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爐灰上做夢1
當我們站在獅頭鵝大嬸面前時,,饕餮食坊還沒到開張的時候,,柜臺后的獅頭鵝大嬸正用翅膀尖刷著短視頻,,放在支架上的手機外放著耳熟的神曲,,中間夾雜有機器合成的人聲,。她是原獸,除了身軀更為龐大之外從外表看不出和獸親有什么出入,,當然內(nèi)里還是有的,,比如那能用來刷短視頻的翅膀尖,。
“鵝嬸,!”
然而獅頭鵝仍然忘我地看著短視頻,。
見此情景,阿默示意我不要出聲,,上前一步,,清了清喉嚨,深吸一口氣,,然后……
“鵝嬸?。?!”隨著一聲能把人吼出腦震蕩的呼喊,,獅頭鵝終于滿眼不耐煩地放了手機,撲騰著灰褐色的翅膀站起來,,頭上的肉瘤晃了晃,,隨即彎了自己的粗脖子,黑色的短喙幾乎要啄到我們頭頂,,隨著喙的開合,,一個粗啞的嗓音炸雷般在我們耳邊轟響:“做什么!開張還早呢,,你們兩個小孩子搗啥亂啊,。”
“鵝嬸嬸,!”阿默拉住獅頭鵝的翅膀,,抬起頭,眼睛眨了眨,,露出楚楚可憐的神情來,,完全看不出剛剛河東獅吼的模樣,“我們的錢包手機被偷了……”
“你們要借錢,?”獅頭鵝立刻后退兩步,,瞪大了小小的鵝眼,“錢被偷了關(guān)我什么事,?去找九色鹿去,,去去去?!?p> “鵝嬸,,”我解釋到,“我們知道鵝嬸一直說人手不夠,,想來這里幫幫您的忙,,好掙點回去的車錢,我們也不好意思……”
獅頭鵝搖晃著腦袋,,一面掏手機一面打斷我:“沒事好好學習去,,搶我們這些要養(yǎng)家糊口的人的崗位干嘛,。”
我一時不知道怎么回答,,愣了一下,,小聲說道:“我畢業(yè)了……”
獅頭鵝沒理會我,翅膀尖懟著手機屏幕操作了一陣,,“從鮀島到鵬都的火車……”
獅頭鵝點開頁面,,瞟了一眼顯示在屏幕上幾個價格,懶得往下拉,,直接從看見的幾個價格里挑了個最低的,,“124……有夠貴的,算了,,就這樣,。”
接著她往店內(nèi)一揮翅膀,,“總共三層樓都歸你們打掃啦,,地面要掃要拖,桌椅門窗全部擦一遍,,后廚也要,,后面停著的那輛車也給我洗洗……”
我捏了把汗,剛開口準備說點什么,,阿默卻拉住我,,沖我搖了搖頭。我只好乖乖閉嘴,。
獅頭鵝扭過脖子,,往身后喊道:“小蔡!”
“嘎吱”一聲,,獅頭鵝身后開了一道門,,隨著拖沓的腳步聲,一個亂蓬蓬的雞窩頭擠出門縫,,發(fā)絲間白色的貓耳拉成了飛機耳,。貓耳的主人揉著眼睛抬起腦袋,露出一雙睡眼朦朧的深綠色貓瞳,。他悠悠地打了個哈欠,,慢騰騰地回答:“行吧?!?p> 只聽見轟一聲,,獅頭鵝已經(jīng)倒在搖椅上刷起了短視頻。
不知道這搖椅是哪里生產(chǎn)的,,質(zhì)量真不錯,。
小蔡拍拍臉頰,,總算是清醒了一點,至少眼皮沒那么黏糊了,,方才歪過頭來上上下下將我們打量一番。我也默默地打量著他,,除了耳朵,、尾巴等少數(shù)地方外與人族無異,特別是有人族的面孔正是亞人的特征,。今天是這個年紀的孩子該上學的日子,,但是直到上午九點點他還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樣。唯一的解釋是為了讓中考生考前好好休息,,學校給放了假,。由此可以推測,這只貓是個中考的考生,。年紀對得上,,有是一副住在這的樣子,想來就是傳聞中獅頭鵝的貓侄子了,。
鵝里出了只貓,,不能不讓人印象深刻。
貓耳少年揮手示意我們跟上,,一路領(lǐng)我們走到樓梯下,,隨手指指放在那里的拖把抹布,又汲著拖鞋領(lǐng)我們到后廚,,四下掃了眼,,聲音依然是有氣無力的:“地方不小,你們有得忙了,。上面還有十幾個鮫人缸要洗,,別忘了?!?p> “還有,,”少年撓撓頭,本就亂蓬蓬的頭發(fā)更是跟炸了似的,,“洗車她估計也是隨便說說,,你們別當真?!?p> “最近不是雨下得挺多的嗎,?”我問他。
“前面旱的時間太長了,,現(xiàn)在還是缺水,?!彼蛄藗€哈欠,眼角冒出淚花來,,“還有什么問題沒有,?沒有我走了?!?p> “暫時沒有了,。”
少年有氣無力地點點頭,,拖沓著步伐離開了,。
阿默低聲在我耳邊我抱怨:“這地方真夠大的?!?p> “沒辦法,,我們?nèi)卞X嘛?!?p> “唉,,好在外面還算干凈,”她拿起掃把,,“我先掃,,然后你拖地,先把一起把地面搞好了再擦桌椅,,洗水缸,。”
我擰開了水龍頭,,嘩啦啦的聲響中拖桶的水位逐漸上漲,,水聲里她的聲音聽不真切,我便轉(zhuǎn)過頭站直身,,與她四目相對,,忽然忍不住彎了眉眼,“好,,都聽你的,。”
陽光剪下百葉窗的形狀,,斑斑駁駁地灑落在地,,輕塵浮動,日影悠長,,也照進她眸中,,暈染其中琥珀色的笑意。
“你還記不記得我們和小沐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那時候我們也在做衛(wèi)生,?!?p> “是學校大掃除的時候,”我嘴角的弧度一點一點降了下來,,“她被排擠,,硬要她一個人代替兩個人倒垃圾,還不是一次兩次,?!?p> “然后我們把帶頭孤立她的人打了一頓!”阿默眼睛明亮起來,,如同盛夏的驕陽,,熱烈率性得無所忌憚,,“那家伙不情不愿卻不得不當面道歉的樣子真是太爽了,!”
“后來我們被叫家長,簽下了保證書,?!蔽蚁胛矣斜匾嵝岩幌滤l(fā)熱的頭腦,關(guān)于隨意使用暴力的惡果,。
“哎呀,,下次小心一點,先套上麻袋然后拖到角落里偷偷打,,”阿默說著,,臉上浮現(xiàn)出壞笑來,“多準備幾個顏色不一樣的,,黑白灰紅黃藍……總有一個適合他,。”
我翻了個白眼,,但還是應(yīng)和她:“那我給你放哨,。”
我們相視一笑,。
“好兄弟,!”阿默拍拍我肩膀。
“早就習慣了,,”我笑笑,,拂開肩膀上的手,“你們兩個,,總要鬧出大事來,,每次都是我給你們善后,能蓋過去還好,要是不能還得我?guī)湍銈儍蓚€沒良心的找理由找借口裝可憐,。唉,,我太慘了?!?p> “不好意思啦~”阿默撓撓頭,,“不過這種事在靈的學校里太常見了,我們只是干得更大了一點而已……”
“嗯,,億點?!蔽遗み^頭去,,藏住忍不住上揚的嘴角,順手把水龍頭給關(guān)上了,。,。
要掃的垃圾不多,食坊一層也不大,,我還沒拖完,,阿默便搞定了一層,提著掃帚雄赳赳,,氣昂昂地上了樓,。
我繼續(xù)低頭拖地,忽然聽見熟悉的拖沓腳步聲,,一抬頭,,看見貓耳少年正好停在我面前。
他說:“鵝嬸心善,,你不要對她用術(shù)法,。”
我忍不住笑了,,說:“看來你能力不行,,看得出我有用術(shù)法,卻看不出我用的什么術(shù)法,?!?p> 被戳中痛點,少年臉一下紅了,,聲音弱下來:“那,,你用的什么術(shù)法?”
我猶豫了一下,,答道:“障眼法,,鵝嬸和我爸媽挺熟的,我擔心她告訴他們,讓他們擔心,?!?p> 這倒也不算是撒謊,我在心里默默地說,。
少年恍然大悟,,露出尷尬的笑容,說:“不好意思,,誤會你了,。”
“沒事沒事,?!?p> 少年離開時,恰好門口風鈴聲響起,,有人推門而入,,緊接著傳了鵝大嬸的招呼聲,與來人聊了起來,。
拖完最后一塊區(qū)域,,我提起拖把走回拖桶處,,背后傳來的說話聲卻拉住了我的步伐,。
“……再過幾天鯤鵬就到了吧,大家都在說這回肯定有真龍出來,?!?p> “都說盛世出龍嘛,這回要還沒有,,可得再等一個甲子了,。”
“時間快得很,,這一群龍亞人走了已經(jīng)三年,,該有消息了吧?!?p> “不知道阿默能不能回來,。”
“如果回來就是成為真龍了,,你說,,那樣她還會記得這里嗎?”
“誰知道呢……上一條真龍是百來年的事了……”
握在拖把柄上的手不自覺地用力,,又漸漸地松開,。
是的,這就是用障眼法真正的原因,所有龍亞人已經(jīng)離開,,不在這里,,也不會回來。
即使回來了……我自嘲一笑,,笑自己還有這樣的念頭,。
沒有亞人在成為真龍之后,還記得前程往事的,。
所幸食坊雖然大了一點,,忙碌一番后也打掃了個七七八八。最麻煩的當屬鮫人缸,,這些明明能離水吃飯的家伙嬌氣得很,,非要泡著澡吃飯,吃飯就算了,,身上還老有什么沙呀海藻呀沾著,,加上水缸的數(shù)目又多,簡直要了我半條命,。
“打工人,,打工魂?!蔽覈@氣,,在心里把槽一口氣吐了個干凈,任命地低頭把垃圾袋一一綁好,,左手掛三袋,,右手提三袋,一直腰,,重得我險些栽個跟頭,。
“快點!”阿默站在樓下,,仰頭看著我,,催促道。
“同樣是左手三袋右手三袋,,你怎么就這么輕松呢,?”
阿默抬手把垃圾袋扔進垃圾車,輕輕松松拍拍手,,轉(zhuǎn)頭對我笑了:“羨慕?。肯螺呑油短ギ旪埌??!?p> “那可是太難了,,首先時間要在甲子最后二十年,之后還要得過百萬分之一的概率呢,?!蔽乙踩恿死粗稚媳焕粘龅募t痕,,再度嘆氣,。
“如果龍可以有后代的話,那我希望有個性子像你的孩子,?!?p> 我無語地回頭看她:“你是不是還要說,我在這里別動,,你去買橘子,。”
“哎呀哎呀,,”阿默連連擺手,,“我像是這種人嗎?當然有別的原因的,!”
雖然你就是這種人,,但是我還是不得不配合你的演出:“為什么?”
她轉(zhuǎn)過頭來,,促狹一笑:“你這樣一本正經(jīng)的性子,,騙起來一定很好玩!”
“可惜你知道得太多了,,不好騙啊,,唉——”
“阿,!默,!”
她趕緊邁開大步,溜得飛快,,卻還是不忘回頭沖我做鬼臉,。
到門前,獅頭鵝站在那像一堵大白墻,,阿默匆忙剎車,,這才沒有一頭撞上。
“抱歉抱歉,!”
“喂,,你過來?!冰Z向我揮揮翅膀,,“你們兩個,,要不要吃冰淇淋?我請,?!?p> 我猶豫了一下,正想要拒絕,,卻聽見阿默甜甜地應(yīng)了一聲好,。
獅頭鵝于是轉(zhuǎn)身領(lǐng)我們朝冰淇淋車走去,雖然從喙上看不出彎曲的弧度,,但她搖擺的步態(tài)似乎透露著愉快,,連鵝掌拍地的聲音都重了幾分。
此時陽光已經(jīng)到了強烈的時候,,如同鐵水傾瀉,,燙得讓人恨不得立刻躥入陰影中。一株高大的木棉沐浴在烈陽里,,花期已過,,枝頭團團濃綠,灑下一片樹蔭,。阿默仰頭看那株三人合抱那么粗的木棉,,神色間有些懷念。
“小時候我們經(jīng)常在這棵樹下?lián)炷久藁?,”阿默指著大樹,,“每年都是,開學沒多久,,花就開了,,一群小屁孩熱熱鬧鬧地撿木棉花?!?p> 我接著往下說:“等過段時間,,就是很多很多的木棉絮,滿天飛,,值日生分到誰,,誰就叫苦連天?!?p> 阿默笑了:“那時候你總不肯撿木棉,,覺得地上都是螞蟻,不干凈,?!?p> “愛干凈算什么錯呢?”我無所謂地聳聳肩,。
“你那叫潔癖,!”阿默嚷嚷,。
一路吵著鬧著,就到了樹底下,,冰淇淋車就在那里,。可就是呆在樹蔭底下也照樣得受這陽光的罪,,比如熱,,比如顧客寥寥無幾。
“脆筒,,要巧克力味的,!”阿默指著擺在車上的模型,笑著大聲說話,,說完,,回頭看了我一眼,補充道,,“兩份,。”
我愣了一下,,趕緊擺擺手,,“我不用!”
“客氣啥,,”獅頭鵝的大翅膀拍拍我背后,,這力道有點大,我不由得向前踉蹌一步,,有些控訴地轉(zhuǎn)頭看向獅頭鵝,,但大鵝并不理我,徑直給了錢,。
車里的兩兄弟有著人族的面孔,,耳下長著灰褐色帶斑紋的羽毛,隨著他們的忙碌,,被汗水濕潤的羽毛在熱風里微微地搖擺,。
沒用多久,我與阿默就從羽毛兄手中接過了冰淇淋,,阿默心急,剛拿到手上就立刻下了口,,結(jié)果被冰得面容扭曲,。
我噗嗤一聲笑了,別過頭,,在阿默氣鼓鼓的目光注視下,,微笑著對獅頭鵝道謝,。
回去的路上獅頭鵝彎下脖子,語氣嚴肅如同責備:“下次不能再粗心得什么都被偷了,?!?p> “好!”我們異口同聲地應(yīng)下,,與獅頭鵝道別分開,。去往下一站的路有點長,所幸這一路上談天說笑,,打打鬧鬧,,倒也不覺得無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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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出自童話故事《灰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