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文不是真的生易七月的氣,,所謂不知者不為過,從前的他和易七月也沒什么區(qū)別,。
只是無心的話語會引有心的人多思,。
他想到些不好的往事,想一個人靜靜,。
帶了輛礙事的馬車,,即便有心在趕,隊伍的行進(jìn)速度還是無可避免被拖慢,,到達(dá)疏湖南岸沼澤邊時,,雖不至于日落,太陽已是西斜了不少,。
原駐守的士卒看到他們都很高興,,換防交接好不樂哉。
晚上架火堆烤了兩只羊,,隊長樸余東西備的全,,賊兮兮地摸出罐蜂蜜刷到羊腿上,,香味直往鼻中鉆,饞得人不停地咽口水,,從暗處忍不住伸出的爪子被樸余一巴掌拍下,。
“還沒好呢別動手!一會我先給殿下送點(diǎn)過去,,剩下的大家再分,。”說著又拍開幾只不安分的手,。
聽到“殿下”二字眾人齊齊往營地邊上的馬車看去,。
為了少帶個麻煩,樸余安排了自己小隊的人給圣女駕車,,送到目的地自然再不用管,。武華神將交代他的時候說過,不用負(fù)責(zé)圣女的起居,。
話雖如此,,難道要把圣女餓死在馬車上嗎?
羊肉烤好后,,樸余不知從何處摸出個洗得干凈的盤子,,再用干凈的小刀割了羊腿上最好的一塊肉,片成小片,,小心端著走向馬車,。
他立在馬車旁輕輕敲了敲,恭敬地問道:“殿下,,屬下送了剛烤好的羊肉來,,殿下可愿嘗嘗?”
回答他的聲音輕飄飄的,,像是一片略過的云彩,,“不必了,多謝,?!?p> 樸余不敢再問,灰溜溜地回到了火堆旁,。
眾人看他吃癟也不笑話,,意料之中的事,殿下若是吃了他送的東西,,那才是稀奇事呢,。
圣女是什么人,在大家心中就是仙女,,仙女能吃他們凡人的東西嗎,?當(dāng)然不能,,仙女都是喝露水的。
還有人開玩笑讓樸余明早接點(diǎn)露水回來孝敬圣女,。
樸余將其一腳踹開,。
角落里的易七月盯著黑暗中靜謐的馬車失了神,喃喃道:“怎么能不吃東西呢,?殿下不餓嗎,?”
不知從何處出現(xiàn)的阿文拿走他手里的肉咬了一口,將他擠開一些坐下,,說道:“殿下可能自己帶了吃的,。”
易七月恍然大悟,,“原來如此,!”
阿文覺得易七月這腦子多少有些不太靈光。
——
易七月小倒霉蛋是真的,,換防的第一夜,,就被樸余毫不留情地安排負(fù)責(zé)營地值夜。
阿文吃飽喝足還拿他的衣服擦了擦手上的油漬,,轉(zhuǎn)身就回帳篷去睡覺,,連句安慰都沒有,易七月氣得牙癢癢,,沖著他的背影揮了揮拳,,仿佛都能結(jié)實地錘在阿文的頭上,打得他腦袋開花,。
阿文睡得很不好,,事實上這些年只要一到疏湖附近,他的睡眠質(zhì)量都會直線下降,,乃至完全失眠,。
但他堅持閉眼老實躺在被窩,,畢竟帳篷能擋風(fēng),,而外面很冷,即便今年冬天來得晚,。
他在心中默默數(shù)數(shù):一只獨(dú)角獸,,兩只獨(dú)角獸,三只獨(dú)角獸,,四只獨(dú)角獸......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好不容易迷糊著有了點(diǎn)睡意,聽見有人在叫他,,就在他左耳邊離得很近,,猛然一睜眼,,對上易七月慌張的臉。
壓低的聲音掩飾不住他的恐懼,,“阿文你快來,,我見到鬼了!”
幸虧阿文的床鋪離門最近,,拿上衣服偷偷出去也不會吵醒別人,。在寒風(fēng)中哆哆嗦嗦迅速套好衣服,就被易七月拉到沼澤邊去,。
空中只有一彎透著微光的殘月,,還有漂浮的黑云不停地作祟,視野并不是很好,,好在沼澤空曠,,阿文的眼睛一向好使,掃一眼過去便確定了沼澤的空蕩,,并沒有鬼狼來襲,。
“沒有敵襲?!卑⑽牡?。
易七月愣了半天才道:“當(dāng)然沒有敵襲啊,!要是有鬼狼我怎么會去偷偷叫你?。 ?p> 阿文撓頭,,“可你剛剛說見到鬼......”
易七月回過神來,,飛快打斷他,“我說的是鬼?。,。〔皇枪砝牵,。,。?!”
“......”
阿文突然覺得困了,,打著哈欠道:“這世上沒有鬼,我回去睡覺了,?!?p> 易七月拽著他胳膊不讓他走,“我是說真的!還是個女鬼?。,。∴惨幌戮屯訚缮钐幦チ??!?p> 阿文指著前方問他:“前面是什么地方?”
“沼澤??!”
“能過去嗎?”
“不能啊,,不然我們干嘛守在這不直接去湖......”易七月明白了阿文的意思,,收住話尾試圖辯解,“真的我真的看見了,,所以我才說是鬼?。?!”
易七月在有些方面的執(zhí)著是很可怕的,,比如他對見圣女的執(zhí)念,阿文非常了解這一點(diǎn),,干脆在沼澤邊找了塊干凈地方坐下,,“行啊,我們就在這等著,,那女鬼既然進(jìn)了沼澤總有出來的時候吧,?”
易七月覺得阿文不愧是他好兄弟,上道,!
阿文只覺得頭被寒風(fēng)吹得突突的疼,。
兩人有一句沒一句說著話,徹底把阿文好不容易得來的睡意聊沒了,。
兩個人的時間總比一個人過得快,,感受著四周景色逐漸從濃墨般的漆黑變得淺淡,阿文伸了個懶腰站起身,,結(jié)果是陪易七月值了夜,,女鬼什么的,約莫是他打瞌睡糊涂了想著哪家的姑娘呢,。
阿文左右扭扭脖子準(zhǔn)備在點(diǎn)卯之前再回去瞇一會,,這一扭脖子,,瞥到了營地邊緣那輛孤單的馬車,,在淡黑的天光中透出個模糊的輪廓。
阿文心中沒由來的一緊,他想起之前碰到圣女想逃走的事,,該不會圣女來這邊也是為了這個目的吧,?那易七月看到的所謂女鬼,會不會就是......
阿文沒來得及再想下去,,易七月急匆匆拉著他藏到了柴堆后面,,做出噓聲的手勢,借著柴堆的縫隙看向沼澤方向,,有個女子在其上輕盈地跳動,,轉(zhuǎn)瞬間就落到了堅實的土地上,一點(diǎn)聲音都沒有,。
女子左右看了看,,又飛快地往營地邊緣掠去,輕手輕腳上了馬車,,遮好簾子,。
天光越來越明亮,易七月不知道自己臉上是什么表情,,他只知道阿文的表情很精彩,,以此推算自己的也好不到哪去。
阿文記得初見圣女的那天,,她走路也是一樣輕輕的,,沒有任何聲音。
易七月用了很長時間去接受這件事,,甚至不敢和阿文交談,。他們發(fā)現(xiàn)了圣女的秘密,一個可能連武華神將都不知道的秘密,。
即便不交談,,兩人之間的默契還是在的,送原駐軍撤回北都城后,,阿文不動聲色地?fù)Q到了第二天的值夜,。
理由:睡不著。
樸余和他待在一個隊里很久了,,對他的理由并未多想,,“睡不著滾去站崗,有的是人想睡覺,?!?p> 入夜后易七月悄悄從帳篷摸了出來,阿文提著長槍站在昨夜兩人閑聊處,,像一根堅實的木樁,。聽到身后有動靜他也不動彈,,左右只會是易七月,再不會有別人沒事出來吹冷風(fēng)了,。
今天天氣不好,,黑云蓋滿天際,幾乎是伸手不見五指,,整個營地里只有阿文因值夜而燃的火堆成為唯一的光源,。
易七月團(tuán)到火堆附近,從旁拿了幾根木柴燒上,,順手拉了拉阿文,,“坐會吧,殿下昨天出來挺晚的,?!?p> “我白天看了看,確定沼澤里沒有能落腳的地方,,怎么能從沼澤深處過來呢,?”阿文百思不得其解。
“可你也看到了,,殿下確實過來了,,要么殿下有能飛行的法器,或者殿下本身就是修靈道者......唔,,這么一說是不是就能解釋了,?”
阿文搖頭,“不是都說送靈師無法修道嗎,?”
“那就是有飛行法器了,,那可是圣女殿下,有幾件法器護(hù)身不奇怪吧,,沒有才怪呢,!”
兩人達(dá)成一致。
一夜過去,,無事發(fā)生,。
圣女的馬車自始至終沒有過動靜,沼澤上也沒有躍動的身影,。
更奇怪的是,,清早點(diǎn)完卯完成上午的巡邏和訓(xùn)練時,圣女從馬車上下來了,,穿一身絳紫色的衣裳,,拖著長長的衣擺,在所有人的注視下走到沼澤邊站定不動,。
衣裳柔順的光澤和不起眼的刺繡暗紋彰顯著它的昂貴,,然而衣擺帶著枯草屑和碎沙一起前行摩擦,,圣女心不心疼大家不知道,反正大家肯定是心疼的,。
樸余作為此處的的隊長,必然要去詢問一下圣女有此異常舉動是不是有什么生活上的需求,。很短的對話后樸余灰溜溜地回來了,,面對部下的好奇他也很無奈。
“殿下只說想透透氣,,讓我們不用管她,。”
沒什么意義的答案,。
從午間到日落,,圣女就在原地站著沒有移動過,她像一棵北境最常見的胡楊,,在荒地上深深扎根,,巍峨聳立。
大家從最初的好奇,,慢慢轉(zhuǎn)為習(xí)慣再到顯出自己內(nèi)心的敬意,。
在這個已沒有修道者能歷天劫飛升的世間,圣女就是大家心中唯一的神,,是大家最后的指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