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感覺到爹的手在顫抖,，她把臉貼在這雙已經(jīng)有了皺紋的手上泣不成聲,，李榮看著妹婿似已松動,，舒了口氣打圓場道：“好了好了,，一家子和和美美過日子最重要，世上哪里有不成全兒女的爹娘呢,，大囡你日后可得收收性子,，加倍孝順——”結(jié)果李榮話還沒落,、就見柳仲生用了全身的力氣把手從女兒抽出來,，閉上眼睛,。

　　這態(tài)度顯而易見。柳桃撐不住,，緩緩兒的趴跪在了地上,，她額頭觸著冰冷的地磚，心里火焰一樣沸騰,，燒掉她神魂俱傷,。為什么，為什么一定要這樣呢,。

　　室內(nèi)除了李氏斷斷續(xù)續(xù)的抽泣聲其他人俱不發(fā)一言。柳仲生雙眼緊閉，只是臉皮微微抽搐,，李氏抬袖拭淚,，李榮別過臉去不忍看。

　　感覺過了很久很久,，其實(shí)茶杯熱氣還在裊娜,，柳桃的聲音響起來了：“爹娘就受了女兒最后幾個頭吧?！?p>　　隨著咚咚咚三聲實(shí)實(shí)在在的響聲仿佛塵埃落定般,。

　　李氏實(shí)在受不住，嚎哭起來,，如今她真真切切感覺到是要失去這個女兒了,。柳桃眼睛亮亮的，眼淚卻已經(jīng)灼干了,，李氏看著又忍不住怨恨她,，抓著她搖晃：“你這孩子怎么會這么狠心、這么狠心,？你不是我生的,，啊，我生的哪里有心腸這么硬的,，你就這樣往你爹娘心上捅刀子,！就為了一個男人不要自己的爹娘、你太狠心了,?！?p>　　柳桃依靠在床頭發(fā)呆，滿室寂寂,，吱呀一聲門開了,，李媽進(jìn)來看看頭發(fā)梳得整整齊齊的柳桃，又看著她收拾好的一個很小的包裹,，不過兩件衣服疊起來而已,。

　　“李媽”柳桃含淚。

　　李媽想起她日日門口吆喝賺家用,、想起她臉上被楊魯氏抓得鮮血直流,、想起她小時候那么調(diào)皮可愛、無憂無慮的樣子情不自禁也哭了：“大姑娘,，你要走就走吧,，是家里對不起你?！?p>　　“李媽”柳桃在李媽懷抱里哽咽著,。

　　李媽理理柳桃的頭發(fā)：“女人真是苦,，一生好不好都栓在男人身上，自己竟是做不得主,，大姑娘你為自己爭一回不是罪過,，你爹娘一心盼望二姑娘過得好憑什么你就不能好。李春這么多年還記掛著你,，應(yīng)該也是一片真心,，你別怕，安心跟他走吧,，家里有我?guī)湍銚沃?。?p>　　倆人正抱著泣不成聲,，就聽見有人咳一聲,，卻是舅舅在門口問：“大囡，你真的決定了嗎,？”

　　柳桃兩太陽穴突突跳,，她強(qiáng)忍暈眩和頭痛從李媽懷里支起來：“舅舅，我決定了,?！比缓笥痔硪痪洹靶〈焊缡遣皇窃缇筒碌降锊粫猓俊币蝗辉趺磿萃辛司司酥灰依锊煌?、就帶自己走,。

　　舅舅沒回答，只是嘆氣,，這事兒沒法說對錯,，唯有立場不同。妹婿心眼太小,，外甥女性子也太倔強(qiáng),，以李榮的見識來說他當(dāng)然不贊成大囡私奔，可難道還真看著她去死嗎,。這中間還有一百畝水田沉甸甸的壓在心頭,，唉——這都叫什么事啊。

　　柳桃正要去拿包袱就聽見一聲“姐姐,！”只見柳葉擦過舅舅跑進(jìn)屋,、一頭撲進(jìn)她懷里痛哭：“姐姐你不要走，你答應(yīng)過我不走的,。小春哥哥難道比我還重要,？比爹娘還重要嗎？我們才是你的親人??！”

　　柳桃含淚安慰妹妹：“小葉兒,，家里有李媽，有夫子,，有舅舅,，他們都不會不管你的——”

　　柳桃的話語被小姑娘激烈的哭鬧打斷：“不要！姐姐你不要走,，我只要姐姐?！绷~簡直不愿意去想以后,，太可怕了，自己以后就沒有姐姐了,，那自己要靠誰呢,？誰來照顧爹娘？以后家里再出事找誰,？這些人怎么比得上姐姐,？為什么姐姐就不能嫁給楊哥哥呢？嫁給誰不都是最后生兒育女一輩子嗎,。

　　“姐姐你太自私了,，你不管我和爹娘了”柳葉嚎哭著捶打著姐姐“為了我們你也不愿意嫁給楊家哥哥嗎？你就一定要跟小春哥哥走嗎,？他好壞,，我恨他——”

　　柳桃抓住她的小拳頭，看著她的眼睛：“小葉兒,，爹和娘有你,，而你也有那么多疼你的人，可小春哥什么人都沒有,。所以你原諒姐姐吧,。”

　　小姑娘抱著姐姐嚎啕大哭,，心里無比后悔,，如果自己對姐姐再好一點(diǎn)也許姐姐也就會舍不得自己而留下吧。她口齒不清的嗚咽著,，柳桃聽著她說著“我討厭小春哥哥”“我討厭姐姐”心里難過卻也只是竭盡全力哄著她,。

　　柳葉哭聲逐漸變小，柳桃要李媽擰個帕子來,，幫妹妹擦干凈圓圓的臉兒,。她又打開妝奩，給妹妹重新梳理頭發(fā),，一邊輕聲繼續(xù)安慰她：“以后你要多聽舅舅的話,，拿不準(zhǔn)主意就要李媽去請舅舅來,。”

　　柳葉抽噎著,，時而點(diǎn)頭時而搖頭,。柳桃看著桌面上那只朱漆螺鈿、四角包銅的匣子,，想了想,，把兩層都打開推到妹妹面前拿出一支金簪子給她插上，柳葉畢竟還小,，一下子被滿盒子的珠光寶氣吸引住了,，哭泣也暫時忘記了。

　　柳桃打量了一下梳妝盒,，只拿出那支蜜迦南的簪子反手簪在自己頭上,，然后把匣子關(guān)上：“小葉兒，這盒東西是姐姐給你出嫁時的私房,，別讓娘知道,，她有時候很糊涂的。叫李媽先替你收著,?！庇职牙顙尳械礁啊严蛔舆f給她：“李媽,，你多看顧點(diǎn)小葉兒,，別叫人輕易哄了去?！?p>　　李媽不肯接,，大姑娘家里東西不沾一點(diǎn)也就罷了，這盒子可是李春給她的,，憑什么都給二姑娘呢,。二姑娘事事家里都已經(jīng)安排妥當(dāng)，大姑娘這孤身一去什么傍身的都沒有,，就一個李春,，要李春變了心呢。

　　柳桃卻執(zhí)意把一匣子首飾并銀錢留下,，李媽含淚道：“大姑娘,，你讓我跟著你吧，你一個人在外面怎么行呢,？”

　　柳桃搖搖頭：“李媽,，你還是留在爹娘身邊，這樣我也放心,。我不怕,，我真的不怕,，我一個人也能活?！?p>　　離家時候到了,。自己出生于此，成長于此,，雖然有眼淚卻又有多少歡笑在這小小院子里,，雖然無數(shù)次夢想過有朝一日從這里離開、去向一個單屬于自己的新家,，可絕不是現(xiàn)在這種情景,。

　　淡淡紫色的薄暮已經(jīng)籠罩住皂角樹，柳桃摸一摸粗糙的樹身,，童年的歡樂似遠(yuǎn)似近，絞得她頭一陣陣發(fā)痛,，眼睛一下下霧蒙蒙的,。她抱著大樹靠著似要借助其中力量，半響李榮輕聲道：“大囡我們走吧,?！?p>　　“舅舅，是不是你也覺得我是個寡廉鮮恥的,？如果我是你的女兒你會想要掐死我嗎,？”柳桃卻是自言自語。

　　李榮心情復(fù)雜,，他和當(dāng)初盧溪月一樣覺得她不對,、想一想?yún)s又覺得她對。

　　忽而枝葉間一聲細(xì)細(xì)的“喵嗚”,，柳桃仰起頭,、踮起腳仔細(xì)看，窸窸窣窣聲中就看見一只小小的白貓不知道怎么出現(xiàn)在這樹上,。小白貓小小的爪子很可憐的抓著樹杈,，渾身毛炸成一團(tuán)，尾巴都直直翹起,，見有人望過來就“喵嗚喵嗚”的叫個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