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知易走上前,，一邊幫大師姐把鋪板一塊塊拆下來，收起來放到一邊,。

　　一邊跟大師姐閑聊,。

　　“師父還沒起來吧？”

　　“沒呢,。三更天,，米鋪劉宏媳婦難產(chǎn)，我爹去了一趟,，剛回來沒多久,。”

　　還能看產(chǎn)科,？

　　小地方,，大夫幾乎都是全能。

　　“病人沒事了吧,？”

　　“沒大事了,。生了個男孩，大人小孩都保住了,。對了,，我爹交代了，今后你跟我學(xué),?！?p>　　“你,？”

　　劉知易深深懷疑，本來就拜了個鄉(xiāng)下土郎中,，竟然還不是親自授課,，找一個十三，頂多十四的女弟子代課,，這能教好嗎,？

　　“怎么，我教不了你,？”

　　少女從劉知易話中聽出了不信任,，雙手叉腰，眼睛圓瞪,。

　　別瞪那么大,，知道你眼睛大。

　　劉知易笑道：“能教,，能教,。”

　　醫(yī)生和老師一般都不能得罪,，更何況醫(yī)生加老師呢,。

　　但他對這少女真的沒信心。

　　“好了,。你去燒水吧,，給師姐泡茶?！?p>　　劉知易沒二話,，手腳麻利的去了。

　　“去給我爹把尿壺倒了,?！?p>　　“好嘞?！?p>　　“把院子掃了,。”

　　“行,。”

　　“把飯做了,?！?p>　　“不會啊。街上的包子吃嗎,？”

　　“是肉的不,？”

　　“是,。”

　　“那倒也行,?！?p>　　“師姐你的肉包?！?p>　　“把,，把——”

　　“師姐還有啥活？”

　　“你別急啊,，讓我想想,。”

　　“不然你先教我,，邊教邊想,。”

　　半早上時間已經(jīng)過去了,，劉知易不在乎干活,，這時代學(xué)徒都這樣，只要能學(xué)到東西就行,。

　　“那好,。你跟我認(rèn)藥吧?！?p>　　劉知易跟大師姐來到藥柜旁,，上百種藥材，這都要一一學(xué)會辨認(rèn),，是醫(yī)生的基本功,。難怪普通大學(xué)學(xué)四年，醫(yī)科要學(xué)五年,，要記住的知識點(diǎn)太多了,。

　　挨個拉出藥盒。

　　“這個是三七,，止血的,，你嘗嘗?！?p>　　“有點(diǎn)苦,。”

　　“你再嘗嘗,?！?p>　　“還有點(diǎn)甜?！?p>　　“記住這個味道,?！?p>　　又拿出一盒藥：“這個是黃芪，利尿的,。你先聞聞,。”

　　“再嘗嘗,?！?p>　　一味藥接一味藥的辨識，都是聞,、嘗,。

　　“這個是砒霜。這個不能嘗,。殺蟲的,。”

　　“再試試這個,?！?p>　　“這個我知道，枸杞,，補(bǔ)腎的,。”

　　師姐哼道：“還懂這個,?！?p>　　劉知易尷尬道：“我爹經(jīng)常吃?！?p>　　師姐哦了一聲,，又介紹其他：“這個是藿香，你聞聞,?！?p>　　……

　　半早上，學(xué)了五六十種藥材,，一開始劉知易還滿心歡喜,，心想師姐年紀(jì)雖小，教學(xué)倒是認(rèn)真,，加上自己勤奮好學(xué),，應(yīng)該能彌補(bǔ)老師經(jīng)驗不足的缺陷?？僧?dāng)學(xué)過二十種藥材后,，他就有些頭痛了。記不住這么多，前面嘗過的味道,，印象已經(jīng)不深，嘗藥的舌頭開始發(fā)麻,。

　　“師姐,。快到中午了,，師父還不起來,？”

　　“哎呀。人家教的正興起,，你怎么這樣,。我爹要起來就起來了嗎，你學(xué)你的,?！?p>　　一個好為人師的小先生。

　　劉知易搖了搖頭：“師姐,。你餓不餓,，早上就吃了點(diǎn)包子，想不想吃點(diǎn)其他的,？南街有家燒雞不錯,，想不想吃?！?p>　　師姐咽了口唾沫：“沒吃過,。”

　　劉知易意會：“我給你買去,?！?p>　　麻溜的逃出了藥鋪。

　　走在路上,，回憶一早上嘗過的藥材,，感覺至少能記住十幾種，覺得自己很有天賦,，只要能分辨出一百多種常用藥材,，就能過關(guān)。他十幾天足夠?qū)W會了,。

　　對自己的學(xué)習(xí)很滿意,，不但學(xué)習(xí)效果好，還能自己掌握學(xué)習(xí)節(jié)奏,，感覺跟這個好說話的師姐學(xué),，也不是壞事。

　　買了三只燒雞，其中有師父一只,，可一整天都沒見到師父,，離開藥鋪之前，師父都在睡覺,。

　　劉知易離開后,，師父才起床，吃著熱好的燒雞,，就著燒酒,，旁邊女兒心不在焉的伺候著。

　　“怎么樣,？”

　　方先生問道,。

　　“啊,？什么,？”

　　女兒沒聽清楚。

　　“你師弟學(xué)醫(yī)如何,？”

　　“挺好,。爹，你看這塊料子咋樣,？”

　　女兒更關(guān)心你幾匹綢布,，扯出一張素色的。

　　方先生點(diǎn)點(diǎn)頭：“不錯,?！?p>　　女兒笑道：“拿這塊料子，給你做件袍子吧,。你的布袍太舊了,。”

　　方先生搖搖頭：“我的袍子還好,，又沒破,。”

　　是沒破,，可已經(jīng)洗的發(fā)灰,，沒有一點(diǎn)色澤。

　　“那這塊料子怎么樣,？”

　　這是一塊紅綢,，女兒帶著期待的眼神問著。

　　方先生神色微動,，猶豫了一下,，還是搖了搖頭：“都收起來吧,。回頭送去布莊折現(xiàn),?！?p>　　女兒撅起嘴哦了一聲，對這些綢布完全沒興趣了,。

　　這幾塊綢布是劉知易的拜師禮,。

　　“爹。你剛才是問師弟嗎,？”

　　女兒問道。

　　方先生嗯了一聲,。

　　“還成,。就是有點(diǎn)笨。認(rèn)不清藥,?！?p>　　“嗯?；蛟S是不擅辨藥,，明日教他背丹方?！?p>　　第二天上課,，劉知易的課本變了，變成了背丹方,。一本厚厚的,，發(fā)黃的手抄醫(yī)書，名字叫做《百世名方》,，師姐說是師父年輕時候從一個名醫(yī)那里求來的,，其中有一千多個藥方。

　　想當(dāng)醫(yī)生,，自然要學(xué)會開藥方,，這也是基本功。劉知易立刻來了精神,，馬上斗志昂揚(yáng)的背起來,。主要都是針對尋常疾病的藥方，比如體虛,，氣虛,，比如頭疼、中暑之類的疾病,。藥方里的藥材也尋常,，離不開藥鋪里的一百多味草藥。

　　一本丹方，光是粗讀一遍,，就用了三天,，回頭發(fā)現(xiàn)前面背的又忘記了，好容易記得的,，發(fā)現(xiàn)記錯了幾味藥,。

　　不到十天時間，劉知易從一開始的興致勃勃,，自信滿滿,，變成了頭大如斗，毫無頭緒,，被高考的恐懼支配的熟悉感覺又回來了,，不一樣的是，高考是在父母的逼迫下,，而這一次,，他完全是自找的。

　　不能放棄,！如果連一個小小的醫(yī)科都考不了,，以后在被那些科舉的成功者欺負(fù)的時候，就不要抱怨,！

　　劉知易苦苦激勵自己,。

　　老師倒是一直很認(rèn)真，主要是師姐教劉知易辨藥材,，背丹方,；有病人上門的時候，先生也會把劉知易叫過去,，手把手教他望聞問切,。

　　這一日，大清早來了一個捂著肚子的中年男人,，老師先問病情,，此人腹痛，又把脈,，就定了病情,。

　　“你來試試。煩熱有瘧狀,。脈象虛浮,，陽明病?！?p>　　先生離開,，劉知易坐在堂前給病人繼續(xù)把脈,。

　　“別動。坐好,！”

　　時間長了,，病人似乎有些不耐煩了，劉知易更不耐煩的呵斥,。

　　似乎這病人看不看病事小,，影響自己學(xué)習(xí)事大。于是繼續(xù)緊緊抓住對方的手,，兩根手指搭在脈上,。

　　已經(jīng)摸過十多個人的脈搏，太復(fù)雜的脈象他還判斷不出來,，但虛實癥狀已經(jīng)掌握,，輕輕按壓在此人脈上，馬上能感覺到脈搏,，這就是浮脈，手指用力,，脈搏稍減,，這是體虛，典型的虛浮脈象,。

　　劉知易手指反復(fù)試驗,，病人是最好的學(xué)習(xí)道具，僅次于醫(yī)者本人,。這些天,，劉知易摸過最多的，還是自己的脈搏,。

　　病人皺著眉,，想抽手離開。

　　“你怎么這么沒耐心,？”

　　劉知易不悅,。

　　病人苦笑道：“劉少爺。小人想上茅房,?！?p>　　原來不是不耐煩，是憋不住了,。

　　這時候門外有聲音響起,，古怪的腔調(diào)，陌生的語言,，劉知易沒聽懂,。

　　方先生正在開藥方,，頭也不抬，沖著外面喊了幾聲,，用的同樣是陌生的語言,。

　　經(jīng)過十幾天的接觸，劉知易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這個方先生確實見識很廣,，之前有些小看他了。從多話的師姐口里套了不少情報,，方先生年輕時候確實去過很多地方,。往南翻過五嶺去過嶺南的邊郡，往北去過狄人的草原,，往西去過戎人的山谷,，大夏王朝的萬里江山幾乎走遍了。師姐就是方先生從西戎山谷里帶出來的,。

　　方先生沖外面喊完,，繼續(xù)低頭寫丹方，一旁準(zhǔn)備抓藥的師姐,，突然箭步竄了出去,。

　　劉知易有些好奇，放開病人：“好了,，去茅廁吧,。去隔壁上，別在這里,?！?p>　　不允許病人在藥鋪后院上茅廁，不是他有潔癖,，而是茅廁要他收拾,。

　　病人嗯了一聲，捂著肚子跑出去了,。

　　劉知易不急不慢的走出去,，左右看了一眼，發(fā)現(xiàn)藥鋪東邊院墻邊,，兩個大熱天穿著羊皮,，頭發(fā)亂成一團(tuán)，粘成一根根筷子粗細(xì)的辮子,，身材十分魁梧的漢子正牽著兩匹馬在這里,。

　　師姐正跟兩個魁梧漢子說著什么，陌生語言,，劉知易聽不懂,。

　　只見師姐臉上時而露出激動神色,，時而露出疑惑，最后還從脖子上拽出一個獸牙狀項鏈給他們看,，陌生人搖著頭,，師姐臉上露出失望，又說了幾句,，頗為沮喪的轉(zhuǎn)身回藥鋪,。

　　“師姐，這些人是戎人,？”

　　大夏國西部,，有連綿的高山，在高山谷地里,，居住著半耕半牧的西戎部落,。

　　師姐點(diǎn)了點(diǎn)頭。

　　“你跟他們說什么,？”

　　劉知易好奇問道,。

　　師姐道：“我跟他們打聽哪個部落丟了孩子?！?p>　　劉知易幾乎能從她的口氣里聽到哀傷,，原來是在查自己的身世，其實何苦這樣問,，直接問方先生不就好了。

　　這兩父女相處挺奇怪的,，方先生從小就沒避諱的告訴師姐是撿來的事實,。要說方先生不重視這個女兒吧，就是因為從西戎山谷里帶回來師姐,，方先生結(jié)束了游歷,，在春風(fēng)亭開了一家藥鋪，定居下來,；要說重視吧,，難道不該隱瞞她，至少在她成年前,，不該讓她知道自己不是親生的,。

　　而且方先生給女兒起名字也很草率，因為是從戎人山谷里帶回來的,，直接就叫方戎女,，顯得很沒有誠意。

　　師姐走進(jìn)藥鋪,，方先生走出了藥鋪,，直接走向幾個戎人,，跟他們說了幾句，然后繞著他們牽來的馬轉(zhuǎn)了一圈,，讓戎人拉著韁繩,，掰開馬嘴看了幾眼，翻開馬眼皮看了下,，然后反身踱回鋪?zhàn)永铩?p>　　先生還會看馬,？獸醫(yī)的活兒也會干？

　　劉知易不由感嘆一聲,，看了兩個戎人一眼,，跟著進(jìn)了鋪?zhàn)印?p>　　戎人少見，但也不稀奇,。春風(fēng)亭是官道交匯處,，通向西方和北方的必經(jīng)之地，因此有一些北方草原和西域沙洲的戎狄人往來,。每年總能見十幾波戎狄的,，這兩個魁梧戎人，牽馬看病,，也不知道這馬是他們趕來販賣的,，還是他們的坐騎？

　　回到鋪?zhàn)永?，方先生又在伏案寫丹方,，師姐在藥柜前抓藥，兩父女全程無交流,，空氣中充斥著一股奇怪的氣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