子，偏居一隅,，長者二十有三,。未見其效,，亦未見其過，是故分封各爵,，分居各地……”

　　這次宣旨很長,，從大皇子到六皇子都封了王爵,，給了宅邸，甚至前四位過了冠禮的皇子,，還給賜了婚。

　　旨意宣完,，眾人高呼陛下圣恩,，唯獨張許愣了許久。

　　“魏內(nèi)侍,，關(guān)于我家主子，陛下沒說什么嗎,？”

　　此言一出,，眾皇子才驚覺少了什么。老七雖然住在皇子院多年,，但從他十三四歲開始，與其他皇子的往來便少了許多,。

　　畢竟是帝王家的孩子,，再傻也知道，兄弟幾人是競爭皇位的對手,。不過前六位好歹表現(xiàn)出了兄友弟恭，這齊桓可是直接淡了聯(lián)系,。

　　“關(guān)于七皇子,，確有一道圣意，不過還是得當(dāng)著他的面說,。”魏賢看了眾皇子一眼,，對著張許道：“勞煩內(nèi)侍帶路,。”

　　張許哪經(jīng)歷過如此客氣,，當(dāng)下有些慌亂,，但還是好好履行職責(zé),，帶著魏賢往七院走去,。

　　“這可不對啊。咱幾個都封了王，那太子是誰,？”

　　“不會是小七吧？”

　　“這排輩,，當(dāng)是大哥的,，論資吧，二哥是皇后之子,，怎么著,，也輪不到小七啊,。”

　　大皇子想了許久,，從學(xué)識到人脈,，終于想明白一點，道：“家世,?！?p>　　“家世,？大哥是說母族么,？”

　　“若是母族的話，咱六個都是世家,，小七他……”

　　眾人心中一驚,，但這個可能眾人之前也想過,，于是各自恢復(fù)了平靜。

　　“看來父皇是想動世家,，怕咱們做了太子,，增添了世家的力量?！?p>　　“可更好的選擇,，不是立咱們中一個為太子,，然后讓咱們互相斗么,？”

　　“既然沒有這般做，說明小七身上有他能得到的更大助力?！?p>　　“小七背后有什么勢力,，既能制約世家，又可以不必擔(dān)憂養(yǎng)虎為患,？”

　　眾人這才發(fā)現(xiàn)，對于自己這個孤立的七弟,，似乎并不了解,。

　　“雖然有了旨意，但沒舉行冊封大典,，就說明尚未成定局,。諸位,，咱們今后得暫時聯(lián)手了?！?p>　　眾人應(yīng)允,。

　　…………

　　張許帶著魏賢一路向東，穿過了兩道中庭,，到了七院。

　　“有勞你帶路了,。接下來的話容不得他人聽見,，你就守在這里，攔著他人吧,?！蔽嘿t微微躬身道,。

　　張許應(yīng)下，卻突然想起,，自己剛才說的是主子臥床不起,。若是待會兒魏賢見著他坐著看書，那這算不算是欺君罔上,？

　　魏賢走到門口，輕輕敲門,。齊桓一愣,，平日里兩人關(guān)系極好,，進屋都是不必敲門的。那說明了來人不是張伴伴,。于是他小心挪到床上,，等著魏賢敲第二次，這才道了聲進來,。

　　進了屋，魏賢瞥了一眼屋里的陳設(shè),，發(fā)現(xiàn)其他地方工整,，唯獨桌上的書斜著，火盆也在桌子旁,，當(dāng)下明白了。

　　“奴才給皇子殿下請安,。聽聞殿下感染風(fēng)寒,，需不需要奴才傳太醫(yī)來？”

　　見來人是魏賢,，齊桓一嘆，白做戲了,。當(dāng)即起身坐在床邊,，道：“魏內(nèi)侍是出了名的醫(yī)術(shù)高超，看一眼便知道我的病情如何,，就不要調(diào)侃我了?！?p>　　魏賢一笑,，道：“這望聞問切也有不準(zhǔn)的時候。奴才是看到桌上斜著的書與殿下的習(xí)慣不一,，這才猜測殿下病的不重?！?p>　　“父皇讓您前來下旨,，想必是極為重要的事。如此確實該我前去才對,。”

　　“陛下派我來給各位皇子封爵,?！?p>　　“哦,？父皇是準(zhǔn)備動手了？”

　　魏賢一嘆,，道：“殿下,，奴才還沒說什么呢?！?p>　　“那我猜猜,，父皇是給他們幾位封了王，我呢,，封的是太子,，不過沒有明旨,，只有口諭。而典禮大概也需要一段時間以后才開始,，對吧,？”

　　“殿下如此聰慧，看來陛下的選擇是對的,。”

　　齊桓擺擺手,，道：“幾年前父皇與母妃就跟我說過這事兒了,，要不然我這幾年干嘛孤立他們，還不是怕以后下不去手,？”

　　“殿下，程序還是要走的,?！?p>　　齊桓哦了兩聲，取了個墊子跪下,，魏賢開口道：“陛下口諭：小兔崽子，太子之位給你了,，接下來看你表演了,。殿下，旨意宣完了,?！?p>　　“魏內(nèi)侍,，您就沒提醒提醒他，小兔崽子這幾個字,，把他自己也給罵了,？”

　　魏賢一嘆,，道：“陛下說完就反應(yīng)過來了，不過小聲叮囑了奴才改換個稱呼,?！?p>　　“然后，你怎么沒換,？”

　　魏賢噗嗤一樂,，小聲道：“自從陛下繼承大統(tǒng),，我可就沒敢罵過他了?！?p>　　齊桓樂了,。魏賢與父皇的關(guān)系極好，這是他早就知道的,，不過現(xiàn)在才明白,，原來兩人關(guān)系這么好,。

　　“殿下與身邊那個內(nèi)侍，關(guān)系也不錯吧,？”

　　“五歲離宮時母妃便讓他跟著我,，還算可以。不過他膽子小,，不敢罵我,。”

　　“殿下可得好好珍惜現(xiàn)在的關(guān)系,，不然就會像奴才與陛下這般，疏離嘍,?！蔽嘿t一嘆，隨后補充道：“殿下可別跟陛下說這些話,?！?p>　　齊桓點點頭，這些話說出去,，損人不利己,。

　　“那殿下保重身體，奴才先回宮了,?！蔽嘿t行禮告退,。

　　片刻后張許跑進屋里,，看到齊桓坐在床邊,，當(dāng)即跪下道：“奴才剛才本該出聲提醒,，但奴才膽小不敢，還請爺您責(zé)罰,?！?p>　　齊桓一嘆，自己與他的關(guān)系,，怕是達不到父皇與魏賢那般嘍,。

　　“起來吧，找個墊子坐下,。”

　　張許乖乖取了墊子跪坐好,，小心翼翼道：“陛下給其他幾位爺都封了王,，還給了宅子，賜了婚,。爺,，給您封王了嗎,？”

　　齊桓搖搖頭,。

　　張許嘆了口氣,，安慰道：“爺您別傷心，他們封了王,，就得搬出去了,，以后這大個宅院院就是您說了算了,。”

　　齊桓一想,，得嘞，剛才確實沒說宅院的事兒,，看來典禮之前自己都得住在這兒了,。

　　“該傷心難過的，可不是我,。因為,，我就是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