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咫尺
陰暗的囚牢,,阿秀手戴鐐銬,,側(cè)身蜷在低矮狹小的木頭籠子里。
幾縷光從頭頂?shù)奶齑?,吝嗇的照進來,,打在她因失血過多而顯得青白的臉頰上,。她眉眼憔悴,氣息微弱,,如果不是胸膛微微起伏,,穆赫滄瀾差點以為,她已經(jīng)死了,。
穆赫滄瀾站在陰影里,,用一種冰涼晦暗的目光審視著,籠子里的阿秀,。
她在心里,,一遍又一遍,,仔細的描摹她的樣子,她想看看自己到底哪里不如這個突然出現(xiàn)的刺客,,看了許久后,,她得出來一個悲哀的結(jié)果,她不是不如她,,她只是不是她,。
這種想法,甫一出現(xiàn),,就像是某種毒物分泌出的毒液,,將她內(nèi)心苦苦煎熬著,她從內(nèi)心到肉體都感到一種極端的痛苦,,以至于,,她馬上就想要將手中的匕首,穿透這人的心臟,。
她想要看見她的血,,從身體里迸射出來,猶如滾燙的巖漿,,為她發(fā)寒的心,,找回一點炙熱的溫度。
穆赫滄瀾持著匕首,,朝那籠子里的人走得近了一些,。
然而,她并沒有立即行動,,只是攥緊了袖中匕首,,仍舊面無表情,目光陰冷的看著阿秀,,一直到鑲嵌在匕首上的寶石像是嵌進了她的手心里,。
黑暗中,穆赫滄瀾眼中閃著精光,,更像是燃燒著兩團幽冷的火焰,。
“還記得我們打的賭嗎,你輸了,?!?p> 穆赫滄瀾蹲下身,看著籠子里,,阿秀緩慢沉默的睜開眼睛,。
那雙眼,清澈,冷靜,,執(zhí)拗。
可穆赫滄瀾更想看見,,那雙眼,,悲傷,破碎,,絕望……
以及那張該死的臉,,涕泗橫流的痛哭著……
“我想,你應(yīng)該認輸了,,不管你和他從前發(fā)生過什么,,他現(xiàn)在只屬于我,只能屬于我,?!蹦潞諟鏋懩剜?p> 她本來,,想用一個得勝歸來的勝利者姿態(tài),,嘲諷戲謔這個囚籠里的手下敗將,折磨她,,凌辱她,,可她冷漠沉靜的態(tài)度超乎了她的想象,于是她不僅沒有把她踩在腳下,,捏進手心的快感,,反而因她生出一種森冷的恐懼。
她只能在嘴上強調(diào),,是她輸了,,借此掩飾內(nèi)心的惶恐。
阿秀看著正醞釀著狂風(fēng)暴雨的攝政王,,輕蔑的笑了,,她似乎是在笑,穆赫滄瀾一口一個輸贏這樣的幼稚行為,。
“我不是在和你搶男人,,”阿秀喉嚨嘶啞的厲害,但絲毫未影響她語氣中的堅定,,“他也從來不屬于任何誰,。”
穆赫滄瀾目光變得毒辣,,好像一條,,昂頭吐信的毒蛇,她居高臨下,俯視著阿秀,,郁郁說道,,“東原的人都知道,他是我的裙下之臣,,而你,,很快就會為你的自以為是,付出慘痛的代價,?!?p> 阿秀目光,直直的看著穆赫滄瀾,,她的神色坦蕩,,對于穆赫滄瀾的危言恐嚇,并不感到害怕,。
成為閻羅后,,她已經(jīng)見過太多的生死,見慣了死亡的人,,對于死亡本身,,不會有太多的害怕。
可穆赫滄瀾,,正是對她這臨危不懼的模樣,,感到惡心。
穆赫滄瀾冷笑著,,站起身來,,招呼身后的隨從,“把她拖出來,?!?p> 兩個力大無比的黑騎,蠻橫的將阿秀從籠子里拖了出來,,沉重的鐐銬與鎖鏈隨著阿秀被拖動,,相互撞擊,發(fā)出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穆曧憽?p> 穆赫滄瀾對被黑騎架住的阿秀,,舉起了匕首,。
她用這鋒利的匕首,在阿秀青白的臉頰上劃下一條口子,,她渴望在她的眼睛中看到恐懼與膽怯,,未等那傷口的血淌下臉頰,便迫不及待的說道,,“我現(xiàn)在就把你的頭割下來,,掛在墻頭上,,讓老鼠啃你的肉,讓臭蟲吸你的血,,任腐蛆在你的尸體里鉆來鉆去,,你死了,爛了,,臭了,,你就算想和我搶,你也沒有辦法了······”
穆赫滄瀾一邊說著,,一邊伸出手抓住了阿秀的頭發(fā)。
她狠狠揪住阿秀的頭發(fā),,用力往后扯,,看到阿秀吃痛的皺緊了眉頭,她的眼神更加癡狂起來,,然后,,她將匕首斜著貼在了阿秀纖細的脖子上,嘀咕道,,“你死了也就死了,,他就算生氣,又能拿我怎么辦······”
穆赫滄瀾不是在開玩笑,,阿秀感覺到匕首在一點點切開她的皮肉,。
有那么一刻,阿秀覺得,,穆赫滄瀾的刀就是她這一路的盡頭與終點,,一想到十來年始終無果的尋找,她很想麻木的閉上眼,,就這么引頸就戮算了,,但她依舊是不甘心,因為這不甘心,,她扭動脖子掙扎了一下,。
很可惜,她的掙扎在黑騎的鉗制下,,是無濟于事的,,就在阿秀以為自己是真的要死在穆赫滄瀾手里時,穆赫滄瀾卻突然停了下來,。
一個高大的黑騎抓住了穆赫滄瀾的手腕,,并奪走的穆赫滄瀾手中的匕首,他的聲音從鐵黑色的頭盔里傳出來,,沉悶而缺乏感情的說道,,“王,屬下失禮了?!?p> 穆赫滄瀾憤悶的看著那黑騎,,卻并未言語,直到牢門外,,阿伽難的聲音響起,,“滄瀾,鬧夠了吧,?!?p> 穆赫滄瀾冷哼了一聲,側(cè)臉睨了一眼那黑騎,,便提起裙子,,走出牢房去,在經(jīng)過阿伽難時,,她停下了腳步,。
她不看他一眼,胸口滯著一口氣,,忿忿道,,“沒有,你放心,,我只是現(xiàn)在不殺她,。”
就算這個刺客是從瀚海來的閻羅,,她也有的是辦法弄死她,,她向來說到做到。
阿伽難,,半垂眼瞼,,他神情淡漠,并不回答,,沒有人能從他冷淡的表情中看出什么來,。
穆赫滄瀾接著道,“你也不要忘了,,誰和你,,是我們?!边@句話,,她說的很用力,說完后,,她帶著隨從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穆赫滄瀾離開后,,阿伽難命令那兩個黑騎放開了阿秀。
失去支撐力后,,阿秀癱軟在了地上,,她流了不少血,又水米未進的被關(guān)了兩天,,此時身體就像根蓬草一樣輕浮無力,,能保持清醒,完全靠一口氣吊著,。
阿秀抬起頭,,看向牢門外陰暗里的白發(fā)男人,眸光暗淡,,啞著聲音問道,,“為什么不讓她殺了我?你又為什么不殺了我,?你就這么恨我?……”
阿秀始終認為自己的心挺硬的,,因為,,如果她的心不是世界上最堅硬的那一種石頭,她一定無法堅持著走到現(xiàn)在,。
可就是走到現(xiàn)在,,她才猛然明白過來,她的心是相當(dāng)脆弱的,,肯定比琉璃盞還要脆,,要不然,為什么,,他一碰,,她的心,就輕易的碎了一地,?
背上的傷口隱隱作痛,,且這疼痛,蔓延了全身,,阿秀感到呼吸艱難,,身體一陣一陣的發(fā)冷。
她難過的斂著眉,,靜靜的看著,,站在那里的陌生男人。
近在咫尺,,又仿佛是隔了千山萬水的人,。
她努力想要看清他的模樣,,奈何,他的模樣早已在十?dāng)?shù)年的斗轉(zhuǎn)星移中,,面目全非了,。
阿秀想,他說的不錯,,白貍的確是死了,,他現(xiàn)在是阿伽難。因為,,她無法從阿伽難的身上,,看出昔日那個溫柔誠摯的少年,一絲一毫的模樣,。
見男人不作回答,,阿秀又問道,“阿伽難,,你說啊,,你究竟有多恨我?”
阿秀的詰問,,彷佛剃刀,,聲聲入骨。
于是阿伽難終于被迫的,,看向囚牢里,,那個渾身血污的女人,只看了一眼,,前塵記憶便涌動翻滾著而來,,回憶里,被他刻意遺忘的那個少女,,這才慢慢的,,清晰起來。
阿伽難想,,白貍當(dāng)初確實是恨透了阿秀,,是她帶著白貍走進陽光下,也是她拋棄了白貍,,將白貍再次推入無邊的永夜,。
他該恨她,他也一直在恨她,。
恨總是比愛,,要輕易的多,他一直都這么認為,。
盡管曾經(jīng),,母親教導(dǎo)他,,不應(yīng)該恨。
最開始,,他嘗試著不去恨,,即使在最艱難困苦,最潦倒絕望時,,他盡量不讓自己恨,。
可哪里能說不恨就不恨呢?從母親被當(dāng)作不詳,,被父親推進火海中時,,仇恨的種子就已經(jīng)埋進了他的心底。
復(fù)仇的火焰一直燎烤著他,,使他整日整夜不得安穩(wěn),,他沒有一刻不在克制自己,壓抑心里那粒蠢蠢欲動的種子,。
而就在他以為,,他會在仇恨的陰影下,走向死亡時,,鐵甲禁帶著阿秀出現(xiàn)了,。
他們帶著他離開了西河,離開了一直籠罩在他心里滔天的恨意,。
他以為離開西河,就算是與過往的仇恨悉數(shù)道別了,,所以,,他聽母親的話,不再去恨,。
他以為自己是做到了,,并且做到了最好,可等阿秀離開后,,他才知道,,他沒有辦法不去恨,他只不過是相當(dāng)懦弱的逃避著,,給自己粉飾一個表面安穩(wěn)的假相,。
當(dāng)這個假相破滅了,他的恨也就到達了頂峰,。
“我讓你走,,為什么不走?你就這么想和我作對,?”
阿伽難迎上阿秀的眼睛,,目光沁涼,。
阿秀不敢置信的看著阿伽難冷漠的眼睛,從前那抹柔和如水的藍,,如今好像堅冰一樣,,刺的人心疼。
阿秀突然笑了,,斂眉自嘲的笑著,,笑著笑著,淚和臉上的血一起流淌了下來,,“對,,我是在和你作對,因為,,我實在是傻透了,,只有傻子才會跑遍這個世界,就為了來和你作對,!咳咳······”
想自己為了尋他,,找遍全世界,受了不知多少磋磨,,到頭了,,卻得到他一句,與他作對,?
到底是誰在和誰作對,?
阿秀越想越氣,氣的渾身顫抖,,她捂住心口,,想要減緩那里翻攪般的陣痛,喉嚨里卻涌上一口腥甜來,。
所謂被氣的吐血,,不過如此。
壓下喉頭的腥甜,,阿秀徹底沒力氣了,,她頹靡的伏在地上,一時像是一只被折斷翅膀的蝶,。
她的模樣可憐極了,,阿伽難慣性的蜷了蜷手指,語氣依舊涼薄,,“我說了,,你殺攝政王,就是我的敵人,?!?p> 阿秀輕微的呼吸著,,她不再看阿伽難,垂下了頭,,“我是你的敵人,,對,好極了······那剛才怎么不殺了我,,一了百了,,那樣才干脆,呼······”
“因為,,你還有用,。”
正當(dāng)阿秀不明白自己還怎么一個有用法時,,一直站在她身邊的那個高大黑騎,,在阿伽難的示意下,將一張信紙扔在了她的面前,。
信紙展開,,上面寫著,“好阿秀,,既然你已經(jīng)殺了我的姑姑,,為了那兩個人,快回到我的身邊來吧,?!?p> 這信無疑是穆赫滄擇的手筆,只是,,她明明就沒有得手,,不等阿秀問,阿伽難答道,,“是我,把你殺了攝政王的消息通過探子傳給了穆赫滄擇,,早在你還沒有動手的時候,。”
“王死了,,北線軍心大亂,,穆赫滄擇率領(lǐng)的叛軍,正以迅雷之勢攻占北線外,,將北線軍隊打的節(jié)節(jié)敗退,。”
“他不會知道,,我就等著他攻進王庭軍隊的包圍圈,,而我需要你回去,,殺了穆赫滄擇,免得他在瀚海閻羅的保護下逃了,?!?p> “你就不怕我把你的計劃告訴他?”
“你不會,,我是在幫你,,等叛軍被鎮(zhèn)壓,你如果想救穆赫滄擇說的那兩個人,,你會和我站在一邊,。”
阿伽難的口氣倒是篤定,,阿秀心亂如麻,,一時無法反駁。
見阿秀沉默不語,,阿伽難對隨行的幾個女巫醫(yī)吩咐道,,“把她治好?!?p> 說完后,,他不作停留,帶著黑騎和其余侍衛(wèi)離開了地牢,。
人間的晚風(fēng)
夢到有人給我寫評論,,我還挺高興,醒來發(fā)現(xiàn)這是個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