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要動人,?為什么,?”林浪又是驚愕,又有些不滿地問道。
“那武璋偷偷去了曼桓,,與曼桓王立下盟約,,等他們把朱錦父子拿下后,,就放任曼桓鐵騎入柔遠劫掠三日,,”邱三姐憤憤不平地說,“他們甚至簽了合約,?!?p> “有這等事!”林浪目瞪口呆,,但很快又恢復(fù)了平靜,,“不過,若是王修懷指使的,,那這種事也不奇怪了,。”
“還有,,他們從柔遠,、朔寧找去了三十多個儒生,沒黑沒白地不知在抄什么東西,。那些文弱書生,一個個從早忙到晚,,吃吃不得,,睡睡不得,竟然活活累死了四個人,?!闭f到這里,邱三姐眉頭豎起,,一對星眸投射出令人畏懼的寒光,。
“那我反而覺得,你不該過早下手,?!绷掷巳粲兴嫉卣f。
“為什么?他不該死嗎,?”邱三姐急了,。
“這人固然該死,可你也該弄清楚,,他找去那些書生,,到底是抄寫了些什么。你知道,,現(xiàn)在朝廷一心要做實朱錦謀反案,,這些東西說不定是王修懷、秦士遜他們用來陷害朱錦的,。甚至,,或許也有謀害曹公的可能?!?p> “什么,?”邱三姐大驚,“他們要謀害曹公,?”
“我這次入京,,從我哥哥那里得知,”林浪思慮重重地說,,“今年二月末,,第一封彈劾朱錦的奏疏上報尚書臺,皇帝大怒,,召集刑部,、大理寺和御史臺官員,在尚書臺評議這份奏疏,。當(dāng)時,,各部官員在皇帝和王修懷面前,都同聲同氣,,不置一詞,;只有曹公,當(dāng)庭反駁奏疏中臚列的罪名,,最后竟當(dāng)著皇帝的面和王修懷吵了起來,。”
“那王修懷就是個奸邪小人,!曹公的父親在世時就曾在朝堂上和他起過爭執(zhí)……”邱三姐嘆息道,,“兩年后,曹公的父親就不明不白突然去世,,怕是和他脫不了干系,?!?p> “四十多年的往事了,那個時候,,沒有你,,也沒有我,究竟發(fā)生了什么,,只有王修懷那老賊知道,,”林浪望著東方泛起的魚肚白,略懷惆悵,,低聲說,,“師父問我能不能保得曹家周全,我現(xiàn)在心里完全沒底,?!?p> “要不要我找機會把那王修懷殺了?”邱三姐陰惻惻地問,。
“殺,?你就沒有別的辦法?以殺止殺,,以暴易暴,,就能保曹公無恙?”林浪的口吻尖銳起來,,“這件事情,,從王修懷以下,參與密謀的官員何止二三十人,,上到宰相,,下到地方知府。你能把他們一個個地全都干掉,?更何況,,一心要將朱錦置于死地的,是皇帝,!你能輕松進入宮苑,,手刃皇帝?”
邱三姐被林浪詰問得啞口無言,,她低下頭,一語不發(fā),。
“罷了,,”林浪見邱三姐眼眶泛紅,語氣也舒緩了下來,,“你還是去《武備全書》里,,先找一下你要的東西吧,。天亮了,我該走了,?!?p> “珍重?!鼻袢懵詭械卣f,。
“凡事要三思,僅憑書里那些工藝,,即使武備精良,,你依然是孤身奮戰(zhàn)。還是想想怎樣拉桿子吧,,不然,,你連李能都打不過?!?p> 說完,,不等邱三姐答話,林浪就拽開步子,,向大道的方向走去,。
“你要去哪里?”邱三姐問,,“這就去漠東嗎,?”
“先等等看吧……”
不等聽清林浪后面的話,只聽身后響起一陣聒噪的樂聲,。邱三姐來不及目送林浪走遠,,也只好取出白孝冠,一步三顧,,向喪主家走去,。
——
三輛馬車從城外進入懸道門,當(dāng)先兩輛,,每輛車上都載著幾口大箱子,,壓得車軸吱吱嘎嘎地響。最后一輛,,則是董壽乘坐的車,,緊隨其后的是一列兵丁,個個面色黑紅,,穿著統(tǒng)一的棗紅色戰(zhàn)袍,,手持長槍。
馬車行經(jīng)米市大街,,京城百姓紛紛駐足,,望著那車上大大小小的箱子,,議論紛紛。誰都不知道此番從北方運到宮里的,,又是什么珍奇寶藏,。
轟隆隆的馬車聲經(jīng)過曹家墻外,正在修繕頂棚的劉三看到了,。他眉頭緊皺,,目送那馬車遠去,又回頭看看空落落的庭院,。院子里靜悄悄的,,除了堂屋里傳來的那永不輟息的紡車聲,就只有槐樹上聲嘶力竭的蟬鳴,。
這一天,,沉郁的安靜中凝聚著令人不安的躁動。
今天是五月二十五日,,本朝逢五上朝,,故而曹慎修此時要么在朝堂內(nèi),要么在御史臺署,;其他人,,包括太夫人、夫人,、曹珌夫婦和曹琚一早就被姜家請去了,。劉三坐在墻頭上,汗水涔涔地從臉上流下來,。
烈日下,,一堆烏云自北向南,逐漸籠罩在京城上空,。
——
相別兩個多月以后,,董壽終于回到自己的宅第門前。
炎熱的天氣烘烤得他渾身如水洗一般,,數(shù)千里的奔波,,裹在厚皮糙肉里的骨頭都要被顛散架了。然而他來不及歇息,,甚至不及回府,,急匆匆地把自己的行李讓家人搬進去,就驅(qū)車來到相府,。相府管家連人帶車放他進去,,并派人一路護送,一直來到庭院最深處的萬花樓,。
萬花樓大堂,,長十五丈,寬十丈,,瑣窗朱戶,,精美華貴。此時,,堂內(nèi)門窗大開,,隨處攤著巨大的冰塊。居中一個三尺多高的博山爐內(nèi),,香煙裊裊,,龍涎香清心醒腦的香氣在大廳里彌漫。王修懷斜乜雙眼,,目光依次落在每一個說話的人身上,。
在他的左側(cè),坐著秦士遜,、武璋,,左千牛衛(wèi)大將軍田弘毅;右側(cè)居首的位置空缺,,是留給董壽的,,下首分別是已經(jīng)致仕的前登云閣大學(xué)士袁仲賢、前工部尚書袁季征兄弟,。
董壽就是在此時進入大堂的,。他肥碩的身軀經(jīng)歷日曬和疲勞的雙重折磨,此時已虛弱不堪,,汗水從領(lǐng)口,、袖口噴薄而出,渾身上下散發(fā)出令人作嘔的餿味,。
董壽從眾人面前走過,,秦士遜等人紛紛厭惡地掩住口鼻。
“恩師,,”董壽氣喘吁吁地癱倒在王修懷面前,,“學(xué)生總算是趕回來了……”
“快扶他起來……”王修懷用喑啞的嗓音吩咐道。
兩名仆從把董壽扶起來,,塞進那把空著的圈椅里,。袁仲賢忍不住起身,端著椅子,,催促弟弟和穆武退后一些,。
王修懷都忍不住一陣兒干嘔。
“師兄,,”秦士遜皺著眉頭,,問道,,“就不能洗個澡換身衣服再來?”
“無妨,,無妨,,”王修懷吃力地說,“國事為重,。應(yīng)吉他為了這件事鞍馬勞頓,,咱們先忍一忍……那個誰,拿點兒冰塊來,,在應(yīng)吉身邊放下,。”
一盒冰塊放在身邊,,董壽感覺氣息順暢了許多,。
“師兄,聽聞你在柔遠受驚了,?怎么回事,?”秦士遜問。
“恩師,,那朱嗣寧無禮,,我本來心懷誠意,上門拜訪,,就因為賤軀虛弱,,不能下車進營,他竟然殺了我的親隨,,斬了兩匹寶馬,,還把我的車砸得粉碎……”提起此事,董壽就委屈地皺著眉頭,,眼淚眼看就要掉出來了,。
“殺了你的親隨?”秦士遜錯愕地問,,“難道是相府的那個……”
“對,,就是相府的王長隨!”
“好哇朱嗣寧,,連相府的長隨都敢殺,!”袁季征一拍桌子,厲聲吼道,,把眾人都嚇了一跳,。他雖然已經(jīng)年過七旬,但聲如雷霆,且身體健壯,,比起只比自己大一歲的王宰相,,仍顯得孔武有力。
“朱嗣寧雖是一介莽夫,,但也不會隨意殺人,,”秦士遜慢條斯理地放下茶盞,“師兄,,王長隨是不是打了陽羅大營的人?”
“可不是,!”董壽答道,,“我也就是一時氣急,沒有約束一下王長隨,,讓他打了什么五營校尉……”
“陽羅大營的軍紀(jì),,外人隨意毆打任何士兵,三下以上,,有十人目睹,,立斬。朱家向來軍規(guī)嚴(yán)苛,,王長隨丟了性命,,也怪不得別人?!碧锖胍阍谝慌匝a充道,。
“秦順之,田將軍,,你們這是在幫逆賊說話嗎,?”袁季征詰問道。
袁仲賢擺手制止脾氣火爆的弟弟,。他年紀(jì)更大一些,,說起話來卻依然口齒清楚:“順之和田將軍只不過是說一下這件事兒,何況,,這事兒能說明什么,?斬了一個相府的長隨,還是犯了軍紀(jì)的,,難不成你也要把它寫進奏章里去,?”
袁季征想想,似乎是這么個道理,,就點點頭,,不說話了。
“仲賢說得對,”王修懷說,,“咱們吶,,還是趕緊說一說這,嗯,,這朱錦父子謀反的罪證……應(yīng)吉啊,,你來說說?!?p> “恩師,,各位,”董壽灌了一大碗涼茶,,擦著汗,,說,“屬下這次去柔遠,,與朔寧知府宋世根,、柔遠知府李登府等人,明察暗訪多日,,最后核定,,先前陽羅大營報備的兵額,是九十五萬,,這個數(shù)字無可挑剔,,本來有六十萬,英宗建昌三年曼桓入寇,,朱錦血戰(zhàn)之后,,朝廷增加二十八萬,本朝洪善六年,,增加七萬,。但是,經(jīng)過核算,,陽羅大營兵力總數(shù)在一百二十五萬,。”
“多出的這三十萬,,已經(jīng)查實了,?”王修懷問。
“那朱錦父子招募亡命,,充入軍旅,,又脅迫李登府,把這三十萬人的造冊,,日常藏在柔遠府衙,。李登府只是個文弱書生,,哪里敢和朱錦抗衡?所以屬下到柔遠以后,,李知府把這三十萬人的造冊,,連夜抄寫了一份,送到我這里,?!闭f到這里,董壽顯現(xiàn)出一副自鳴得意的架勢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