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后的深夜,,那是個沒有星星的晚上,,沒有風也沒有蟲鳴。柔軟的觸感撫在將死的心澤身上,,吹著暖融融的氣,,帶著甜甜的香,少女柔嫩的手撫摸著他的臉:“心澤,,醒醒,。”
先前的毆打讓他斷了三根肋骨,而吊在樹上的兩天,,雙臂也已脫臼,,心澤張開干裂的嘴:“阿……冶……”
少女將臉貼在他的臉上,不由抽泣起來:“是我,,對不起……對不起……我這就救你出去,。”
少女從腰間抽出匕首,,她站著椅子上,,奮力踮起腳尖,割開捆縛著心澤的繩索,,隨后她將半殘的男人拖到挖了兩晚的狗洞處,,在他耳邊低語道:“我只能幫你到這了,回去后,,和我哥一起離開這個地方,。”
心澤喘著氣,,艱難地說道:“和我一起……走……”他想緊緊抓住少女的手,,可脫臼的雙臂無法動彈
阿冶奮力將心澤塞入狗洞,最后撫摸著他的額頭:“我不會走了,,我不想再過那種吃不飽穿不暖,,顛沛流離的生活了,但我會永遠記著你的好,?!?p> 這是阿冶對心澤說的最后一句話,說完就轉身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中,,她發(fā)梢的海棠花紅的滴出血來,,在這深黑的天穹下扎進心澤的心里,而這深黑的夜色卻充斥了他整個眼眸,,冰冷的將其包裹,。
心澤掙扎著爬出縣丞家,他跌跌撞撞向家走去,,巨大的失落感更加促進了他肉體的創(chuàng)傷,,折斷的肋骨刺進了內臟,整個胸腔撕裂的疼痛,,鮮血從嘴里不住地往外冒,,脫臼的雙臂在身側晃晃悠悠,他整個人活像一具行尸走肉,。
他的大腦逐漸開始變得空白,,雙眼也愈發(fā)模糊,伴隨著劇烈地咳嗽,竟生生咳出個帶血的肉團來,,他雙腿也漸漸失去了力氣,,一頭栽了下去。
“你啊,,怎么把自己搞成這樣了,。”一雙大手接住了他,,來人正是圖南,。
“對……不起……我沒勸回阿冶?!彼趫D南背上嘟囔著,,圖南并未說話,只是默默將他背回了家,。
之后的一個月里,,圖南經(jīng)常請各種大夫、郎中來給他治病,,但那些人都是自信滿滿都進來,,又搖著頭離開了,家里為數(shù)不多的積蓄也都拿來給心澤買藥,,哪怕心澤再怎么勸他別白費力氣也沒用,。但比起自己日漸虛弱,心澤更不愿看到圖南時常拖著不輕不重的傷回來,,然后坐在桌邊直嘆氣,,他們都知道阿冶是鐵了心不愿再見。
心澤日漸消瘦,,眼神早已渾濁不堪,,他張開嘴用嗓子眼里最后點力氣說道:“圖南,這些日子謝謝你,?!?p> “謝我什么,明明是我把你害成這樣,。當年我還懷疑你,,如今發(fā)現(xiàn)不是東西的是我妹妹,?!眻D南聞聲坐在床沿上,“別說話了,,你一定會好的,。”
“別安慰我了,你早就知道那幾個大漢對我下的是殺手,,我的肚腸,、肝臟都早已攪成一團?!毙臐砷]上眼睛,,他的臉上很是平靜,“要不是你每天給我喂食湯藥吊著口氣,,我早就死了,。”
圖南緊緊握著他的手,,雙眼凝視著他的面容,,聲音略帶顫抖地說道:“你是我的好兄弟,你一定要好起來,,我們以后不管那個不肖的妹妹了,,等你好了,我們就離開途川,,去大漠,,去北國,去王都千連城,。好不好,!”
“……好……”
那聲回答在空蕩蕩的屋里飄蕩了很久,圖南一直握著他的手,,從白天到黑夜,,從溫熱到冰涼。之后圖南默默在屋邊給他挖了墳,,樹了個沒有名字的碑,,接著翻出藏了多年的酒,坐在墳前一口接著一口的喝,,又從黑夜喝到白天,,直到喝完最后一口酒,圖南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將酒壇子砸碎在心澤的墳前,。
他收拾了簡單的行囊,推到了房屋,,踏上了北上的路,。
“是的。我死了,?!毙臐傻撵`魂飄蕩在半空中,,他昨夜就這樣迷迷糊糊地飄在空中,看著圖南給自己修葺土墳,,又看著圖南背起行囊遠走,,他想追上去,卻感到有一股無形的力量拖住了自己,,他瞭望四周,,一個巨大的罩子將他籠罩在途川地界內,他無法沖破這層屏障,,只能眼看著圖南消失在北方的重巒疊嶂之中,,這一路山高水長,也不知何時才能再見,,也許永遠不會再見了,。
心澤的靈魂飄蕩在途川的上空,他并未遇見其他的鬼魅,,也沒有鬼差來捉他歸案,,他已無處可去,游游蕩蕩停落在縣丞家的院子里,,他坐在海棠花樹上,,風一吹,花瓣伴著蝶在他身邊繞了兩圈,,紛紛揚揚灑在地面上,,阿冶迎著花瓣翩翩起舞,她的樣子好看極了,,那公子在一旁傻笑著鼓掌叫好,。
心澤的心里并未有憤怒,也許是死去了的緣故,,很多感情都被抽干,,他溫柔地望著心愛的少女,能感受到她的快樂和她想要的幸福,。
‘這樣也挺好,,這公子對阿冶挺好,唐少奶奶也沒刁難她,?!臐蓸泛呛堑刈谠簝龋粗畠热藗儊韥硗纳?。
轉眼一年過去了,,阿冶懷了生孕,心澤打從心里感到高興,,他快活著陪著阿冶在花園里遛彎,,雖然沒有人能看見他,,但他還是自顧自地說道:“阿冶,,我真的祝福你,。不知道你懷的是個男孩還是女孩,不管男孩還是女孩都會像你這樣好看吧,?!?p> 阿冶站在海棠花樹下,她從懷里掏出那只木雕的海棠花簪,,她用纖細的手指溫柔的撫過每一寸木紋,,她喃喃道:“哥哥、心澤,,我現(xiàn)在過得很好,,我很想念你們?!闭f到此處聲音有些哽咽,。
心澤的靈魂在她的身后溫柔地笑著:“你幸福,我就開心了,。有想過孩子起什么名字嗎,?”
心澤的話語阿冶并不能聽見,但仿佛有著某種特殊的感應,,她笑著長舒口氣:“如果生的是男孩,,就叫唐澤,如果是女孩,,叫唐心,。”她眼里帶著幸福的光回過頭,,望向天空,,天很藍,云悠揚,。
幾日后的一個深夜,,雜亂的腳步聲驚醒了海棠樹上的心澤,只見唐家公子行色匆匆的進了阿冶的閨房,,不一會阿冶哭得梨花帶得走了出來,,那公子攙扶著他,同樣滿臉淚痕,。
心澤趕忙跟上,,隱隱聽到幾個小丫鬟在竊竊私語,說是唐少奶奶多年未孕,,這回見小妾有了生孕,,心懷嫉妒便寫了封信給了知府老爺,,那知府老爺對一方百姓可謂是愛民如子、治理有方,,但他唯一有個特殊的愛好,,就是喜好那美艷的孕婦。
“這,?這怎么行,!”心澤大聲喊道,可他的聲音喊得再大,,也沒有人能聽見,。
他攔在阿冶的面前,伸出雙手想要阻擋他們前進的步伐,,可他就是團空氣,,他的手直接穿過了他們的肉體,心澤聲嘶力竭地喊著:“阿冶,,唐公子,,不能去啊,唐少爺求求你,,阿冶還懷著你的孩子呢,,你怎么能把她拱手送給別人呢?!?p> 自然沒有人能聽見他的聲音,,也看不見他的形體,他不斷阻擋在他們的面前,,又被一次次穿過,。
府門外知府接人的馬車早已等候多時,唐公子親手將侍妾送上了車,,他最后囑咐道:“我對不起你,,但為夫也是沒有辦法,阿冶這一路你還要多多保重,?!?p> “夫君,你真的忍心嗎,?!卑⒁痹缫芽蕹闪藴I人,她死死抓著唐公子的手,,直到被車內的嬤嬤給生生拽了進去,。
月亮銀色的光輝灑在青石路面上,馬車吱啦吱啦的向前走著,,伴隨著女子嗚嗚咽咽的聲響,,月色顯得更加寒徹,。
心澤跟著馬車向前一路前行,他不忍心走進車內去面對那個哭泣的女子,,他就這樣安安靜靜的跟隨在車后,,馬車出了縣城,路過他們曾經(jīng)的家,,那里還有他小小的墳,,車沿著路向北而行,,那是一年前圖南離開時走的路,,耳邊傳來途川溪水的叮咚聲,和深秋枯蟬的悲鳴,,直到那股無形的屏障擋住了心澤的去路,,他依在屏障上,目送著馬車走入北方的山巒之中,,心澤的眼淚再也忍不住順著臉頰流了下來,,他跪在地上,雙手死命敲擊著那無形的屏障,。
“為什么,,為什么我現(xiàn)在是個死人,老天爺,,你為什么要這樣對我,,這樣對阿冶?!彼氖植粩嗲脫糁琳?,發(fā)出只有他能聽見的震耳欲聾的聲響,伴隨著著他撕心裂肺的哭聲,,“為什么,,一個平平安安的人生難道都是奢求嗎……”
他的手,他的頭,,一遍遍撞擊著屏障,,撞擊著荒唐命運的不公,他的嗓音因哭泣而嘶啞,,他的靈魂因撞擊感受到刺骨的疼痛,,他的苦痛與悲鳴混合著聲聲撞擊,屏障出現(xiàn)了裂痕,,而那埋葬著他肉身的小小墳墓的泥土也開始松動,。
“轟……”
隨著屏障的碎裂,心澤的肉身爬出了土墳,,他復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