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下有火,，鍋內(nèi)煮肉，汁水翻滾,，濃香四溢,，愈娘看炒鍋中紅燒排骨已收汁，便拿碟盛起,。

　　涂適良跨進(jìn)廚房,，見采葑正將菜肴一道道放入紅木托盤，清蒸鱸魚,、紅燒排骨,、苦瓜釀肉、五香醬鴨,、蔥花炒蛋，他問道：“南苑那位可有進(jìn)食,？”

　　采葑答道：“已有兩餐未進(jìn),，早上送去的瘦肉粥沒吃，午時送去的幾樣葷菜并雞蛋炒飯也沒吃,?！?p>　　愈娘嘆道：“依這情形可熬不過幾日，西苑那處也跟著斷了兩餐,?！?p>　　涂適良默然半響，吩咐采葑：“你先將夕食送去吧,?！?p>　　采葑領(lǐng)命，端起托盤,，去往南苑,，擺下食物后，躬身而退,。

　　菩提望著面前的菜肴及碗中金黃色雞湯,，側(cè)頭問采艾：“貧尼是出家人，需持葷戒,，可否給貧尼一碗白飯或白粥,？”

　　采艾道：“少爺有令，要姑娘開葷,，姑娘已餓了兩餐,，多少吃幾口吧?！?p>　　菩提拒而不進(jìn),，采艾無奈,，只得將飯菜撤下。

　　她走至南苑門口處路遇采薇：“采薇姐,，姑娘一口也沒吃,。”

　　采薇目光掃過她手中托盤,，道：“你先端回廚房吧,。”言罷,，向苑內(nèi)行去,。

　　采薇進(jìn)入南苑主屋，立在門邊向屋中人福身一禮,，菩提雙手合十還以一禮,。

　　“姑娘寧餓不屈，開葷如此之難嗎,？”

　　“貧尼長于佛門,，自有佛門清規(guī)需守，請施主萬勿強(qiáng)求,?！?p>　　采薇道：“姑娘有所不知，少爺已下嚴(yán)令,，只要姑娘一餐不開葷,，西苑便斷食一餐，至此,，西苑已有一日未獲飯食了,。”

　　菩提聞言色變：“貧尼能否見一見那位主事施主,？”

　　“少爺吩咐過,，在姑娘開葷前，不見姑娘,?！?p>　　采薇續(xù)道：“姑娘亦知，西苑那處上有耄耋老者,，下有襁褓嬰兒,，我佛慈悲，姑娘豈可牽累他們因你一己之執(zhí)而忍饑挨餓,？”

　　菩提沉默,，采薇亦未再多言，只立在一旁靜候,。

　　良久,，菩提終道：“可否請施主將方才端走的食物再送回來,？”

　　采艾剛剛回返，聽得此話,，又轉(zhuǎn)身而去,。

　　五菜一湯重又?jǐn)[到桌上，菩提未有遲疑,，立時拿起筷箸,，夾了一塊雞蛋入口，復(fù)又夾一筷子魚,，再夾一塊排骨,，把桌上幾道菜悉數(shù)吃過，又將碗中湯飲盡,。

　　采艾見她放筷,，遂上前收拾。

　　菩提強(qiáng)迫自己咽下每箸葷食,，一陣反胃直沖喉口,，她忙起身，奔到痰盂邊,，將方才所進(jìn)盡數(shù)嘔出。

　　采薇近前遞上錦帕,，蹲在她身旁,，一下復(fù)一下輕柔拍著她的背。

　　菩提擦去口角污穢,，喘息微促：“抱歉,，貧尼非有意將之嘔出?！?p>　　“我知道,，姑娘長期茹素，驟沾葷腥必然會有所不適,?！?p>　　菩提望向采薇，眸光清泠,，言辭懇切：“貧尼已進(jìn)食,，施主今日能否給西苑那五戶施主送吃食？”

　　采薇道：“姑娘請放心,，姑娘既已開葷,，西苑自然會恢復(fù)供食?！?p>　　采薇行禮告退,，留采艾照顧菩提,，她順道將托盤收走，到廚房讓人熬一碗小米粥送去南苑,。

　　華燈初上,，涂適良忙完手頭事務(wù)，見書房明燭耀耀,，遂直往書房去,。

　　鳳行祉在批閱公文，案頭文書累累,，燈下孤影清削,。涂適良見此情狀，心下疼惜,，又忍不住勸勉幾句：“少爺終日克勤無怠,，也需注意勞逸相結(jié)?！?p>　　鳳行祉頷首道：“涂叔說的是,，我會多加注意?！?p>　　涂適良知他心口不一,，屢勸不改，無奈搖了搖頭,，直言正事：“潘致侗大人今日私服造府,，欲托少爺在皇上面前替潘二公子說情?！?p>　　鳳行祉道：“潘鳴蕪為官不正,，知法犯法，與商賈勾結(jié),，販賣私鹽,，從中牟利，他是罪有應(yīng)得,?！?p>　　涂適良想起那位老父親上門請托的辛酸情狀，不禁道：“潘致侗大人與老爺是故交,，其長子早夭,，膝下僅剩一子，少爺看能否幫襯一二,？”

　　鳳行祉道：“王法之下,，人人平等。若官吏違紀(jì)皆借交情而得脫，對平民多有不公,，國法也將形同虛設(shè),。”

　　涂適良只好道：“那潘致侗大人如再上門請托,，我便直接回絕了,。”

　　他接而又說起另一事：“圣壽節(jié)臨近,，是否需要著手準(zhǔn)備賀儀,？”

　　鳳行祉道：“不必了，太后已有示下,，今年壽誕就簡,。”

　　涂適良請示完畢,，告退而出,。他行至門邊，又聽得身后叫道：“涂叔,?！?p>　　他返身回轉(zhuǎn)：“少爺還有何吩咐？”

　　鳳行祉問道：“她今日有進(jìn)食嗎,？”

　　“拒過早,、午兩餐，晚間送去的夕食終肯用了,，不過又全部吐盡,，采薇讓人復(fù)又送了一碗小米粥去，總算吃下了,。”

　　鳳行祉聽罷,，淡淡回道：“嗯,。”

　　涂適良沉吟半響,，緩緩道：“少爺,，那位姑娘茹素多年，不可急于求成,?！?p>　　“我知道?！?p>　　涂適良見鳳行祉再無話,，于是告退而去。

　　次日，采葑按時將朝食送去南苑,。

　　菩提坐在黃花梨木桌邊,，看著面前的魚片粥，默了半瞬,，亦未多言,，拿起瓷勺，一口一口吃起來,，不待半碗下肚,，又匆促起身奔到痰盂邊吐了出來。

　　采艾將殘粥端回廚房,，見采薇正在搟皮包餃子,，采葑從旁打下手，她雙目放光：“采薇姐,，我也要吃!”

　　采葑嫌棄道：“你不是已經(jīng)吃過朝食了么?采薇姐料想姑娘吃不下葷粥,，這是做給南苑那位姑娘吃的?！?p>　　采艾回嘴：“我不餓,，嘴饞而已?！?p>　　采薇笑道：“那我多做幾個給你吃,。”說罷,，又讓采葑剁些肉餡,，添進(jìn)剩余的白菜餡里。

　　采艾見采薇望向那半碗剩粥,，便道：“姑娘沒吃到一半又吐了出來,。”

　　采薇點點頭,，轉(zhuǎn)身將手邊幾個餃子下鍋,，煮開后撈起，讓采艾送去,。

　　約過半炷香光景,，采艾端著空碗回轉(zhuǎn)，稟道：“采薇姐,，姑娘把餃子都吃了,。”

　　她見第二鍋餃子已出爐,，立刻放下手中托盤,，立在灶邊便吃起來，熱氣騰騰里眉眼歡暢。

　　采葑見狀,，嘖嘖搖頭：“像你這般大食量的丫鬟,，怕是少爺也養(yǎng)不起，遲早要被趕出府去,?！?p>　　采艾吞下餃子，回嘴：“你食量太小,，我看你就是嫉妒我的好胃口,。”

　　愈娘和采薇在準(zhǔn)備午飯食材,，笑看她們二人斗嘴,。

　　早朝散后，鳳行祉留在宮中與章龍紹議事至將近午時,，章龍紹留他一起用膳,，膳后二人又對弈幾局，鳳行祉才出宮歸邸,。

　　他回到府中,，吩咐隨從麓隗將公文送去書房，便抬腿往南苑方向去,，走至中途,，南苑忽起木魚聲，他又頓步,，駐足立在原地,。

　　“涂總管，這匹棉綢……”

　　涂適良連忙示意采蕘噤聲,，以免驚擾院中另一頭那個人,。

　　采蕘跟隨涂適良目光看去，只見少爺獨立此間,，默然靜聽,，若有所思。

　　半響過后,，鳳行祉轉(zhuǎn)身,，往書房去,。

　　采薇整理好鳳行祉臥室,，見離夕食尚早，便熬了一碗玉米雞蛋羹送去書房,。

　　鳳行祉見采薇手中托盤,，擱筆嘆道：“你真是讓我時刻不離食。”

　　“少爺事務(wù)繁忙,，又總不聽勸,，夜夜焚膏繼晷，我只能想法子用食補(bǔ)養(yǎng),，防止少爺因公廢軀,。”

　　鳳行祉失笑：“強(qiáng)詞奪理,?！?p>　　采薇將瓷碗遞上，鳳行祉接過,，望著碗中食物,，又問道：“她今日還吐食嗎？”

　　“早上送去的魚片粥,，未吃一半就吐了,，我又做了白菜素餃送去。午間送去的幾道菜是南瓜盅,、魚子豆腐,、韭黃肉絲、蔥爆云耳,、香菇釀蛋,、三鮮湯，吃下不到一刻鐘也吐了,。姑娘久慣素食,，若要適應(yīng)葷腥，恐怕還需一段時日,?！?p>　　鳳行祉點頭，道：“送去的葷菜盡量清淡,，不可過于油膩,。”他頓了頓,，復(fù)又補(bǔ)道,，“若實在吐得嚴(yán)重，可在三餐之中葷素相間,?！?p>　　采薇應(yīng)道：“少爺不必憂心，姑娘一應(yīng)吃食,，我會照料妥帖,?！?p>　　鳳行祉應(yīng)了一聲，低頭吃起碗中羹,。采薇為他整理案頭文書,，眨眼間，便將處理過的公文分門別類,，整理得妥當(dāng)而有序,。

　　鳳行祉看著，微笑道：“我家采薇識文斷字,，針黹烹飪,，無一不精，比之大家閨秀亦不遑多讓,?！?p>　　他頓了頓，說出心里想法,，征詢道,，“工部左侍郎袁霦舺家的三公子袁嵴飽學(xué)有識，嵚崎磊落,，溫良寬厚,，與你很是般配，要不我去跟袁……”

　　采薇不輕不重地拍了拍剩余有待處理的文書,，打斷道：“少爺公文高積,，怎么還有余暇管起閑事來？”

　　鳳行祉道：“你九歲隨我母親回府,，自小在我府中長大,，你的婚配又怎能算是閑事呢？”

　　“采薇自有主張,，不勞少爺費(fèi)心,。”

　　采薇言辭果斷,，動作利落,，從鳳行祉手中奪過空碗，告退出書房,。

　　鳳行祉不知自己說錯哪句話,，終而以為姑娘家談起終身大事皆難免會害羞，只好暫且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