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休沐的日子,。天晴得十分好,,瓦藍瓦藍的,,樹上的葉子掉光了,,幾只灰鵲在樹上跳來跳去。
這放州地界物產(chǎn)雖不豐富,,卻出好羊肉,,肥美鮮嫩,一點兒都不膻,,隨便用白水煮一下,,就是一鍋美味,倘若再下點兒工夫,,或紅燒或黃燜,,更是無上的美味。翠翠買了十四兩羊肉,,還有幾根大蔥和一棵白菜,,一根白白胖胖的大蘿卜回來,沒法子,,屋里太暖和,,菜放不住,只能隨吃隨買,。
翠翠先和好面,,然后端了花椒水自去剁肉,流連懶懶地爬起來,,梳洗了一番,,剝了蔥,還把剝下的老白菜幫扔進了雞圈里,。翠翠是個會過日子的,,在窗下搭了一個雞窩買了幾只嫩母雞,這樣一來剩菜剩飯有了去處,,每天還能拿三兩個雞蛋,。雞圈在籬笆里,翠翠每天打掃一回,,倒也沒什么臭味兒,。
翠翠很快拌好了餡兒,分了一半兒羊肉和了點兒白菜包餃子,,另一半兒留著晚上汆丸子燉蘿卜,。姐兒倆很麻利,一個搟一個包,,沒一會兒就把餃子包出來,。
剛吃過飯不久,有人送過來一擔禮品,??疵徽J識,,流連不肯收,那人忙道:“我家太太跟您是正經(jīng)親戚,,就領(lǐng)著少爺就在外頭等著呢,!還是見一見吧?!?p> 流連見捧盒里是一方燒羊肉,,一對燒鵝,幾束臘肉,,一只燒蹄髈還有八個果盒,,兩壇橘酒,這份禮品實在算得上豐盛,,頭次會親家或者是女兒頭胎生了男娃才有可能這么豐盛,,再就是老丈人八十大壽,還得是殷實人家,,略貧寒一點兒就不一定有這么豐盛了,。
客人穿著月白通袖纻絲對襟繡牡丹長袍子,官綠四季花裙子,,手里拉著一個十來歲的男孩子,,穿了一身寶藍的綢袍,既不像是來打秋風的也不像是來敲詐的,,真像是來走親戚的,。流連猜不透來意,忙請她里邊兒坐,。
翠翠送上茶來,,裝了一攢盒果脯和干果,,抓了往孩子手里塞,。女人也不多客套,“我姓田,,這是我兒子,。你是長生的閨女吧?我是長生在放州續(xù)的媳婦,,是你娘歿了以后才嫁給你爹的,,三媒六證正經(jīng)嫁娶的!”流連萬沒想到是這個,,想想也對,,那個沒見過面的便宜爹據(jù)說長得不錯,人品好能力強,,續(xù)娶也在情理之中,。不過,,這女人平白冒了出來,流連一點兒心理準備也沒有,,這一聲“娘”真叫不出來,。田氏推了男孩一下,“留根兒,,這是你親姐姐,,叫姐姐!”男孩子爽快地叫了聲姐姐,,流連忙應(yīng)了,。女人笑了笑,對兒子道:“留根兒,,你跟著小姐姐出去玩兒一會兒,,我跟你大姐姐說說話。好好跟著小姐姐,,別亂跑,!”田氏目送他兩個出去,扭過頭淡淡笑道:“你小時候你爹嫌放州苦寒,,舍不得接你過來受苦,,沒想到人拗不過命去,你到底還是來這兒受了苦,!都說南邊兒的人靠不住,,他到底還是撇下我自己走了!”
流連想起自己的身世,,不由得黯然淚下,,田氏欠身拍了拍流連的手,“閨女,,別難過,!恩愛夫妻不到頭兒,總有先走的,。你們夫妻緣淺,,連個孩子也沒留下……”田氏說著掏出帕子搌了搌眼角,流連疑心她要給自己說媒,,忙把要替夫報仇的話說了一遍,。
“好孩子!你這脾性倒是像你爹,!實話說,,見過了好爺們兒,真看不上那些等閑的!只要有掙飯吃的本事,,嫁男人做甚,!不瞞你說,我田家在放州城里也有名號,,有事兒你說話,,我盡力幫你?!币娞锸蠠o做媒之意,,流連放下心來,又聊了一會兒,,田氏誠懇勸她找個謀生的法子,,不能坐吃山空,兩人越談越親密,,田氏出主意讓流連去買頭驢,,送到糧秣所服役,自己開個旅店或是布店,,“隨便干點兒什么不比嫁男人有出息,?”田氏做出了結(jié)論。
這個田氏真是太敞亮了,!流連大喜,,引為知己,叫翠翠趕緊去買菜,,田氏攔住了她,,一連聲說有什么吃什么,。倉促之間,,其實也做不出什么復(fù)雜的菜,,不過是一些現(xiàn)成的冷葷加一大碗黃燜羊肉,,一大盤木樨肉,一盤炒蘿卜絲,,一盤醋溜白菜再加一大海碗羊肉汆丸子,。田氏吃了幾口,,贊道:“閨女,,你這手藝,,不開飯店真是瞎了,!我敢說咱們放州城,,無人能及!可惜咱們放州城小,,施展不開,!從沒吃過這么好吃的炒蘿卜!”說著夾了一大筷子放到留根兒碗里,“肉吃多了積食,,嘗嘗你姐姐炒的素菜,!”留根很聽話地吃下去。
翠翠很快就打聽到了田氏的底細,。田氏也是放州城的知名人物,,田家是殷實人家,田氏定過親,,沒過門就守了望門寡,,接著哥哥也歿了,嫂子舍下兩個兒子改嫁走了,,父母氣得臥床不起,,田氏接手了家里的旅店,維持一家人的生計,,養(yǎng)大了兩個侄子,,給他們?nèi)⒂H,發(fā)送了父母,,眼看快能建節(jié)烈牌坊了,,到底沒能守住,快三十了,,竟又嫁了,,還是個外鄉(xiāng)人,把紅紅火火的旅店留給侄子,,自己把自己打發(fā)上了花轎,。婚后男人出錢又開了一個旅店,,她挺著個大肚子出頭露面經(jīng)營著,。外鄉(xiāng)男人死后,她就自己守著兒子,,既不閉門守節(jié)又不肯嫁,,成了全城人茶余飯后的談資。
流連備了厚禮回拜,。田氏經(jīng)營的旅店不小,,院子闊闊大大的,足有二十多間,,主要接待來往運貨的大車,,雇了好幾個伙計。田氏和兒子住在后院兒,。院子打掃的干干凈凈,,屋里坐了一屋子人,,田氏笑著給流連引見,左不過是些姑姑姨姨的,,都是田氏的親友,。一個老太太拉著流連的手上下打量著不肯放,笑道:“長生的這個閨女,,模樣不賴,!年輕輕的!我那個小兒子,,今年才二十六,,自從媳婦歿了,一心只要尋個人材好的,,腳大腳小的,,他倒是不挑……”田氏拉出流連的手,笑道:“姨媽,,我這個閨女頭里嫁的是探花郎,,家里幾輩子都是當官的,文才不用說,,模樣也好,,夫妻恩愛,房里連一個妾都沒有,,正經(jīng)的官家少奶奶,!遭了屈官司才淪落到咱們這兒的!”流連微笑著點點頭,,老太太翻了田氏一眼,,不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