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草木皆兵
正當(dāng)秋雪面色煞白,,跪在地上的時候,,墨梅捂著肚子,,一路小跑,從內(nèi)院里頭跑了出來,。
墨梅見了這個陣仗,,也略吃了一驚,趕緊跟著秋雪身后跪下,,抬頭怯怯地對寧綰朱說:“小姐,,墨梅剛剛肚里有些不適,去了一趟茅廁,?!?p> 邵姨娘聽墨梅說得粗俗,沒再深究,,扭了臉過去,,對秋雪說:“起來吧!”
墨梅卻得意地給寧綰朱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已經(jīng)探聽到了消息,。寧綰朱見了,心中竊喜,,但是面上卻不露,,只默默地接下了邵姨娘的節(jié)禮。出奇的是,,寧綰朱所接到的那份“節(jié)禮”,,也與眾人一樣,別無二致,。
寧綰朱看著手里的東西不動聲色,。然而莊頭娘子杜氏,見到邵姨娘乍有介事地將這樣半匹煙灰色的尺頭遞給寧綰朱,,忍不住眼角就抽了抽,。寧家的小姐,什么時候用過這么葛布的料子了,?這邵姨娘,,犯得著給親生女兒用這等粗鄙的布料么?杜氏心里想著時下里從南陽那頭傳過來的傳言,,心里就信了六七分,。
發(fā)完內(nèi)院,邵姨娘又親自去了外院,,將“節(jié)禮”一份份地送到外院所有的莊丁和仆下手中,。然而內(nèi)院的女眷們卻被囑咐再三,留在原地不動,,過了大概有三炷香之久,,邵姨娘才把所有的節(jié)禮發(fā)完,,宣布眾人可以散去。自始至終,,邵姨娘身邊的秋雨和一兩個得力的媽媽,,都不曾出現(xiàn)過。
回去的路上,,墨梅低聲喚了一聲“小姐”,,寧綰朱卻搖搖頭,對她說:“萬事回去再說,?!?p> 到了院兒里,寧綰朱吩咐人緊閉了門戶,,這才看向墨梅問道:“有什么發(fā)現(xiàn),?”
墨梅神情嚴肅,開口道:“我們在正院的那會兒,,秋雨姐姐帶了三四個仆婦,在莊子的內(nèi)院里一個院子一個院子地查,,像是要找什么人,。”
這在寧綰朱的意料之中,,只是沒想到邵姨娘竟會借了發(fā)節(jié)禮的這個時機來讓下人去做這件事,。她點點頭,覺得邵姨娘這招還是挺聰明的,,若是節(jié)禮能再精心準備一番,,就更叫人瞧不出破綻了。
墨梅又補了一句,,道:“小姐,,照你的吩咐,奴婢見姨娘自己院兒里沒有人,,就溜進去看了一圈,。”她說著,,附耳到寧綰朱身邊,,低低地說了幾句。
這是寧綰朱與墨梅議定的計策,。既然邵姨娘要將寧家莊子上所有的人都集中到正院去,,姨娘自己的人手想必是要全部用來搜莊子的。這時候想必邵姨娘自己的院兒里無人值守,。墨梅身輕體健,,有功夫,,見機又快,讓她去打聽,,再合適不過了,。
寧綰朱大吃一驚,“此話當(dāng)真,?”
墨梅點頭,,肯定地說:“奴婢見得真真兒的,十兩一個的金錠子,,碼得整整齊齊的,,至少有幾百個。放金子的柜子里,,還放著好幾副紅寶石的頭面,,奴婢沒顧上細看,但想應(yīng)該是值不少銀兩,?!蹦穪淼侥详栔埃S著葉嬤嬤住在宮中,,金貴的物事見得多了,,而且很有眼光,所以墨梅說是價值不菲,,那就是價值不菲,。
寧綰朱一凜,她從沒想到過邵姨娘竟然這樣有錢,。
“你有沒有注意到,,姨娘房里有沒有一件紅木匣子,里面放著大約是契紙文件之類,?”寧綰朱皺著眉頭,,回想起那日邵姨娘曾經(jīng)用一個香樟木匣子里的東西要挾了晏氏,硬生生阻住了晏氏帶自己回南陽,。當(dāng)時邵姨娘一個人便能輕輕巧巧地托起,,想來里面不會是什么沉重如金銀之類的物事。而香樟木匣子因驅(qū)蟲防霉,,一向用作盛放文件紙張,,因此寧綰朱才有這樣一問。
墨梅略略回想了一下,,道:“奴婢在姨娘內(nèi)室待的辰光不長,,但是此刻回想起來,確實好像見過這么一個匣子?!?p> 就是那個了,,寧綰朱暗暗握拳。她極想知道當(dāng)日邵姨娘是用什么來要挾晏氏的,。她有一種本能的預(yù)感,,覺得這物件一定與寧家嫡庶互調(diào)之事有關(guān)。
墨梅不敢打斷寧綰朱沉思,,只靜靜地不發(fā)一言,,過了片刻,墨梅卻突然跳了起來,,旋風(fēng)似地沖到房門口,,“嘩”的一聲拉開了房門。
墨蘭略帶驚惶的面孔出現(xiàn)在門外,。
“小姐——”墨蘭連忙在面孔上堆上些嬉皮笑臉的笑容,。她曉得寧綰朱在南陽府中,還有不少事情要倚仗她打聽,,所以被寧綰朱和墨梅發(fā)現(xiàn)自己偷聽,,卻也不怎么害怕。
寧綰朱不動聲色,,走出來,,一雙明亮的妙目緊緊地盯著墨蘭,似乎要看出墨蘭暗藏的心眼兒是什么,。墨蘭開始還強撐著,后來實在受不住寧綰朱的眼光,,眼神瑟縮著,,整個人的身子似乎輕輕地顫抖起來。
“墨蘭,,”寧綰朱突然提氣大聲道,,“你還記得我們兩人剛到這莊子上的時候,我與你說過什么么,?”
墨蘭將頭垂了下去,,道:“記得!”
她怎能不記得,,那日全因為寧綰朱堅持,,兩人才得脫大難,后來寧綰朱便說:“我若受辱,,你也沒有好果子吃,。”墨蘭心知寧綰朱說得沒錯,這些年她跟在寧綰朱身邊,,府里的事情她也知道不少,,若是寧綰朱這棵樹倒了下去,自己便再無遮風(fēng)避雨之處,,在寧家后宅之中,,就算能保全性命,只怕再也沒有出頭的機會,。
一想到這里,,墨蘭“撲通”一聲跪了下去,道:“小姐,,您原諒墨蘭,,奴婢只是一時好奇,絕無半點打聽小姐私事的意思,!”
寧綰朱沒吱聲,,任墨蘭在地上跪了有小半柱香的時辰,才換上了和顏悅色,,緩緩地道:“你起來吧,!”
墨蘭面有喜色,極麻利地就朝起爬,。
豈知她還未全站起身,,寧綰朱突然又開口,極嚴肅地說:“如今是非常之時,,不比在南陽府中之時,。如果你此時真的捅出什么婁子,不要怪我到時候見死不救——”
墨蘭聽寧綰朱低聲道來,,話語之中卻有一種與她的年齡身份并不相稱的威懾之意,。墨蘭心中一嚇,竟又“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所謂無巧不成書,,杜家村這頭,在除夕之夜又下了一場大雪,。結(jié)果杜家村的村民將這一場及時的瑞雪又給記在了寧綰朱的頭上,。雖說大雪封山,極為不便,,可是這個年節(jié),,杜家村中卻是氣氛極熱烈,大家伙都憧憬著來年風(fēng)調(diào)雨順,。杜家村的村長還將私藏了多年的好酒給取了出來,,請了全村的人家,,雪停之后在村長家的院子里吃流水席。
不過這些寧綰朱都不大清楚,?;┑膸兹眨鞖鈽O冷,,因此她樂得窩在自己院里,。杜氏自然安排了各屋的炭盆燒得暖暖的,在這滴水成冰的日子,,寧綰朱的小日子卻過得暖意融融的,。
待破五之后,杜家村往南陽城里的路才通,。
豈知就在道路打通的當(dāng)日,,寧家莊子上來了一個中年男子,自稱姓潘,,以前家里有人在老寧家做事的,,因此來投親。
最吃驚的人,,莫過于邵姨娘了,。她聽到這個消息,在自己房內(nèi)抖了半日,。莊頭寧永強遣了妻子杜氏來問邵姨娘的意思,。邵姨娘先是想都沒想,便道:“打出去,,這里哪里是人隨便能投親的地界兒,?”
杜氏是個爽利人,一聽這話便“唉”了一聲往外走,。豈料邵姨娘又將她給攔住了,,道:“我想想——”
跟著邵姨娘便坐在八仙椅上,手中絞著一塊帕子,,幾乎便要絞爛了,才對杜氏道:“安頓在前院吧,,這大冷天的,,也不容易?!?p> 這潘姓男子似乎是個行商,,挺會與人搭訕結(jié)交,短短時間之內(nèi),,便將寧家莊子上前院里的那些男人們都認識了個遍,,與莊頭寧永強關(guān)系尤好,幾乎快要稱兄道弟起來。
邵姨娘便派了秋雨想辦法托了她那個叫做大壯的“相好”,,去打聽那潘姓的行商與寧家莊子上的人都聊些什么,。
秋雨愣了半日,也與她的主子一樣,,將手里的帕子絞得爛了,,才期期艾艾地對邵姨娘說,她覺得那大壯不甚中意,,早幾日兩人已經(jīng)算是掰扯清楚了,,如今再要她去尋人家?guī)兔Γ褂悬c像是倒貼上去的樣子,,秋雨覺得甚是難做,。
然而邵姨娘卻一瞪雙眼,怒道:“你翅膀長硬了想飛了不是,,當(dāng)年你和你父母在邵家做那些賤役的時候,,是哪個出面幫的你?如今……如今事情過了,,你便當(dāng)這些事情都是過往,,都可以忘了是么?”
秋雨蒼白了一張臉,,無奈之下,,只得向邵姨娘屈膝道:“奴婢知錯了,奴婢這就去,?!?p> 她很快就打聽了消息回來,向邵姨娘回報說:“那姓潘的行商,,與莊頭和莊丁都聊得挺熱絡(luò),,奴婢聽見他們在說什么’后山谷’的事情。姨娘,,是這杜家村后邊還有座山谷么,?”
邵姨娘聽這話的時候正在飲茶,聽了這話,,手中的一件富貴纏枝蓮紋的青花瓷茶盞砸在地上,,摔了個粉碎,里面的茶水濺出來,,灑得到處都是,。
而邵姨娘則顏色雪白,木然坐在椅上一動不動,,連熱水濕了衣襟都兀自不覺,。
秋雨見機極快,,馬上就動手收拾。只聽邵姨娘口中反復(fù)喃喃地道:“后山谷,、后山谷,,分明是后山骨啊,!”
可是秋雨說這話,,本就是故意的。她何嘗不曉得,,這“后山骨”就是前日里寧府關(guān)于嫡庶兩位小姐的流言之中,,流傳最盛的一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