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jìn)臘月之前,，邵姨娘便帶著寧綰朱又住到了莊子上。

　　南陽府里的傳言,，是說所謂的人證,，已經(jīng)被寧家藏在了位于杜家村的莊子上。關(guān)于這個人證的身份,，說什么的都有,，但眾口一詞，說此人是服侍先邵氏夫人的老人兒,，曉得不少當(dāng)年的內(nèi)情,。

　　然而邵姨娘到了莊子上一打聽，寧家莊子的人上不僅一個人都沒多,，反而還少了兩個：一個是杜老漢,，一個是寧大勇，都是奉了寧綰朱之命,，去南陽城中做烙畫生意去的,。然而進(jìn)了臘月之后，杜老漢與寧大勇便返回了寧家莊子上,。

　　整個莊子,，都不見那所謂的“人證”。

　　邵姨娘幾乎快要急瘋了,。前些日子里邵家舅爺回到南陽,，便令她如驚弓之鳥一般。再加上府里的傳言,，令她先入為主,，只覺得寧家莊子上一定藏了什么人。而秋雨秋雪等人問不出來,，是這些下人辦事不利,。

　　果然，這一日秋雪打翻了一碗湯藥,，邵姨娘臉色大變,，吩咐莊子上的仆婦將秋雪拖下去，在院中掌嘴。

　　秋雨看著秋雪被打了十余掌之后,，兩頰高高腫起,，嘴角流下鮮血，心中實在不忍,。她曉得邵姨娘的心結(jié)是什么,，當(dāng)下對邵姨娘說：“姨娘，若是能拖到年節(jié)的時候,，奴婢倒是有個法子,，自然叫人在莊子上無處藏身的?！闭f著,，在邵姨娘耳邊低低說了個法子。

　　邵姨娘聽了,，瞪了秋雨一眼,，嘶聲道：“你不早說！”

　　她這幾日為了所謂“人證”的事情煩惱,，夜不能寐,，本來是個裝病的人，幾乎真的要扛不住病倒下去了,。

　　秋雨被邵姨娘搶白,，臉面上也很是掛不住，訕笑著道：“奴婢也是突然才想到這個法子的么,！”

　　邵姨娘眼神閃爍，突然冷笑道：“要是我再吩咐掌秋雪的嘴,，你是不是就能想出些更多的法子,？”

　　秋雨聽了這話，驚得幾乎要往后退去,。她抬頭仔細(xì)地看邵姨娘的面孔,，只覺得邵姨娘滿臉潮紅，眼里卻透著些奇異的光,，又有些堅決又有些狠毒,。秋雨又忍不住看了一眼被打得滿臉淚痕的秋雪，心里越發(fā)地涼了下來,。

　　邵姨娘卻似乎心里有了底,，恢復(fù)了自若的神色。她又吩咐人重新將藥煎過了送來,。這次秋雨再不敢假手于人,，小心翼翼地親自奉上來，看著邵姨娘服下,，心里嘀咕——這位主子還真是惜命,，沒病也總是服著補藥,。

　　邵姨娘院兒里的事情，寧綰朱并不知情,。寧大勇與杜老漢回來杜家莊之后,，她先是與兩人好好地問了一下南陽城中烙畫生意的事情，知道自己的烙畫生意已經(jīng)在南陽漸漸地站穩(wěn)了腳跟,，很是欣喜,。

　　寧大勇怯生生地問：“小姐，小的已經(jīng)都將南陽城里的鋪面位置和價格打聽過了,，小姐若是想開一間自己的鋪子,，小的年后就去給小姐跑腿去?！?p>　　寧綰朱微微一笑,，對杜老漢和寧大勇說：“暫且不用，我們先借曹家的勢,，在南陽積攢一點經(jīng)驗,，回頭將鋪子開到京中去?！?p>　　“京中,？”杜老漢與寧大勇都是面面相覷，不曉得自家小姐怎么會冒出這樣的念頭的,。寧綰朱也暗自吐了吐舌頭,，好在眼前的這一老一小，都不算是外人,。

　　寧大勇聽了寧綰朱的話,，更是囁嚅了一會兒，問道：“小姐,，您真的想繼續(xù)借曹家的勢,？”

　　寧綰朱聞言一怔，反問：“曹世鈞常常過來他的鋪子照顧你們的生意么,？”

　　杜老漢與寧大勇都是點點頭,。寧綰朱便低頭沉吟。

　　杜老漢對曹世鈞印象很不錯,，微笑著說：“依老奴看,，曹公子是個好人，對咱們的生意很是照顧,。大勇跟著他后頭,，也學(xué)了不少。”

　　寧綰朱聽了杜老漢說曹世鈞“是個好人”,，聽出了杜老漢言下之意,，臉上就有些發(fā)熱。而那邊廂寧大勇卻微微紅了臉,，低下頭去,。

　　恰在這時候，墨梅進(jìn)來報,，說曹世鈞正好回曹家莊子上對賬,，路過杜家村，聽說小姐也住在莊子上,，想過來問候一句,。

　　曹世鈞可不是空手而來，他給寧家送來了不少應(yīng)景的年貨,，風(fēng)雞風(fēng)鴨臘肉,，除此之外，竟然還有曹家莊子暖棚里出產(chǎn)的新鮮蔬菜,。南陽城中有暖棚的人家極少,，曹家莊子的暖棚規(guī)模算是最大的?？墒遣芗壹掖笕丝诙?，應(yīng)酬往來也多，出產(chǎn)的這些新鮮果蔬想來也是供不應(yīng)求的,。曹世鈞能想著給寧綰朱送來一些,，足見寧綰朱在他心里的分量。

　　寧綰朱揉揉太陽穴,，只覺得頭疼,。她眼下在這莊子上，要備出一份分量相當(dāng)?shù)幕囟Y來,，一時半會兒也做不到啊,！

　　于是寧綰朱遣了寧大勇和墨梅去想曹世鈞回話,，只說多謝想著。而寧綰朱自己,，則推說身子不大舒服,，不方便出去見人。

　　墨梅一個人回來的,，回來的時候倒帶了幾分驚羨的眼光說起寧大勇,，“簡直跟在莊子上的時候不像是一個人，感覺腰板也直了，說話也特別有分寸,，不像是個做生意的,，倒跟曹家大爺一個模子里印出來似的，有點讀書人的樣子,?！?p>　　確實，寧大勇年紀(jì)漸長,，寧莊頭夫婦對他期許頗深,，因此精心教養(yǎng)，一直讓他學(xué)習(xí)讀寫,，識文斷字,。再加上近日里寧大勇隨著杜老漢在南陽城里開了眼界，如今竟稍稍有點“儒商”的氣質(zhì)暫露頭腳,。

　　“對了,，曹家大爺聽說您身上不爽利，拉著我問長問短的,，我差點招架不住,。”墨梅笑嘻嘻地,，又補了一句,，話里的意思昭然若揭。

　　寧綰朱面上就有點掛不住,。曹世鈞的心思她盡知,，然而她都已經(jīng)可以避開了，竟然曹世鈞還是可以到莊子上來看她,。寧綰朱心里對曹世鈞實是感激的,，可是她卻對曹世鈞從來沒產(chǎn)生過啥想法。

　　眼下,，寧家的嫡庶互調(diào)之事已經(jīng)到了水落石出之前最關(guān)鍵的時候,。寧綰朱既然肯陪著邵姨娘到這莊子上來，就已經(jīng)有了完全的打算,，準(zhǔn)備與邵姨娘奉陪到底,。她可不想分心，將心思花到應(yīng)對曹世鈞這上頭來,。

　　有時候?qū)幘U朱自己想想,，也覺得自己挺自私的，只好在心里默念了一句“抱歉”,，接著又開始忙起自己的事情,。

　　寧家莊子上年前忙碌,，因此日子過得特別快。一轉(zhuǎn)眼,，已經(jīng)祭完灶,，村上的人都在忙著準(zhǔn)備過除夕了。這時候,，邵姨娘院里突然又抖了點幺蛾子出來,。秋雨出來吩咐寧莊頭和杜氏，說是邵姨娘給莊子上每個人都備了一份節(jié)禮,，打算親手發(fā)給莊子上的人,，因此叫莊上上下人等，馬上都到正院里去集合,。

　　寧綰朱聽了這個消息,，皺起了眉頭。

　　事有反常則妖,！邵姨娘平日里雖不能算太過小氣,，但是也絕對不能算大方。給莊子上所有人都送一份節(jié)禮,，簡直太陽從西面出來了,。這邵姨娘，葫蘆里賣得什么藥呢,？

　　她正想著,，秋雪已經(jīng)來請，說是請寧綰朱和寧綰朱院里的“所有人”都到正院里去,，姨娘要親手送上節(jié)禮,。

　　秋雪前些日子里受了掌摑之刑，到現(xiàn)在臉上還紅腫著不能見人,，只好在面上蒙了一條帕子,，只露出一雙眼睛?？上н@雙眼睛也又紅又腫,，泄露了秋雪的心思。

　　寧綰朱聽了秋雪的話,，“嗯”了一聲,，說：“知道了，你且下去吧,，我和院兒里人收拾收拾就過來?！?p>　　秋雪聽了,，卻撲通一聲跪在了寧綰朱面前,，道：“二小姐，千萬別,！讓奴婢跟您一起出去吧,。姨娘說，若是我不能迎著二小姐出去,，就撕爛我的嘴……”想起前日里在眾人面前所遭的羞辱,，秋雪眼圈立時又濕了。

　　寧綰朱“哦”了一聲,，只說：“你就在這里候著,，我去請葉嬤嬤她們一起出來?！?p>　　過了半柱香的功夫,，寧綰朱扶著葉嬤嬤從院兒里出來，墨梅與墨蘭兩個跟在她身后,。

　　秋雪懸著的一顆心終于放了下來,，當(dāng)即引著寧綰朱與葉嬤嬤往外走。

　　寧綰朱趁著秋雪見不到,，回頭給墨梅使了個眼色,。

　　墨梅心領(lǐng)神會，一行人往正院去的路上,，墨梅覷了個空兒,，就往一處空蕩無人的院落里躥了進(jìn)去。她本就落在后面,，寧綰朱這時偏又大聲與葉嬤嬤說話,，秋雪便絲毫不曾注意到隊尾的墨梅已經(jīng)不見了。

　　待到了正院,，果然見到寧家莊子上的所有人都聚在兩處,，女眷聚在內(nèi)院門內(nèi)，男子們在內(nèi)院門外頭候著,。邵姨娘身邊卻站著杜氏,，這會兒正幫著邵姨娘將所謂的“節(jié)禮”給眾人遞到手里去。

　　那節(jié)禮,，不過是每人半匹尺頭,，一個五錢的銀錁子。

　　有些莊上的女眷拿了這“節(jié)禮”,，忍不住撇了撇嘴,，露出一點鄙夷的神色。而寧綰朱也微微皺眉,，以寧家的財力,，若是給莊子上的下人打賞送節(jié)禮,，絕對不會如此寒酸。她見到邵姨娘一面送出這些“節(jié)禮”,，一面囑咐杜氏在名冊上做記號,。

　　“果然——”寧綰朱心中有數(shù)。

　　這時候,，邵姨娘往她這邊看了看,，有幾分陰陽怪氣地問秋雪，說：“二小姐院兒里的人,，都來齊了么,？”

　　秋雪回頭一看，發(fā)現(xiàn)一行人的隊尾竟然少了墨梅,，不禁嚇得臉色煞白,，身子搖搖晃晃，撲通一聲就跪在了邵姨娘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