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抓人
高玉明沒想到這次,真的會栽在東廠的手上,。
陳銘站在他面前,明明那么圓潤的一張臉卻透著十足的戾氣。此刻這位京城來的權(quán)宦向前幾步邁上階梯與他對面,,目光有力地在他臉上定住。
高玉明這個時候還吊著一口氣,,只要硬憋著什么也不退讓,,興許還不能讓對方拿捏。于是他退開兩步,,努力挺起胸膛,。
陳銘瞇了瞇眼,說道:“高大人,,咱家從京城里大老遠(yuǎn)地過來,,怎么竟是這副態(tài)度?莫非是看不起東廠,?”
高玉明道:“若是下官早些知道督公您光臨我杭州,,自然會去迎接,只是如今府上已是劍拔弩張的態(tài)勢,,下官一時抽不開身,,若有怠慢還請督公原諒?!?p> “呵”,,陳銘嗤地悶聲一笑:“咱家可不是督主,東廠的督主只有一個,,那便是在你這杭州地界上糟了毒手的,!”
高玉明只攤開手作出驚愕狀:“竟有此事,?怎么林督主到下官的地界,,下官竟完全不知?”
沒想到這家伙還挺會演戲,,到了這個時候了,,還能沉得住氣繼續(xù)演下去。陳銘不禁扯起嘴角,臉色一點點沉下去,。
他朝前邁步,,一雙眸子下的恨意浮升,緊接著一雙手便伸了出去,,輕而易舉地抓住高玉明的肩頭,,瞬間將他壓低了一頭。
高玉明眼睛瞪得老大,,不由自主地抬頭去望對面這人,,卻只能望見對方那翹起的尖下巴。他自小便出生鄉(xiāng)紳家族,,入仕以來一路平步青云從未受過這樣的氣,,縱使對方從權(quán)勢上的確比自己高了個頭,但他此時已是有些受辱心理,,是可忍孰不可忍了,。
高玉明高聲喊道:“你敢…你…”
話音未落,陳銘飛起一腳直接將他壓彎了的半個身子踹倒在地,,他腳向前一壓,,踩住了高玉明橫躺的胸膛。
“我是朝廷任命的四品官員…你居然敢…你這個閹人居然敢…”高玉明又惱又羞,,伸長了胳膊手指直指陳銘,。
一旁的福建參軍譚桐也有點猶豫,想要打個圓場不把事情做得太絕:“陳大人,,他畢竟還是杭州知府,,在未定案之前…”
“定案?”陳銘挑起眉毛:“我東廠為天子辦事,,從來不需要什么走什么三司會審,!如今這幫狗畜牲都敢直接欺壓到我東廠頭上來了,督主也被這群狗雜種害了,,我要是還不把他皮剝了筋抽了,,他們往后還不是直接反了天了!”
陳銘抬高嗓音又尖又細(xì),,刺耳異常,,只見他嘴唇向兩邊咧去,露出不太整齊的牙齒,,陰鷙又暴戾,。
他抬腳,又狠狠踩在腳下那人的胸膛,,一字一頓地問:“咱家問你,,你們是在哪個地界上把我督主給害了的,?他的尸體現(xiàn)在又在哪里?”
“我不知道,!”高玉明壓低了聲音,,臉漲得通紅。
“好??!”陳銘嘴咧得更開,與往日平和的神態(tài)已是大相徑庭,。他揮了揮手,,身后幾個手下就從福建官兵那里搶過高襄,架了刀在脖子上,,連拖帶拽送到陳銘這兒,。
陳銘一只手捏住高襄的下巴,就要將它脫臼,,他厲聲問:“咱家再問你一次,,要是不好好答,你兒子的命可就沒了,?!?p> 如果承認(rèn)那就是死路一條,不僅人頭不保還要株連九族,,高玉明眼見兒子被捏的兩眼上翻,,可仍舊死死要緊牙關(guān)一個字也不說。
“好,,好,。”陳銘點點頭,,眼中已露出血絲,,像是嗜血的猛獸一般望著身下的人。他道:“既然你不肯說,,咱們東廠有的是法子讓你說,。來人!”
一聲令下,,手下的人一個個站出來,,虎背蜂腰身材修長,玄色勁裝便服瀟灑干練,,若不是陳銘尖細(xì)的下令聲回蕩耳邊,,任誰也猜不到他們竟都是閹人。
“把他帶下去好好審問,,有什么刑具給咱家上什么刑具,,一點都別藏著掖著!”
高玉明兩手還在撲騰,,半點不相信自己一個堂堂四品官員,,竟然未經(jīng)任何朝廷批文就被施以酷刑。他大罵道:“你們不能動我,!我是沈國舅的人,,是貴妃娘娘的人!”
“國舅爺啊,?!标愩憮嶂橆a,竟是毫不在意:“等料理完你們這群狗雜種,,也該輪到他了,。”
于是前一刻還是杭州知府的高玉明竟在眾目睽睽之中被幾個閹人拖拽下去,,陳銘緩緩回身,,終于對上譚桐有些驚愕的面龐。
“譚大人,?!标愩懽呦屡_階,拿著帕子按在手背上嫌棄地擦拭抓過高家人的地方,,幽幽說道:“您家巡撫大人擔(dān)心愛子雖然也是情理之中,,但貿(mào)然派兵踏入浙江地界是不是也太逾越了些?”
譚桐臉色不太好,,剛想解釋,,只聽陳銘又道:“罷了,就當(dāng)這事沒發(fā)生過,,你放心,,回去我一句話都不會和圣上說,絕不會來找你們的茬,?!?p> “只不過?!弊T桐剛剛松一口氣,,就見陳銘又回頭過來:“只不過還請譚大人回去告訴鄭撫臺,近幾日倭寇卷土重來侵?jǐn)_我沿海,,還需要鄭撫臺全神貫注操勞福建安防,,切不可被兒女瑣事紛擾了心神?!?p> 譚桐知道這是皇帝的意思,,半月前倭寇突然襲擊福建臨海鄉(xiāng)鎮(zhèn),,屠戮上百人,眼看危機(jī)再次降臨,,正是需要鄭同光鎮(zhèn)守東南保衛(wèi)邊境之際,,絕不能掉以輕心。
是臣子立功之際,,也是擔(dān)責(zé)之時,。成了平步青云扶搖直上,敗了落入懸崖萬劫不復(fù),。
譚桐會意,,拱手,帶了衛(wèi)兵退出衙門,。
望著逐漸空下來的前院,,陳銘臉上的陰鷙狠戾終于消退,他摸了摸額頭的汗,,支撐著身體坐下停在階梯上,,望著地磚出神。
怎么也沒想到,,半個月前,,竟會從徐錦州那里得到這樣的消息。
他不停挫著手背,,直到將手背挫得發(fā)紅,,猛然抬頭,盯著手下,。
“把杭州城給我里里外外搜一遍,,就算掘地三尺,都得把林督主給找出來,,活要見人死要見尸,!”
至于高玉明,他做出這種事來,,就別想再活著出去,!
……
夜色四合,陳銘揉著眉心邁著沉重的步子緩緩走入巷子,,推開門,,正見到屋內(nèi)有燈影閃爍。
他本以為這里不會有人了,,依徐錦州的個性,,這時候早出去找人了,又怎么會本本分分地呆在這兒等著他回來,?
陳銘搖搖頭實在嘆息,,又朝前走了幾步,,只見到門突然開了,一個人影出現(xiàn)在門框之間踏入院中,。
清瘦高挑,,衣衫飄逸,像是女子的模樣,。
只是這女子,著實眼熟,。
陳銘頓覺不可能,,還以為從京城一路奔波馬不停蹄太過勞累才致產(chǎn)生了幻覺,忙揉了揉眼睛想要再看清楚些,。
但對方腳步不停,,直接沖了上來一把抱住了他。
一只拐杖落地,,云清的鬢發(fā)已覆住陳銘的眼睛,。
“陳公公,終于見到你了,!”
這…這是什么情況,?陳銘退了兩步,看到一雙顧盼神飛的桃花目正直勾勾地盯著自己,。
“云小姐,?”
“是?!痹魄謇£愩懙氖?,已是有些止不住地激動:“沒想到你真的來了杭州!我還以為…還以為咱們再難見到了,?!?p> 陳銘望著云清笑意的臉龐,明眸之中已悄然含了瀲滟淚珠,,只是她還盡力克制著不愿展露脆弱,。陳銘的臉上從困惑驚詫又漸漸轉(zhuǎn)為欣喜,他反手拉住云清,,問道:“你回來了,,那…”
“咳咳”,徐錦州的咳嗽聲打斷了他,。此刻他正站在門內(nèi),,給陳銘拼命使眼色。身后的人影一閃,,林崇巖負(fù)手而立,,停在徐錦州身旁,,冷眼看著陳銘拉住云清的手腕不松開。
“督,、督公,。”陳銘聲音發(fā)顫,,作勢要跪下來,。
“別了?!绷殖鐜r只站著,,淡淡道:“徐錦州一封信就能把你從京城千里迢迢地喚來,確實是有心了,?!?p> 他的面色如常不見多少感動欣慰,聲音也淡然平穩(wěn)不見起伏,,說得好像如吃飯喝水一般稀疏平常,。只是這次,他稍稍朝陳銘頷了頷首,,與平常的冷厲不同,。
云清無奈地?fù)u頭,只想把林崇巖一腳踢到地上去,。都什么時候了,,還在擺他官老爺?shù)募茏樱?p> 只是陳銘毫不在意反而激動,他不由地小步跑上前,,只在離林崇巖還有一尺距離的地方頓了腳步,,壓彎了身子行禮。
“屬下職責(zé)所在,。當(dāng)初收到徐千戶來信如晴天霹靂,,屬下心如刀割恨不得能當(dāng)場將那高老賊活刮了皮!如今見到督公安然無恙,,屬下就是粉身碎骨也值了,!”
當(dāng)初陳銘來杭州見徐錦州時的焦急憤恨神態(tài)都被徐錦州一一描述,林崇巖仰面遠(yuǎn)望明月,,喟嘆:“你還能為我心焦,,也能想著還四處尋我,怎么說也是忠心了,?!?p> 他走下來拍了拍陳銘肩頭,后者一抬頭,兩兩對視,,都頓了一頓,。
有些東西不用說出來。和陳銘共事十來年,,林崇巖既將他當(dāng)下屬,,又將他提防,只因從前自己的上下從屬師生恩德最后便走向了萬劫不復(fù),。這一點陳銘自然也清楚,,只他能忍能藏,萬事不形于色,,在林崇巖面前始終心安和順的樣子,。兩個人的默契,就在這種互相提防中生長,,生長了十來年,,終于到了破殼的地步,。
陳銘低下頭抹了抹眼角,,盡力克制住心頭的觸動,問道:“當(dāng)日聽信上說您是被高玉明安排的一伙人追殺,,和徐千戶走散了之后再沒回來,,究竟是怎么…”
林崇巖止住了他:“這個以后再說,不急,?!彼謫枺骸奥犝f你已經(jīng)把高玉明給押走了?”
陳銘低頭:“屬下魯莽,,一時心急才會貿(mào)然抓人,。”
林崇巖道:“無妨,。我東廠的確不用懼怕他四品官員,,更何況他做下這事,我也不可能饒他,?!?p> 他勾起唇角:“不過這次他既要死,就決不能這么簡單,,不拖幾個人下水,,供出一些底細(xì)來,有負(fù)圣上的囑托,。正好,,我給你帶了個人來,讓他幫著咱們,一起把圣上的差事辦了,?!?p> 陳銘驚奇,提步就要跟隨林崇巖往屋里去,。卻見林崇巖回身,,目光越過陳銘,朝站在院中的云清伸了手:“院子里冷,,進(jìn)屋別著涼,。”
云清腿腳還有些不方便,,撐著身子走了過來,,把手放在了林崇巖的手上。
這個時候,,是陳銘第一次看到云小姐舒展的眉心,,清淺嫣然的笑容,襯著她的眼睛更如落入銀河星光閃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