穹曦不知道自己為什么突然想離開馬車,,她從一場噩夢中驚醒,發(fā)現(xiàn)外面已然是無盡敞亮,。
她拉開車簾輕輕躍下馬車,自然而然向著沼澤邊走去,。
險些忘了這里不止有她一個人,,也忘了白天是人們正常活動的時間,。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不像她,,何時能夠正常生活只取決于何時從噩夢中醒來,。
都已經(jīng)暴露在士卒眼中,她也不好再回去,,而且眺望遠(yuǎn)方能讓她靜心,,在這站一會也不錯。
北境今年的冬天來得晚,,過了霜降也無法在背光的小水洼里尋到任何冰碴,,更別說綿延的沼澤和沼澤深處蔚藍(lán)色的湖泊。
鬼狼族大軍未至,,這還是個很安全的時間,。
這是尤歌很喜歡的時間,她說,,這個時候什么都還沒開始,,就好像什么都還有希望。
她教會穹曦的第一件事,,就是如何睡覺,。
睡覺是生物的本能,穹曦開始覺得這件事很荒唐,,那時候她剛到南都,,盡管生活上有諸多不適,小孩子成長的本能總會讓她在哭累之后掛著一臉狼狽入睡,。
直到她第一次開始學(xué)習(xí)如何引靈與送靈,,她才知道尤歌說的都是這個世界上最大的道理。
穹曦從來到南都開始就很容易出神,,胡思亂想著一天就過去了,,侍女們看她一動不動都以為她在冥想,對外夸圣女修行勤奮,,圣上聽說后龍顏大悅,,整個圣女殿上上下下因此得了不少封賞。
尤歌哭笑不得,,對她說:“穹曦,,你要對得起大家的期待。”
穹曦不愿去理會別人的期待,,她只是單純愛出神,,就像現(xiàn)在她在沼澤邊已經(jīng)站了一天,自己只覺得發(fā)了一小會呆而已,。
樸余再次來找她,,“殿下,天色已晚,,您要不還是回馬車休息,,外面風(fēng)大,當(dāng)心身子,?!?p> 穹曦本想搖頭,忽然想到了一張還算熟悉的臉,,收回望向遠(yuǎn)處的目光,,問道:“你們隊里是不是有個小卒,個子和你差不多,,長得很......恩......斯文,?”
斯文二字本不適合軍隊,偏她這么一說,,樸余還真知道她說的是誰,。
“殿下說的是阿文吧?”
阿文,?
好樸實的名字,。
“我明天想去周圍走走,需要一個車夫,?!瘪逢氐馈?p> 樸余不敢問為什么不要來時的車夫,,也許那人馬車駕的不穩(wěn)當(dāng),,也許僅是因為那人長得不夠斯文。
樸余仿佛探知到什么不得了的秘密,,連聲應(yīng)下跑去找阿文,。
阿文和易七月剛吃過晚飯,,拿了鐵錘正在對帳篷進(jìn)行加固,,北境的狂風(fēng)實在囂張,必須每兩日檢查加固一次,,才能保證半夜熟睡時不會因帳篷被吹走而被凍醒,,那可是要命的情況。
易七月花了好長時間才將樸余的傳話轉(zhuǎn)化為自己能理解的東西,又花了好長時間才相信這是真的,,不是樸余在和他們開玩笑,,也不是他們在做夢。
阿文蹲在帳篷角落,,確認(rèn)地釘和線繩結(jié)實,,不死心地又敲了兩錘,這才抬頭問他:“殿下為何要指定我做車夫,?”
樸余嘴皮子順溜:“殿下說要找個斯文的,。”
樸余沒多說什么,,但他笑得不懷好意,,仿佛一切盡在不言中,阿文只覺得腦袋一嗡,,明白了樸余這笑容里的暗示,,這家伙,想什么呢,!
很顯然,,圣女此舉和他之前撞見她溜走不無關(guān)系,具體細(xì)節(jié)去了就知道了,,肯定不是樸余想的那樣?。?p> 易七月不懂他們在打什么啞謎,,深感自己受到了排擠,。易七月離著二十歲都還差了幾個月,,和阿文與樸余相比也算是小了,,樸余很理解孩子對于大人世界的迷茫,勾著他的脖子將他扯到一旁小聲解釋了一番,,易七月越聽越不對勁,,終是紅著臉推開了樸余。
阿文實在不愿聽他們瞎扯,,板了個臉把錘子交到樸余手里,,“你自己檢查帳篷吧,左邊那一片還都沒有檢查過,?!?p> “你小子皮癢了是不是敢支使隊長幫你頂活了!”
阿文歪嘴笑笑,,反駁道:“說不定明天開始我就飛黃騰達(dá)了,,建議你們都對我好一點,。”
樸余覺得自己要被他噎死了,。
——
阿文清早自覺去了圣女的馬車旁,,車廂里安安靜靜仿佛沒有人在,他不知道該不該主動出聲向圣女問好,。
侍立在車邊沒多久,,車?yán)镉新曇魝鞒觯白甙?,沿著沼澤往西邊去,。?p> 阿文爬上馬車,,隔著厚簾子看不到車內(nèi)的情況,,他暫時收回自己的好奇,駕著馬車離開營地,。
直覺告訴他圣女找他肯定不是車夫這么簡單,,既然有目的,圣女遲早也會開口,,自己不如先做沉默,,少說話少犯錯。
一路上沒再有別的吩咐,,阿文覺得疲憊,,卻也不敢請求休息,使勁眨眨眼睛讓自己清醒,,不時打個哈欠表現(xiàn)下自己無法掩藏的倦意,,終于在日落之前車內(nèi)傳來新的吩咐,“停下,,今晚就在這過夜,。”
四周空曠無遮攔,,圣女有馬車防護(hù),,阿文實在不知自己夜里要如何抵抗北境的寒風(fēng)。
似是察覺到他勒韁繩時的不情愿,,圣女居然破天荒的補(bǔ)了一句解釋,,“我們?nèi)绻煌T谶@視野空曠之處,你的同伴是找不到我們的,?!?p> 同伴?哪來的同伴,?
與不知從何而來的同伴相較,,阿文只想夜里過得舒服一點。
月升之前,,阿文在馬車旁生了一個小火堆,,就著壺里冰冷的水吃著餅,分外想念營地的熱湯,。
愁思正蔓延間,,馬車上突然有了動靜,阿文把餅叼在嘴里急忙跑了去,,拿下腳凳擺好,,恭敬地迎接圣女下車。穹曦?fù)荛_簾子看到他愣了愣,,小心地提著裙擺踩著腳凳下來,,忽略阿文想要扶她的手。
總是不食人間煙火的圣女仿佛也會貪戀冬日的火焰,,她走到火堆旁旁盤腿坐下,,不嫌棄土地,也不介意衣袍,,伸出胳膊掌心對著火焰汲取來之不易的溫暖,。
阿文突然生出一種平等的感覺,此時如果再過分計較那可真是榆木腦袋,,他坐到穹曦對面,,隔著火堆去看她。
離第一次見面不過短短幾日,,她似乎又清瘦了許多,,眼下一圈散不去的黑讓她俏麗的臉蛋蒙上一層死意,她應(yīng)該不著脂粉,,唇上也沒有血色,,總之是怎么憔悴怎么來。
阿文不解,,圣女不過二十來歲的年紀(jì),,又有整個人族的供奉,還養(yǎng)不出一個健康水靈的美人嗎,?
察覺到他不肯移開的目光,,穹曦將注意力從火苗上移開,收回手交疊放在腿上,,問道:“談?wù)???p> “談什么?”阿文不假思索地回道,。
談他撞見她逃走的事,?
“我見過你,。”穹曦說道,,說完又覺得哪里不太對,,她和別人的交流很少,有時候不太懂得如何準(zhǔn)確表達(dá)自己的意思,,眼看著阿文臉上的理所應(yīng)當(dāng),,便知道他誤以為是前幾天晚上的見面了,復(fù)又補(bǔ)充道:“不是前兩天,,是從前,。”
阿文的表情瞬間從理所應(yīng)當(dāng)轉(zhuǎn)為迷惑,,她在說什么,?
穹曦覺得自己說的還是不對,又補(bǔ)了一句:“或者說,,我見的不是你,。”
阿文徹底凌亂了,。
正欲問清楚,,穹曦突然挺直后背,若有所思地看了看遠(yuǎn)處的漆黑,,又轉(zhuǎn)為吩咐的語氣說道:“我要去沼澤深處辦點事,,天亮之前會回來,你們絕對不可以和別人提起這件事,,這是圣女的命令,。”
說完穹曦飛快起身,,腳尖輕點飛了出去,,如同前天凌晨所見在沼澤上輕盈地跳動,眨眼間消失在沼澤的黑暗之中,。
阿文回味著她剛剛的囑咐,,為什么說的是你們?
思考間從穹曦方才注視過的黑暗里傳來一陣馬蹄聲,,阿文內(nèi)心一緊,,飛快握緊一旁的長槍,馬蹄聲漸近,,只有一匹馬,,等到阿文足夠借著火光看清來人時,徹底悟了穹曦為什么一會說同伴一會說你們。
來的是易七月,。
“你怎么來了,?”
易七月跳下馬不好意思地踱過來,“我......這不是擔(dān)心你......你和圣女孤男寡女在這荒原上,,我不放心你......”
阿文真想抽他,。
“還好這地方平坦,要不然我還真看不到你這小火堆,?!?p> 這么說穹曦早就知道易七月在后面偷偷跟著他們了,。跟太近容易被發(fā)現(xiàn),,易七月多半是跟著車轍找的,期間經(jīng)過一片沙地后起了大風(fēng),,車轍印記幾乎難辨,,易七月跟丟的可能性很大,穹曦?fù)?dān)心這一點特地讓馬車停在容易發(fā)現(xiàn)之處,,只等夜里火堆燃起,,易七月必能尋來,不至于一個人徘徊在荒原上可憐兮兮,。
穹曦并不是一個太冰冷的人,。
可她能察覺到易七月的跟蹤,這是一個普通人能做到的事,?
盡管她確實不是個普通人,,但除了修靈道,阿文想不到別的理由來解釋,。
易七月耷拉著腦袋很是心虛,,此番他偷摸離營已是犯了軍規(guī),只是對圣女的好奇心戰(zhàn)勝了他所有的理智,,只盼著阿文這邊能和圣女處好關(guān)系幫他求求情,,然而圣女根本不在。
“殿下又進(jìn)沼澤了,?”
“嗯,,你來之前剛走,應(yīng)該是不想見到你,?!卑⑽牡馈?p> “......”易七月不敢有意見,,他現(xiàn)在必須抱好阿文這棵大樹,,才不至于回營后直接被樸余扔進(jìn)沼澤,殿下能把沼澤視若平地,,換他只有沉下去這一種可能,。
“殿下為什么找你當(dāng)車夫?。磕阏娉傻钕碌拿媸琢??”易七月老實了一會便又被好奇心驅(qū)使著開始作死,。
阿文的臉不自覺地抽了抽,都怪樸余那沒用的瞎猜,。
“別聽隊長瞎說,,殿下只是需要一個車夫,至于為什么點我,,本來殿下想解釋,,被你的到來打斷了?!?p> 穹曦的話很顯然只說了一半,,她想要和阿文談?wù)効偛恢劣诰褪菫榱税阉@糊涂,這還是件不能讓易七月也不能讓營地中其他人聽見的事,。
阿文眉頭皺起,,把穹曦的話又想了一遍,突然有了種不太好的猜想,,并越來越認(rèn)定猜想的可能性,。
如果是長住南都的圣女殿下,好像也不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