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琚哥哥,,”蕊初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門前,,怯怯地問,“你找到了什么,?”
曹琚拿起手中的一塊藍(lán)布:“這是我嫂嫂的包袱,,是用我的一件舊衣服改的,。”
“???那他們……”蕊初感到全身發(fā)涼。
“我也不知道……我再找找看,,你在這里等我,。”曹琚捏著藍(lán)布,,走到蕊初身邊,。
“別啊,曹琚哥哥,,我們一起,我害怕……”
曹琚抿著嘴,,點點頭,,握住蕊初冰涼無力的皓腕。兩人一同在樓上的每一個房間里搜了一遍,,然而一無所獲——除了翁茂濂夫婦的臥房,,曹珌夫婦曾在那里歇宿過以外,其他一切都和曹珌,、翁琴緣來的那天一樣,。
“蕊初,你怎么看,?”曹琚問道,。
“我感覺,翁家人像是在夜深熟睡的時候,,因為什么原因被人叫走,,然后再也沒有回來……”
“我感覺也是這樣,。——我們?nèi)ズ笤嚎纯窗??!?p> 兩人滿心不安地下了樓,又在樓下藥鋪各處搜檢了一遍,,隨后來到后院,。后院里也是遍地泥漿,他們首先來到馬槽旁,。
“這里有根斷了的繩子,!”蕊初俯身撿起,“呀,,是我們家的馬韁繩,!”
曹琚接過那韁繩,端詳了一下,,把它接在拴馬樁上的繩頭上,,果然接上了。
“也就是說,,當(dāng)天我哥他們確實來到了翁家,,也把馬拴在了這里,后來不知為何他們就不知所蹤,,連同你們家的馬也一起丟了,?”他揣測道。
“應(yīng)該是這樣……”蕊初畏畏縮縮地牽著他的衣袖,,“曹琚哥哥,,我怎么覺得有點瘆得慌,你有沒有聞到什么怪味兒……”
“好像是從那口井里傳出來的……”曹琚指指不遠(yuǎn)處蓋著蓋子的水井,,“我去看看,,你別過來?!?p> 蕊初用力點點頭,。
曹琚深吸一口氣,摸摸胸口,,心跳得厲害,。他拿著斷掉的韁繩,小心翼翼走到那口井旁……
“蕊初,,琚兒,!”門外忽然傳來姜紹康的聲音。
曹琚和蕊初聞聲,趕忙離開后院,,來到藥鋪,。姜紹康已經(jīng)在門前,隨行的還有府丞張克己,,以及一隊紅衣軍士,。
“怎么回事?”姜紹康問,,“找到曹珌了嗎,?”
曹琚搖搖頭。
姜紹康邁上臺階,,進(jìn)入藥鋪,。“什么味兒??!”他不禁皺起眉頭。
“好像是后院的井里傳來的……”蕊初指指后院,。
姜紹康向身后揮揮手,,幾名士兵快步跟過來,跑向后院,。姜紹康與曹琚,、蕊初跟在后面。
“姜公,,這里邊有死人,!”士兵驚呼。
“哥哥,!”曹琚凄厲地喊了一聲,,就要沖過去,被眼疾手快的姜紹康一把拉住,。
“你們先閃開,!我來看看……你們看怎么把尸體撈出來?!苯B康這些天在路上委實見過不少死人了,對此并不感到畏懼,。
曹琚仍然試圖掙脫姜紹康的胳膊,,蕊初卻也在身后拽住他:“曹琚哥哥,你不要去看,,先讓他們把人撈出來……”
曹琚張大嘴巴,,喘著粗氣,瞪著雙眼,,看著他們把井里的人撈出來,。
首先是一個穿著粗葛布的老者,,次后是一個和自己年紀(jì)相仿的孩子,最后是一個老嫗……
“姜公,,都撈出來了,!”士兵說。
“真的沒有了,?”曹琚凄厲地問,。
“沒了,這里的水已經(jīng)干了,,底下只有三個人,。”
姜紹康上前,,目光從那已經(jīng)脹起來的三具尸體上掠過,,眉頭隨即緊皺起來?!斑@三個人……看起來不像是落井身亡啊,。”
“是的,,知府,,”府丞答道,“這三個人脖子都被利箭射穿了……”
“那就先不忙下葬,,把這三具尸體運回提刑衙門的冰窖里,,等候進(jìn)一步處置?!苯B康吩咐道,。他又轉(zhuǎn)向府丞:
“府丞,煩請去找?guī)讘羿従觼肀嬲J(rèn)一下,,看是不是翁茂濂一家的尸首,,再問一問還有誰來過……”姜紹康吩咐道。
張克己連聲答應(yīng),,跑出去叫人了,。
曹琚并沒有留心姜紹康和府丞的對話,自從確定井里面沒有哥哥嫂嫂時,,他就像一塊軟塌塌的棉布一般,,靠著門框坐下了。
“哥啊,,嫂嫂,,你們到底去了哪里……”他啜泣道。
蕊初抬起一只素手,輕輕放在他肩上,。此時她也不知道如何安慰他,,只好默默地站在一旁。
——
劉三離開御史臺,,邁著大步回到米市大街,,一輪彎月正懸掛在天空,清涼地照在大地上,。
夜色下,,沒有人會注意到,這個黝黑的壯漢,,收起了往日那憨厚的模樣,,雙眼如兩盞燈一般冒出銳利的光。
他雙腿如飛,,偶爾停下,,寂靜的街巷里隨即響起一陣布谷鳥的鳴聲。那是有人在指導(dǎo)他繼續(xù)前行的暗號,。
走出懸道門,,劉三轉(zhuǎn)向南邊走去,一直走到八蠟廟前,,才止住腳步,。門前有一株高大的皂莢樹,周匝寂靜無人,。他咳嗽了兩聲,,輕聲說:“下來吧?!?p> 林浪那黑黢黢的身影唰的一下出現(xiàn)在他面前,。
“師父?!彼Ь吹睾傲艘宦?。
“我不想再說了,別叫我?guī)煾?,”劉三不耐煩地說,,“你要覺得我年紀(jì)大就叫我劉三叔,或者叫劉三哥,。哪怕劉三都行,,別叫我?guī)煾浮,!?p> “三哥,,”林浪改口道,“請你到蔡山湖走一趟,?!?p> “我不去?!眲⑷敛华q豫,,轉(zhuǎn)身就往回走。林浪趕忙上前拖住他,。
“這次她來找你,,是為了曹公的事兒?!绷掷思贝俚卣f,。
劉三止住腳步,沉吟了一下,,轉(zhuǎn)過身來:“那就走吧,。”
兩人一前一后向南走去,,如同被風(fēng)吹過的樹葉一般飛快,,不一會兒,就到了城西南的蔡山湖畔,。湖濱有一個樹林密布的園子,,此時已經(jīng)空無一人,園子里黑洞洞的,。兩人走進(jìn)園子,,在婆娑的柳樹間快速行走,竟如同走在燈光下的米市大街一般,。
須臾,,他們走到了園子盡頭。湖畔,,一個窈窕的身影隱約可見,。
看到他們走來,那女子站起身,。
“三姐,,劉三哥來了?!绷掷说?。
“哥?!鼻袢阌鴦⑷邅?,聲音充滿殷切,。
“別叫我哥?!眲⑷撕髱撞?,冷冷地答道。
“這么多年了,,你還是不肯原諒我,?”
“別提什么原諒不原諒的,你自己想想,,小的時候,,我在你家,你罵我是野種,,把泔水倒在我頭上,,動輒拿著門閂把我趕出房門,弄壞我娘給我捏的泥人……那個時候,,你可曾把我當(dāng)成你哥,?是,那些事情都過去了,,但是在我很小的時候,,你就一次次地傷害我,直到現(xiàn)在,,想起那些事情,,我都會難過得睡不著覺。你讓我原諒你,?這是我一生的痛,,你讓我怎么原諒你?”劉三說到這里,,竟然有些哽咽,。
“哥,對不起,!”邱三姐聞言,,雙膝跪地,帶著哭腔道,,“爹不在了,,哥哥也不在了,現(xiàn)在我只有你一個親人,。以前的事情我知道你很難忘,,但以后的日子,我們可以相依為命??!剩下的日子我好好照顧你,,心甘情愿地為你做任何事情……”
“別說了!”劉三喝道,。他蹲下身,,雙手抱頭,不禁哭出聲來,。
兩人一個跪著,一個蹲著,,相向而哭,,林浪站在中間,有些不知所措,。他看看邱三姐,,又看看劉三,不知該說什么,。
邱三姐突然雙膝跪地,,向劉三爬去。
兩人相距不過五尺時,,劉三突然跳起,,那悲傷的心緒像是被擦掉的塵土一般。他又恢復(fù)了冷冰冰的樣子:“林浪說你此行是為了救曹公,,你怎么救他,?”
“我……”邱三姐帶著淚痕望著他,不知如何回答,。
“就知道你沒主意,。”劉三冷笑一聲,,轉(zhuǎn)身離開,。
邱三姐跳起來,飛快地上前,,一把抓住了劉三的衣袖,。劉三揚起厚厚的手掌,啪的一聲拍在她的手腕上,。邱三姐只覺手腕一陣發(fā)麻,,衣袖就從手指間掙脫出去了。
“別來找我了,,你要的黑曜石就在曹家馬槽下,,我讓林浪帶給你?!彼淅涞卣f,。
“哥,!我們就真的不能相依為命了嗎?”邱三姐又哭了,。
“我不需要再和誰相依為命了,。曹家人對我很好,我在曹家雖然是下人,,但是太夫人拿我當(dāng)孫子,,中丞夫婦視我為家生兒,曹珌曹琚他們見天兒一口一個三哥,,都拿我當(dāng)自家人,,我覺得現(xiàn)在很好,沒必要再和誰相依為命,。特別是……你,。”
“可是,,曹家真的要大禍臨頭了?。 ?p> “如果曹家真的大禍臨頭,,那我舍了這條命,,也要設(shè)法保護(hù)曹家周全。實在不行,,我和他們一起去送死,。我知道你有本事有手段,但僅憑你單打獨斗,,是對抗不過皇帝和朝廷法度的,。”劉三背對她,,依然冷峻地說,。
“可我們之間終究是有血緣的啊……”
“父親在的時候,你與我還算同父異母?,F(xiàn)在父親不在了,,你我之間也不復(fù)有血脈溫情。以后你好自為之,,我再說最后一遍,,別來找我了!我自姓劉,,你自姓岳,。岳思嫻,你我本就不是一家人,!”
說完,,劉三再也沒有理會他,,大步向陰森森的柳林間走去。只留下林浪和邱三姐,,眼睜睜地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黑夜深處,,很快便不見了蹤影,連腳步聲也聽不見了,。
留給他們的,,只有沉默的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