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四年,。
清明時節(jié)雨紛紛,。
后來的說書人是這么說的：
“他騎馬從京城來,，身背雙劍,，腰系葫蘆,。
“他本是京都的鎮(zhèn)魔人,，如今他是一名浪跡天涯的游俠,。
“他俊逸瀟灑,，卻有些不修邊幅；他嗜酒如命,，卻從來不曾醉倒,。
“他騎馬穿過鷓鴣村坑坑洼洼的爛泥道，擁堵在告示欄前的村民紛紛為他讓路,。在村民們的震驚和議論紛紛中,，這個異鄉(xiāng)人翻身下馬，一把揭下了告示欄上的獵妖榜文……”
……
“村長——大長老——”
一名壯漢匆匆闖進(jìn)屋內(nèi),，喘氣吁吁,。
“王鐵牛，外面發(fā)生什么事了,，怎么慌慌張張的,？”
梁大有立即從藤椅上站起。他是鷓鴣村的村長,，已經(jīng)年過五旬,，面容瘦削顴骨外凸，鬢角隱現(xiàn)幾縷銀絲,。
在他身邊還坐著一名體態(tài)清瘦頎長的長者,，穿著一身綴滿五色補(bǔ)丁的長袍，發(fā)髻上插著烏鴉羽毛簪,。努克白是鷓鴣村的大長老,，也就是村巫，平日負(fù)責(zé)一方村民的祭祀,、占卜和驅(qū)邪避災(zāi)事宜,。
王鐵牛緩了口氣，分別向梁大有,、努克白拱手作揖：“稟報村長,、大長老，咱們鷓鴣村的獵妖榜文又有人揭了,！”
梁大有,、努克白相視一眼,，均從對方眼中看出了震驚和好奇,。
“快隨我去，將這位俠士邀請來詳談一番,！”
三人小跑著沖出了茅屋……
天空還下著牛毛細(xì)雨,，韓平之一手牽著馬韁，一手拿著獵妖榜文,，孤零零地站在告示欄前,，承受著上百雙眼睛或驚奇、或質(zhì)疑的目光,。
這個村子并不富裕,。
村舍多為歪歪扭扭的茅屋,，雜七雜八地散落在小溪邊、山坡下,、田壟間,，只有少數(shù)人家才蓋得起瓦房。一場春雨過后,，村間的道路泥濘而濕滑,，雨水坑遍布，雞糞,、牛糞的味道彌漫在空氣中,。
村民們大都面色土黃，目無神采,，唇無血色,，一身衣物襤褸破舊，像是逃荒的難民,，又更像是要飯的乞丐,。
韓平之不禁尋思，前世在他看的古裝劇,，尤其是武俠劇仙俠劇中,，里面的布景極盡奢華鋪張，劇中的主人公個個公子王孫,，非富即貴,，服化道更是光鮮亮麗，一塵不染,。
而窮人,、普通人、平凡人則長期失去了存在感和話語權(quán),。
劇中的主人公從未體驗(yàn)過這些窮人,、普通人、平凡人的喜怒哀樂,，卻口口聲聲說要守護(hù)天下蒼生……
正在韓平之思緒飄忽的當(dāng)兒,，村長梁大有踩著爛泥路，一路笑吟吟地走到了他的面前,。
“俠士,，我是鷓鴣村的村長梁大有，可否借一步詳談,？”
“村長,，請便。”
梁大有伸手作勢一擺：“俠士,，這邊請,。”
韓平之牽著馬匹跟村長梁大有走去,，身后一路尾隨著無數(shù)的村民,，差不多可以說是全村出動。
到了梁大有家后,，王鐵牛幫忙安頓馬匹,，韓平之和村長梁大有、大長老努克白互通姓名,。
梁大有親手給韓平之捧上一盞熱茶,，又是熱情又是慚愧：“韓俠士，我們鷓鴣村并不富裕,，有招待不周之處還請海涵,。”
韓平之接過熱茶,，淡淡地呷了一口：“無妨,，只要我?guī)湍銈兘鉀Q麻煩之后，你們能按照獵妖榜文上說的,，給我十兩賞銀就夠了,。”
自從離開河陽鎮(zhèn)后,，他就日益坐吃山空,，剩下的盤纏也快花完了。
俗話說“一文錢難倒英雄漢”,，武俠小說里那些大俠不事生產(chǎn),，沒有正當(dāng)?shù)氖杖雭碓矗蚣庾〉陞s動不動丟出幾粒碎銀都是騙人的,。
如今是長安四年,，天下初定，各地卻仍有不少的妖魔作祟,。無論是百姓集資,，還是官府懸賞，獵妖除魔這門在刀尖上舔血的行當(dāng)仍是供不應(yīng)求,。
無論是江湖武夫,、道門修士還是佛門行僧，都有參與獵妖除魔的,，有些地方甚至還發(fā)展出了獵妖行會這樣的壟斷組織，制定出一系列完備的獵妖者規(guī)章制度。
不過鷓鴣村這一帶一來地勢偏遠(yuǎn),，二來獵妖行會也不一定看得上這十兩賞銀,。
村長梁大有摸摸頭，有些憨憨地笑道：“十兩銀子是村民們集資的獵妖賞金,，韓俠士若能為民除害,，我們自會將其奉上……只是，韓俠士真的想好要去獵殺那頭妖怪了么,？在韓俠士之前,，已經(jīng)有七名獵妖俠士都闖過了龍?zhí)痘⒀ǎ皇菦]有一個能回來的……”
“而且你得跟我們簽訂生死狀,，你此次獵妖若遭遇不測,，與我們沒有任何關(guān)系?！?p> 大長老努克白的聲音尖銳而沙啞,。似乎韓平之身上的酒味引起了他的不適，他用蒼老的手掌扇走了面前的空氣,，眼神中說不清是嫌惡還是質(zhì)疑,。
韓平之淡淡地道：“我本是京都的鎮(zhèn)魔人，本就以斬妖除魔為己任,。區(qū)區(qū)一只人面蛛而已,，我今晚就為鷓鴣村除此禍害?！?p> “鎮(zhèn)魔人,？”
聽到這個名詞，梁大有,、努克白均面露驚奇之色,。
這里雖然山高皇帝遠(yuǎn)，但他們也或多或少聽說過鎮(zhèn)魔人,。
在大衡王朝開國三百年來,，其中有兩百年就在與萬妖國對峙。在這兩百年的漫長歷史中,，鎮(zhèn)魔人一直扮演著舉重若輕的角色,。
梁大有納頭便拜，激動中帶著哭腔道：“那梁某就拜托韓俠士了,！”
當(dāng)晚,，梁大有殺了一只鵝為韓平之餞行，兩人簽訂了生死狀,。
韓平之踏著月色,，走進(jìn)了鷓鴣村外的無邊黑夜,。
獵妖榜文上寫著，作亂鷓鴣村一帶的是一只人面蛛,，盤踞于村外九里青芒山一處洞穴已有三年之久,。這三年來，人面蛛殘害村民,、過往商旅人命已有三十多條,。曾有七名獵妖俠士闖過人面蛛的巢穴，但無一能返,。
大長老雖然會畫符制咒,，護(hù)佑鷓鴣村內(nèi)一方平安，但無法顧及村外,。外出勞作的村民,、過往的商旅，因此時不時會被蛛妖擄走,。
因?yàn)榇逋庥兄胙P踞,，越來越多的商旅選擇繞遠(yuǎn)路，而鷓鴣村的村民也丟荒了越來越多的田地,。因此鷓鴣村一帶也日漸貧困,。
至于官府？曾經(jīng)也派人來勘查過幾回,，也許諾過村民會發(fā)兵來清剿蛛妖巢穴,，但后來不知是官老爺換屆太頻繁，還是其他事務(wù)更繁忙而抽不開身,，總之最后都是不了了之,。
所以韓平之總是懷疑，“長安”這個年號是不是換得有些太早了,？
雨后明月夜,，月亮格外的圓，空氣也格外的清新,。
韓平之按照梁大有送上的地圖,，沿著鷓鴣村西北的爛泥路直走，穿過一座有些腐朽的木橋,，經(jīng)過一株有百年樹齡,、千根萬枝的遒勁老榕樹。
“噗噗噗噗噗,！”
受到了他的驚嚇,，老榕樹上棲息的七八只烏鴉倉皇飛逃，遠(yuǎn)遠(yuǎn)地發(fā)出了凄厲如刀的哀鳴聲,。
差點(diǎn)把韓平之嚇了一跳,。
就在這時,，一道黑影若幽靈般無聲無息地出現(xiàn)在韓平之身后十步。
“鎮(zhèn)魔人,，請留步,?！?p> 這道聲音十分蒼啞,，十分刺耳，就像拿著砂紙?jiān)诓Ａ瞎尾恋哪欠N聲音,。
月光下,，韓平之徐徐轉(zhuǎn)身。
迎著如霜似雪的月光,，他的面部輪廓俊逸而瀟灑,，額前的斜劉海墨發(fā)略顯散亂，但他的眼神卻是熾熱而鋒利的,，宛如剛剛出爐的寶刀利刃,。
“閣下有何指教？”
十步外的陌生人披一身黑袍,，面部五官也隱藏在風(fēng)帽漆黑的陰影之下,，只露出了一抹烏紫色的嘴唇。從他的嘴唇中可以解讀出很多信息,，比如邪魅,、狷狂和隱忍不發(fā)這樣的字眼。
“今晚是滿月之夜,，太陰之氣極重,，這青芒山你去不得?！?p> “如果我非去不可,？”韓平之饒有興致。
“你若非去不可,，便只有死路一條,！”
黑袍人語氣冰冷，說不清是警示還是威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