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啞女身量嬌小,,看著還未長足,,蓬頭垢面,,手腳均扣著重鐐,套著極不合身的寬大麻布囚服,,渾身只露出一段臟兮兮的脖頸兒,,卻隱約可以窺見污塵下的一點膚光,白皙勝雪,。
她低著頭,,瑟瑟縮縮的,袖口伸出的十指上還有用過夾棍的紫青血痕,。
李昭覷了一眼孫向文,,孫向文忙拱手道,“這是衙門慣例,,凡大兇血案疑犯,,都得來一套,這已經(jīng)是看她年紀小,,又是個啞子,,手下留情了?!?p> 李昭不置可否,,端坐在內(nèi)衙一處廂房內(nèi)的太師椅上,手中扣著一枚青色香囊,,居高臨下的觀察水青石板上跪著的嫌犯,。
“你姓什么,如何稱呼,,籍貫何處,?”
啞女剛恢復,聲音喑啞,,咽嗚不清,,聽的人很是勉強。
“晏…歡歡,,眉縣……沒有殺人,。”
“我知道,,這是所有兇手的開場白,。”棠墨白翻了一個白眼,。
李昭淺淺皺起眉頭,。
棠墨白住了嘴,撇撇嘴巴。
“那晚到底發(fā)生何事,,你又是如何出逃的,?”李昭語氣清柔,雖然問的是案情,,言語間卻有撫慰人心的力量,。
晏歡歡低著頭,嘶啞著嗓子,,講的斷斷續(xù)續(xù),,“他…他與我講話…渴了,讓我倒茶…他喝…我們各自睡了…我…發(fā)現(xiàn)他流血,,我…嚇壞了…就逃了…”
這一番話在場諸人聽的均是云里霧里,,只有李昭淡淡嗯了一聲,盯著晏歡歡的頭頂,,“你是怎么逃的,,你還未回答我?!?p> “…有個暗門,,是他之前…指給我看的?!?p> 這句話大家倒是都聽懂了,。
李昭點點頭,“稍后我會去王宅踏堪,,你把那處暗門指給我,。”
晏歡歡伏地稱是,。
李昭朝孫向文道,“走吧,,我問好了,。”
孫向文一愣,,“這就好了,?不多問幾句?”
李昭搖搖頭,,咳嗽了一聲,,似乎力氣有些不繼,“她不是兇手,?!?p>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就洗脫了她的冤屈…
晏歡歡愣愣的,,忍不住抬起頭來看面前的人,,他穿著一身天青的素袍,,墨發(fā)玉冠,清瘦異常,,容色極為蒼白,,毫無血色,一雙眼半闔著,,睫毛又密又長,,鴉鴉的覆著,在眼簾下顯出半截陰影,。
這張臉上,,白的驚心,黑的分明,,如寒江射月,,透著讓人徹骨的冷冽威嚴。
她一直覺得孫縣令威風凜凜,,但是在這個人面前,,沒有人看得見孫縣令的官威,他比孫縣令要…可怕的多,。
晏歡歡的眼淚不受控制的溢出來,,她下意識想抬起手擦,可是手腕的鐐銬重的她根本舉不起來,。
李昭從袖中掏出一方干凈的月白帕子遞給一旁的廖和,,淡淡吩咐一聲。
廖和拿了帕子給她把臉擦干凈,,然后把帕子塞到她手里,,有些憐憫道,“小娘子莫怕,,我們大人會給你申冤的,,你只管相信他?!?p> 帕子上染了香,,她從來沒有聞過這么好聞的香氣,有點像木香,,清清凌凌,。
晏歡歡嗚咽著點頭,攥緊了手中的帕子,。
孫向文安排了兩頂軟轎,,他坐一頂,李昭坐一頂,棠墨白與廖和騎馬,,幾個值班衙役開道,,身后是主簿,仵作,,書吏等人,。
晏歡歡被衙役扣著,帶著沉重的腳銬手銬走在最末,。
李昭掀開轎簾回頭朝最末尾望見,,抬手吩咐停轎,孫向文不知發(fā)生何事,,忙不迭下轎來詢問,,“殿下可是有什么吩咐?”
春日微冷的清風揚進掀起的轎簾,,李昭被激的輕輕咳嗽,,“去找一輛轎子給那個小娘子,她既無罪,,雖未當庭宣判,,亦不可如此拋頭露面,不能不為她的名節(jié)考慮,?!?p> 孫向文一愣,心中暗嘆,,忙道自己思慮欠周,,又讓人去抬了一輛轎子過來,讓晏歡歡坐進去,,一行人方才起步,,浩浩蕩蕩的往王宅走去。
王宅在熱鬧繁華的城北街,,宅邸寬大巍峨,,四面粉墻上尚有修葺過的痕跡,門環(huán)上的銅飾漆的發(fā)亮,。
衙役敲門,門很快打開了,,眾人被王家人引進去,,穿過花畦假山,過幾攏房舍走廊,,曲曲折折,,走到了當日的新房院中。
“這是家父親自給自己督造的小院,原想用做安享晚年之用,,沒想到…這個毒婦…”
王家大老爺恨聲控訴,,眼神兇狠的盯著李昭背后的晏歡歡,恨不能生啖其肉,。
晏歡歡怯怯的跟住李昭,,李昭見狀伸手將晏歡歡掩在背后。
“縣令大人,,你是民之父母,,理應為民申冤,你不但不除此害,,給我家交代,,還大搖大擺把這禍害帶到我家登堂入室,你這樣助紂為虐,,怎么做一縣父母官,?”
王大老爺繼續(xù)指責質(zhì)問,孫向文被問的極為不悅,,又不能當面斥責,,只好喝道,“人命重案,,豈可聽你等一面之詞,,設若她是個冤枉該當如何,本官是父母官,,既要為你父申冤,,亦要為他人申冤,絕不會讓無辜之人蒙受冤屈,?!?p> 王大老爺被他說的一時語塞,他旁邊的一個婦人卻又哭天搶地起來,,“無辜之人,,這個賤人怎么可能是無辜之人,你們當官的包庇這個殺人犯,,她是無辜之人,,我們就是死有余辜是吧!你們就是看她長的有幾分姿色,,所以生了淫心,,誰能為我們做主啊,天哪…”
一旁的差役上前,,“爾等住嘴,,大人為民申冤,,斷無草率結(jié)案的道理,你等若再噪啰,,按妨害公務論處,!”
幾個差役威武雄壯,往前面一站,,那婦人被震懾住,,囁喏著低頭。
王老爺忙把那婦人攔住,,候在一旁,。
一番喧鬧之間,李昭靜靜打量著這間別致的小院,,角落里還有一些紅綢尚未掃去,,門前白綢布已然掛起。
“這間院落剛剛修葺過嗎,?”
他開始問道,。
孫縣令瞪向王家大老爺,王老爺拱手回稟,,“是的大人,,家父納妾,房子朽舊,,自然要修飾一番,。”
李昭點頭,,又問,,“新房是哪間?”
孫縣令忙引他去看,,新房內(nèi)的箱籠物件俱已搬去,,只一張四仙桌放在靠墻一側(cè),桌上是一把顯目的紫砂壺,。
“這就是當晚老太爺喝的茶壺,。”孫縣令指著道,。
李昭背手站著,,臉色突然一陣發(fā)白,只覺頭暈目眩,,眼前飛星亂閃,,他心道不好,怎么此事發(fā)病起來,。
慌忙之中扣住手中的香囊,,云梅花腦的香氣溢出,由淺至濃,,暫時緩解了他的暈眩,,他伸手壓了壓一任太陽穴,聲音比之前又虛弱了幾分,,“煩勞孫縣令取個碗來,,將茶壺內(nèi)容之物倒出與我看看?!?p> 孫縣令抬手,,一旁的差役遞了碗過來,他取過來對著茶壺倒了一杯,,李昭就著他的手往里看了一眼,,顏色黑紫,果有劇毒,。
他示意廖和也來看一眼,,廖和接過,仔細嗅了一下,,嘿了一聲,,“居然是滴水觀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