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飄起了雨。
喜葷取出一盞青銅酒樽放在面前的桌子上,。
這是酒樽,,但里面不裝酒,,裝的是靈氣。
它是賀瞻師父賜予的法寶,,可以利用其容納的靈氣,像修士一樣完成陣法。
師父給他布置了一道功課,,讓他把火墻陣法制成符箓。
如果他真能完成這件事,,無疑會成為凡人創(chuàng)造的微小奇跡,。
把陣法存入符箓,看似是將現實世界的陣法縮小,,和施展陣法的過程相反,,并不是一件難事。
但將立體的陣法濃縮成由點和線條構成的平面符文,,還是需要耗費不少心神,,稍微一個差錯,都會功虧一簣,,導致符箓不能發(fā)揮原來的效益,,甚至會出現反作用。
因此,,這個過程必須非常嚴謹和小心,,保持高度集中。
可喜葷沒有這個心思。
面對干凈的符箓,,和擺在一旁的酒樽,,腦袋卻是一片空白。
他的注意力始終放在盲女身上,。
盲女沒離開霧衍殿,,最終還是回來了,這件事固然讓他忍不住歡呼雀躍,,他也應該感到興奮,。
但不知為何,心始終沉甸甸的,。
他突然才意識到一個淺顯而直白的現實——自己和盲女根本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兩人之間的緣分是那要輕飄,無法建立牢不可破的紐帶,,盲女只把這里當成暫居的庇護所,,她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她在利用他,。
現在盲女正一如往常盤膝坐在榻上。
喜葷知道,,她的思緒已不在這件房間內,,她擁有的是無比廣袤的精神世界,而他無力攀附,。
喜葷的眼神非常疲倦,,這樣的疲倦本來不該存在于一個血氣方剛的少年身上,但他身上的活力和欣喜確實一掃而空,,消失得無影無蹤,,不留行跡,像是隨著盲女的神魂一同消散在了遙遠彼岸,。
雨水悠悠墜下,。
“又開始下雨了?!毕踩澑┥?,抓住窗欞。
霧衍殿的雨向來是很多的,,這是以水靈根為主修的仙殿,,自然更重視于云雨之間的交流,何況殿主是個喜歡雨的人,,或許他雅興萌生,,雨就落下來了,。
喜葷合攏窗戶后,重新挺直腰板坐在桌前,。
綿延的雨簾仿佛從神秘的魔瓶里傾倒出來,,不留縫隙使外界和房屋隔絕。
喜葷覺得自己被關在了牢籠中,,沉重的濕氣壓迫著他,。
他想點起一盞蠟燭,卻又怕光亮照得自己的狼狽無處遁形,。
無處遁形的前提是他需要躲避某人的視線,,此刻他就想逃出這間屋子,,盲女坐在他身后,,盡管她的神識不在此處,可喜葷還是感受到一股被凝視的強烈不適感,。
他從始至終沒有回頭,,在黑暗中抓住酒樽,閉上眼,,想全身心投入符箓的制作,。
可夜晚是狡詐而敏銳的野獸,死死咬住他內心的脆弱之處,。
時間過了很久,。
喜葷忽然聽到身后傳來動靜。
他猛然回頭,,發(fā)現盲女正伸腿放在床榻下,。
她的意識已經回到了體內。喜葷是這樣推測的,。
喜葷不懂自在地,,也不懂修行,但少年直覺和絕倫的想象力使他自然而然地幻想出與事實相符的推測,。
盲女似乎也默認喜葷明白發(fā)生了什么,,她扶著欄桿和桌椅,緩緩起身,,沒有解釋任何,。
她覺得剛才的經歷很不可思議。
那位看起來神通廣大的仙人,,居然要自己去救他,?他看起來沒有任何麻煩纏身。
盲女相當困惑,。
但她和那位高人已經達成合作,,她就必須去履行職責了。
喜葷問道:“又要走了?”
這個“又”顯得埋怨十足,。
喜葷意識到了,,盲女同樣意識到了。
不過盲女無視了他的埋怨,,她沒時間陪孩子鬧脾氣,,于是說道:“這次,我必須去,?!?p> “為何?”喜葷意外自己居然這么咄咄逼人,。
盲女腦中閃過仙師的眼神,,雖然她是瞎子,但她能感受到那股壓在身上的寒意,,而此刻,,喜葷的眼神和那位仙師的眼神是如此相像,讓她產生不快和恐懼,。
她似乎成了一只小雞,,正被龐然大物狩獵。
盲女開始懷疑:難道喜葷就是自在地的那位胖仙人,?
她說道:“我要去幫救命恩人,。”
她這是在試探,,也是陳述事實,。
方才自在地內,仙人已經告訴她接下來該做什么,,她要馬上出發(fā)了,。
喜葷死纏爛打地說道:“我也幫了你很多!”
盲女心頭一顫:“你說的沒錯,。我這輩子很少受人這樣照顧,,你是個很好的人。在我的故鄉(xiāng),,無論是家族的人還是仙殿的修士,,都把我視作多余的人,甚至很少有人知道我的存在,,我是一個被抹去痕跡的人,,但在霧衍殿的這半個多月里,我感覺自己還活著,,我不是寄生蟲,,我有成為一個真正的人所需的一切,!他們將我誕生于世,卻又不負責任地囚禁我,、抹除我,、消滅我。我難道連反抗的資格都沒有嗎,?”
喜葷很茫然,。
盲女突然的自白讓他惶恐,他受之不恭,。
他不明白這字里行間究竟蘊藏了怎樣令人寒心的真相,,他僅僅能聽出盲女的絕望和痛苦,以及抓住救命稻草的曙光,。
“我不該問你這么多,。我道歉。其實,,我只是……我只是不知該怎么面對你,。你是修士,,我早就看出來了,,而我只是一介凡人,我……我腦袋很亂,?!?p> “你沒錯?!泵づf道,,“錯不在我們身上?!?p> 聽到這句話,,喜葷又高興了一些。
小孩的心緒總是直率又激烈,。
盲女推開房門:“我有預感,,問題很快就迎刃而解了?!?p> *
郭槐雙手負背,,袖口淌出了鮮血。
他慶幸盲女并沒有發(fā)覺這道傷口,。
現在的他非常虛弱,,兩個自在地從早到晚不斷攻伐,海云在無節(jié)制地攫取他的力量,。
已經無法估算自己還剩多少時間了,。
他很清楚,,海云是靠不住的,想讓海云殺修士就是癡心妄想,。
海云還留存著人間社會流傳千年的善惡是非,,他沒有掙脫道德枷鎖的束縛,時間或許能改變他的心性,,可郭槐現在最缺的就是時間,。
他從沒想過自己會被海云的魂魄吞噬,他決不允許這種事情發(fā)生,。
所以這些日子,,他沒有和海云商量計劃細節(jié),他要把未來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
他已經明白盲女身上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盲女和海云遇見的兜帽女子是同一人,從時間順序而言,,是先有兜帽女子,,再有盲女。
盲女是如假包換的復制品,。
雖不知什么道術能制作出如此詭異的局面,,但知道前因后果后,郭槐心中就有了想法——
既然存在多余的人,,那多出的那具身軀交給我便是了,。
唯一需要思考的是,他該用誰的身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