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灌酒
船妓走到船艙中間,,在兩側(cè)眾人的注視下,,熟練地跳起舞來。
她的身體越轉(zhuǎn)越快,,衣裙揚(yáng)得越來越高,,逐漸飄向空中,,一件一件又一件,飄揚(yáng)又落下,。
在眾人驚詫的神情中,,船妓的身上只剩下一件淡綠色的心衣,襯得她白雪似的肌膚更加誘人,。
她舞著舞著,,一只腳伸出去勾住了酒壇的上沿,一抬腳就把壇子拋到了手中,。
隨著舞姿擺動,,圓滾滾的酒壇子在手臂間來回翻滾,壇口溢出潺潺細(xì)流,流淌上她的脖頸和胸口,。
云清皺起了眉,,鄭緒誠也皺起了眉,只有那些座上賓們看得津津有味,,臉上透出異樣光彩,。
船妓的舞步還未停下,她開始轉(zhuǎn)起圈來,,朝著一側(cè)緩緩移動,,那方向,正是鄭緒誠所在的位置,!
鄭緒誠睜大了眼睛,,剛想起身躲開,懷中已撞進(jìn)了跳舞的船妓,,她身上一件濕透了的心衣,,將其中的奧秘隱隱透出,渾身更是散發(fā)著濃郁的酒香,。
“好,!”沈盛用力一拍手,喝彩道:“快讓鄭公子嘗嘗二十年女兒紅的味道,!”
船妓心領(lǐng)神會,,胳膊勾住鄭緒誠的脖子,就想把他的頭往自己身上勾,。
“放開,!這成何體統(tǒng)!”鄭緒誠的手繞到后頸一把抓住船妓的胳膊,,頭從她的胳膊中鉆了出來,,他整個人也從位子里側(cè)鉆了出來。
沈盛哈哈大笑:“哈哈哈哈,,鄭公子這么害怕,,難道是姑娘身上有刺嗎?”
兩側(cè)的座上賓們都笑了出來,,船艙里充滿了肆意的嘲笑,。
上座的林崇巖沒笑,只是淡淡地看著連滾帶爬十分窘迫的鄭緒誠,。
還是太年輕啊,,沉不住氣。
林崇巖喝了口茶,,把指上的玉扳指往里滑了滑,。
鄭緒誠的臉漲得通紅,,羞惱之情溢于言表,他抬頭看去,,只見到一雙明亮的眼睛正閃現(xiàn)出心疼悲哀之情,。
云清正坐在尖嘴猴腮的紈绔身邊,看著眼前他的窘迫,,而她,,什么也不能做,只能靜靜看著,,用自己的眼神揭露內(nèi)心的煎熬,。
鄭緒誠無奈地閉上眼睛,云清的心疼反倒讓他更加痛苦,,他寧愿她不在這兒,,也不愿意接受她的可憐,。
那個船妓撲空之后沒有任何羞愧,,反而一臉坦然地理了理秀發(fā),跨過鄭緒誠徑直走到沈盛身邊,,倒在了他的懷里,。
“快!今個誰把這壇酒喝了,,我重重有賞,!”
沈盛大笑著從懷里掏出一把金瓜子,拋向空中,,金子四散開來,,像是點(diǎn)點(diǎn)星光布滿整個船艙。
一時間船妓們,,手下們,,還有狐朋狗友們都要去撿。
“喝酒喝酒,!喝了才能有錢拿,!”沈盛大聲笑道。
不知是真的為了金子,,還是為了捧場,,好幾個人沖到前面抱起酒壇就咕嚕咕嚕灌了下去。
酒水,,酒香,,到處都是,灑在鄭緒誠漲紅的臉上,,飄向噙著淚的云清身上,。
教坊司的姑娘們起先都沒有動彈,,隨著船艙里的氣氛越來越瘋狂,越來越詭異,,越來越迷亂,,有一兩個姑娘終于不再克制,也沖上去,,擠下別人,,踩著別人,爭搶到酒壇抱著就往嘴里灌,。
“好,!好!”
沈盛的金瓜子越拋越多,,落在地上就被人撿走,,又重新拋了更多,越來越多的人擠到中間,,向酒壇撲去,。
一個男的扯下一個女子的衣裳,那個女子還在撿地上的金瓜子,,渾然不覺,。一個女子喝得臉紅發(fā)熱,一把扯開了衣衫,,讓更多的寒風(fēng)拍打胸口,。
留下的幾個教坊司姑娘坐在案幾后,呆滯的,、悲哀的,、絕望的、羞恥的,,各種各樣的神情在臉上展開,。
而上座的林崇巖,就這么一直坐著,,一動不動,,沒有喜悅,也沒有憤怒,,甚至沒有麻木,,只有看不透的陰沉。
云清的眼睛紅了,,牙齒咬著下唇,,努力克制住想要作嘔的感受。
讓她震驚的不是那些早就瘋狂的男人,,而是那些逐漸走向瘋狂的同伴,,那些剛剛才和她一起在刑家壽宴上演奏的樂女們,。
之前有多么莊重矜持,現(xiàn)在就有多么迷亂低賤,。
也許她們曾經(jīng)也進(jìn)入過這些場合,,才能對這些規(guī)則心知肚明,既然無法掌控命運(yùn),,那就適應(yīng)規(guī)則,,變成規(guī)則運(yùn)行中的一員。
她越來越喘不過氣,,伸出手一把扯松了衣襟,,努力地趴在案幾上想透口氣。
突然耳邊一聲凄厲的哭聲,,她努力睜開眼睛,,左手邊的李音兒已經(jīng)滿臉淚痕,雙手緊緊抓住身前一雙扯住她衣襟的大手,,不住地往后面躲,。
“你給我出來!給我喝,!”那個尖嘴猴腮的拽著李音兒大聲喊,。
“對,!不喝的就扔到冰窟窿里,!”沈盛拍著桌子大聲贊同。
李音兒大聲哭著:“我不會喝酒,,我不會,!”
“別廢話,直接扔河里,!”眾人直接起了哄,,大聲叫道。
“我替她喝,!”
一聲擲地有聲的話語傳進(jìn)每個人的耳中,,眾人停下來看去。
一個高挑的粉色身影倏地站了起來,,薄紗在她周身飄揚(yáng),。
林崇巖的眉頭挑高了,鄭緒誠的眼睛驚恐地睜大了,。
云清又重復(fù)了一遍:“她不會喝酒,,我替她喝?!?p> “好,!好,!”
沈盛瞬間來了興趣,他仔細(xì)端詳了一會云清,,發(fā)現(xiàn)她一雙流轉(zhuǎn)的美目正發(fā)出堅(jiān)毅的光彩,,與微顯棱角的臉型共同輝映出女子難得的英氣,又與她施了粉黛的嬌媚妝容形成強(qiáng)烈對比,,顯出別樣風(fēng)采,。
這姑娘這么與眾不同,我之前竟然沒注意到她,?沈盛心中有些驚詫,,又有些驚喜。
他走過來,,抱起還剩了一小壇的女兒紅,,笑著端到云清面前。
“來,,這些都?xì)w你了,,一口悶?!彼珠_嘴露出一口大牙,。
“云清!”鄭緒誠向前沖了兩步,,脫口而出,。
“云清?云家小姐,?”沈盛的眉頭一挑,,腦子飛快地運(yùn)轉(zhuǎn)。
“慶國府的云小姐,?”他又緊緊看向云清那雙與眾不同的眼睛,,這雙眼睛與慶國侯爺云如歸何其相似。
“這不是與鄭公子有過婚約的云小姐嘛,?”沈盛像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立刻手舞足蹈地跳起來:“沒想到你倆居然在這里碰上了啊,!”
“沈大人,,求你...求你放過她吧?!编嵕w誠咬著牙,,淚水已經(jīng)滲出眼眶,半晌說出這句話,。
“放過她,?”沈盛眼中發(fā)出異樣亮光:“她現(xiàn)在進(jìn)了教坊司,,你讓我怎么放過她?”
沈盛一把將云清摟在懷里,,端起酒壇放在她嘴邊,,眼睛卻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就要無法克制怒火的鄭緒誠,想要再次挑戰(zhàn)他的底線,。
“你...”鄭緒誠就要叫出來,。
“鄭公子?!痹魄鍥]反抗沈盛的輕薄,,只是冷靜地看向鄭緒誠:“沒關(guān)系,這事和你沒關(guān)系,?!?p> “聽到?jīng)]?她可不想你救她,!”身邊那些狐朋狗友笑起來,。
“不行...”鄭緒誠含淚搖著頭。
“沒什么不行,,我現(xiàn)在是教坊司的官妓,,就算今天不行,明天也會,,明天不行,,后天也會,我早就有這個準(zhǔn)備,?!?p> 云清的淚水沒有再落下,當(dāng)實(shí)際的絕境來臨,,她總是會收起哭泣,因?yàn)?,哭,,沒有用。
“這事和你沒關(guān)系,,我和你也沒什么關(guān)系,,你做好自己要做的事情?!痹魄迤届o地說道,,眼中已經(jīng)漸漸放空。
鄭緒誠咬著牙,,愣在原地,。
“這酒,,我喝?!?p> 她一把奪過酒壇,,在眾目睽睽之下灌在嘴里。
在侯府時,,她最喜歡的便是喝酒,,也從沒有人能喝過她??墒乾F(xiàn)在,,陳年女兒紅下肚,她卻只感到一陣無與倫比的辛辣酸苦,。
酒壇摔下成為碎片,。
云清緩緩抬起頭,已將這小半壇酸苦的酒吞入腹中,,將滿腹痛苦委屈吞入腹中,。
“好!好,!是個鐵娘子,!”
沈盛眼中的驚喜越來越強(qiáng),狠狠地拍著手,,又像發(fā)現(xiàn)了寶貝一樣,,伸手去撫摸云清身上的薄紗。
云清看著眼前已經(jīng)臉色慘白的鄭緒誠,,凄然一笑,,幽幽問道:“國舅爺,我有個問題想考考你,。你可知道紹興人為什么將這酒稱為女兒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