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天中午吃過飯,,火熱的大太陽正當頭,該是大人們該午休的時候,,四姨姥搶著去廚房刷鍋洗碗,,張平平跟和平姑姑、弟弟妹妹到外面的榆樹上抓黑蟲子,,黑蟲子是給雞窩里的雞吃的,。他們拿著裝滿蟲子的罐子回來時,看見楊二姊并沒午休,,而是嗪著眼淚在房檐下的沿臺上轉(zhuǎn)來轉(zhuǎn)去,。這時,正房里傳出張世良的大聲咆哮,,幾個人透過玻璃看見四姨姥坐在炕桌南面,,張世良還在他的老地方——靠灶臺的炕頭上坐著,一個三條腿的圓板凳被摔得橫躺在地下,?!澳銈儺斘沂莻€睜眼瞎,?啊,?沒皮沒臉,,沒完沒了?以后載家里頭就是你們的天下啦,?凈弄下你們的人啦,,就我一個外人是哇,???咋啦,我好欺侮,,歇了你們那狼心哇,,想也別想!你們往回抱的時候,,誰跟我商量啦,?誰把我放在眼里頭啦?左一次右一次,,咋那么心安理得了,?快滾逑遠哇!再也不要來,!”只聽見他邊吼著邊“啪啪”地拍著桌子,,另外兩個老太太一里一外,都沒有一點聲音,。
張平平手里抓著圓鐵環(huán),,看著楊二姊的樣子心里很難受,要是平時,,她必定又沖上去替奶奶說話,,可今天氣氛不對,她猜出張世良話里話外地,,主要是嫌四姨姥娘倆住的時間過長,,加上小孩兒們又那么喜歡她,讓他不舒服,,身邊的和平姑姑那別扭的表情也很說明問題,,但聽見他吼就他“一個外人”時,平平估計他也是氣糊涂了,,這家人不是有五個姓張的嘛,,怪不得楊二姊說他一犯上蔣門神勁氣就迷糊了!可是四姨姥也不能立刻抬腿就走,盡管她如坐針氈,,還是硬擠出咯咯地笑,,盤著雙腿一邊搖晃著身子一邊說:“我是來看我姐姐的,呵呵,,你這人一輩子這個賴脾氣,,我才不跟你生氣,你罵你的……呵呵,,我不生氣,,呵呵?!?p> 誰料到,,一直在沿臺上轉(zhuǎn)圈的楊二姊,猛然推門進去,,徑直沖進廚房,,從里面拿出把菜刀來,“當啷”一聲擲到地下,,嚇得張平平也“叮鈴”一聲,鐵環(huán)掉到地上,?!澳銡⑼郏∧憧凑l不順眼就殺哇,!想殺誰殺誰,!”屋里屋外所有的人,立刻閉著嘴,,大氣不敢出,。
第二天,四姨姥帶著閨女和平返回薩爾沁,。
這場沖突,,孩子們都站在楊二姊和四姨姥這邊,她和家人給張家?guī)土四敲炊嗝?,張世良不應該那樣嫌棄她,。可她們被?qū)趕后不久,,張平平也開始嫌棄她,。半個多月的時間跟她們裹在一起,晚上還跟和平姑姑緊挨著睡在炕上,,給平平弟妹們?nèi)巧弦活^虱子和蟣子,。平平想起來,娘倆住了那么些天,幾乎沒怎么洗涮過身體,,可能是怕浪費二姐家的水和香皂,?有可能。每次和平姑姑洗手時,,楊二姊就緊緊地盯著她,,就怕她搓下的香胰子太多。這下好了,,一家人都惹上虱子和蟣子,。蟣子是虱子的卵,白色的像微型的米粒一樣,,看不清腿角,,不會動,要很使勁兒才能從頭發(fā)上拽下來,,由于太小,,用楠竹篦書篦不掉它們。虱子是深棕色的,,有好多腿,,爬得挺快,肚皮大頭小像微型屎殼郎,。她們走后,,張世良更是一邊擠虱子一邊繼續(xù)咒罵她們,顯得他把她們趕走是多么正確,。他把蠟燭點上擺好,,將衣服接縫處湊近火苗,便發(fā)出“噼里啪啦”地虱子燒爆裂的聲音,。平平好不容易留到腰際的長頭發(fā),,被蔡玉梅一剪刀剪掉,灑了半斤洋灰粉在上面,,借著洋灰的刺激平平哭了半天,,哪個女孩不心疼自己用心留好的長發(fā)?就在那些日子,,她也有點恨四姨姥和她的閨女,,以及楊二姊跟張世良那些時不時就來家里住下的農(nóng)村親戚。
張平平以為被張世良趕走后,,四姨姥再也不會來,。不記得多久以后,四姨姥又笑呵呵地上了門,,還拉著她的大孫子,,又給楊二姊和孩子們帶來一堆地里剛下來的好東西。
孩子們越來越大,四姨姥越來越老,,她逐漸走不動遠路,。多年以后,張和和陪著蔡玉梅去薩爾沁看望年邁的四姨姥,。四姨姥膝下兒孫滿堂,,大兒子也已經(jīng)年過花甲,白發(fā)蒼蒼的四姨姥慢悠悠地戴上花鏡,,仔細地端詳張平平和張軍軍的照片,,她清楚記得每個人的年齡,問他們誰結(jié)婚了,,找的哪的人,,生下幾個娃娃。離別時,,四姨姥非要把她們母女倆送到村口,,漸行漸遠的蔡玉梅與張和和,眼看著身形老態(tài)的四姨姥縮成一個小黑影,,她拄著拐佇立在瑟瑟秋風中,,似一片即刻便會被吹走的飄搖孤葉。忽然,,她沖蔡玉梅大喊:“叫娃娃們再生,!再生!多生幾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