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僧人
益都縣城內(nèi),。
天過二更,益都縣不是什么貿(mào)易繁華的縣城,,此時街上已漸漸沒了燈光,只有些薄霧輕輕籠罩在街面的青石路上,。
清寂街道之上,,薄霧中隱隱有“叮鈴、叮鈴”的鈴聲傳來,,沒過多久,,霧中朦朦朧朧透出一具身著紅色大氅的嬌艷身軀來。
女子赤足踩在地上,,曳曳而行,。她白如羊脂的腳腕上正用紅繩各綁著一個鈴鐺,方才那“叮鈴”的聲音,,正是由此發(fā)出,。
大氅朱紅如血,雖然格外寬大,,卻又恰好將女子如白藕一般嬌嫩的胳膊腿兒都露在外邊兒,。
夜風(fēng)浮動,偶爾吹的這件大氅上下翻飛,,更可瞥見這女子大氅之中似乎未著褻衣或是抹胸,,一行一止之間,自有萬般妙處隱隱若現(xiàn),,令人浮想聯(lián)翩,。
雖然身上風(fēng)光時時外泄,但這女子卻毫不在意,,仿若在游春賞花,只自顧自地沿街走著,,時不時還用春蔥般的纖柔手指遮住嘴巴,,發(fā)出“咯咯”的嬌憨笑聲。
她臉上罩著層薄紗,,只看得見眉眼,,但一盼一顧之間,自有一股風(fēng)韻流出,,只是這笑聲在這空無一人的冷清街道上回響,,似乎帶上了森森鬼魅之意。
“女施主在笑些什么,,獨(dú)樂樂不如眾樂樂,,也說些給老衲聽聽吧,?”
女子正走著,前邊兒街上遠(yuǎn)遠(yuǎn)傳來一道凌然正氣之聲,,接著打暗中走出一個僧人來,。
僧人往街上一站,卻顯得氣度著實(shí)不凡,。
他身穿一件對金繡紅地磚紋袈裟,,頭戴一頂鑲了貓眼石的毗盧方帽。
左手上攆著三十六顆菩提佛子,,脖子上掛著一百零八顆煩惱佛珠,,腳穿一雙錦絲緞面的八寶僧鞋,手抓著一根金晃晃的九環(huán)錫杖,。
更別說此人長得也是鶴發(fā)童顏,,兩眉峰上各一縷長壽眉,要說形象,,實(shí)在是一副寶相莊嚴(yán)的高僧模樣,。
可這僧人見了紅衣女子,卻一手撩起了僧袍下擺,,一手抓著禪杖,,滑滑稽稽地笨拙跑來。
他聲音充斥著正氣,,但言語間卻相當(dāng)濕滑:“女施主,,半夜里穿這丁點(diǎn)衣服便在街上溜達(dá),怕不是受了夫家的氣,,獨(dú)自逃出來的吧,?老衲在縣里租了一間好宅子,哎,,阿彌陀佛,,上天有好生之德,便借給女施主暫住吧,!”
紅衣女子見老頭不緊不慢地向她跑來,,嘴里盡是些顛三倒四的胡話,捂嘴笑道:“老和尚,,你一個四大皆空之人,,也曉得憐惜奴家么?”
沒想到這個僧人竟是個外強(qiáng)中干的,,跑了沒兩步就雙手拄在禪杖上,,喘著粗氣道:“女……女施主,這可……怪不得貧僧……怪就怪……就怪女施主為何生的這般嬌艷,,便是個萬世的佛祖見了也要……哎……累,,累死我了,,也要還俗。何況只是行些方便……”
“老賊禿,,別演了,。”此時女子后方街上也有聲音傳來,,又有一人自暗中走出,。
這人身材高大,但也是個年紀(jì)不小的,。只是與那僧人一比,,形象上卻落得下風(fēng)來。他不修邊幅,,身上一件邋遢道袍,,滿是污漬,臉上眉毛胡子一大把,,亂蓬蓬地堆在一起,。
“小姑娘早看穿了,估計現(xiàn)在心里正笑話你我咧,?!?p> 丘已甲伸手在屁股上撓了撓,縮回來時,,手上卻多了個酒葫蘆,。
他拿起葫蘆狠狠地喝了一口,又道:“小姑娘,,我說的是嗎,?”
“奴家豈敢呀?!奔t衣女子似是害怕,,如蘭柔荑輕輕撫在胸口上,梭摸之下,,她身上大氅的襟口似乎又開了點(diǎn),,不經(jīng)意間灑出一片春光?!爸皇沁@夜半三更之時,,兩位大師在路上攔住奴家一個獨(dú)身的弱女子,,不知意欲何為呢,?”
“嘿?!鼻鹨鸭讟妨艘粯?,“都他媽戲精啊,。”
“臭牛鼻子,!”那和尚聽了卻不干了,,他把手中錫杖往地上狠狠一杵,“你對女施主瞎說八道些什么,!”
僧人口中雖還在說著不著四六的葷話,,但他錫杖在地面上這么一敲,卻發(fā)出了一股宏大禪音,,將先前街上的鬼蜮氣氛一掃而空,。
他罵了丘已甲一句,又慌里慌張地單手豎掌,,向紅衣女子鞠躬道:“罪過,,罪過!女施主,,這賊道人所為何事貧僧不知,,但貧僧方才所說絕非耍笑!女施主,,貧僧賃的那個宅子真的很大,,女施主不如來看看?”
紅衣女子此時一副嬌態(tài),,她手輕輕捂在嘴上,,似是在笑,但眼中卻透出些冷光來:“大師,,若是奴家不想去呢,?”
“不來?”那僧人聽了這話,,似是著急,,禪杖一下下地往地上敲著,剛敲第一下時,,三人周圍便隱隱浮現(xiàn)出萬千渾金的羅漢之像,,爾后每敲一下,羅漢像就清楚一分,。
連敲十余下后,,女子仿佛置身于萬佛朝宗的法會之中,耳邊嗡嗡的誦經(jīng)聲不絕,?!澳俏夷钦硬话鬃饬耍坎怀桑怀?!”
“小姑娘,,”丘已甲咕咚咕咚將酒壺里的酒喝了個干凈,接著手向上一晃,,那葫蘆兀得消失不見,,手上卻多出個黑色的令牌來。這令牌樣式古樸,,通體黑的幾乎融進(jìn)夜里,,只隱約可以看清上面用花篆寫著個“戊”字。
女子見了丘已甲手中的令牌,,竟一斂方才的浮浪作態(tài),,臉上沒了一絲笑意。她把一只手作拈花狀放在胸前,,一只手握拳背于身后,。如此之下,她身上竟隱隱透出些菩薩低眉的莊嚴(yán)神態(tài)來,。
丘已甲似乎是隨手搖了搖那黑色令牌,,又道:“小姑娘,老道我也不管你來此地為何,,更沒興趣管,。只想問問,今夜可離去否,?”
“若你就此罷手,,”丘已甲還在搖那令牌,卻搖得越來越急,,越來越快,,仿佛要搖出殘影來。而紅衣女子臉上表情也越來越冷,,直盯著令牌看,。
“若你就此罷手,今夜就是老道我喝多了,,哎,,估計明天一覺醒來,就啥也不記得嘍,?!?p> “臭老道,你說罷手就罷手???”
此時對面那僧人卻是不干了,,他左手?jǐn)f著菩提佛珠,右手握著九環(huán)錫杖,,又朝紅衣女子走來。只是這次卻與上次那滑稽的模樣大有不同,。
只見這僧人每走一步,,左手里便攆過一顆菩提子,嘴里也隨之念出一個字來,。
“曩謨,、啰怛曩、怛啰,、夜,、野曩摩室戰(zhàn)……”他每邁一步,每攆一子,,每吐一音,,袈裟僧袍下原本干瘦的身軀似乎就大上一分。待他走到離女子三四丈遠(yuǎn)的地方,,十幾步走下來,,整個人硬生生拔得有九尺有余,身上僧袍崩的緊緊的,,臉上更透出隱隱金光來,。只往那一站,就是個降妖的金剛,,伏魔的羅漢,。
“女施主,”僧人這時也端端正正的向女子施了一禮,,正色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女施主何不隨貧僧到東海一坐,?若是洗的去這一身戾氣,,或還可留得一條性命?!?p> 僧人說完這話,,便單手執(zhí)禮,站定不動,。
半晌,,清寂街上只有秋風(fēng)掃過,卻再無人言語,。
突得,,那女子“噗”的一下笑出了聲,一笑之下,直令人產(chǎn)生一種秋夜變了春朝,,暖風(fēng)熏得人醉的錯覺來,。
她笑了半晌,仍用她那半是清純,、半是魅惑的嗓音說道:“也好,,今夜奴家就陪兩位大師?!?p> “玩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