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朝皇帝的最后一任皇后,為徐氏大家女,生長公主姜紫陌,,二皇子姜戎,,傳聞徐皇后容色傾城,他們姐弟倆都長得像徐皇后多一些,,南邑公主更是完美的繼承了其母的容貌,,甚至更勝幾分,因而十分得皇帝寵愛,。
紫陌無緣得見故皇后真容,,如今唯有一畫像祭拜,因是故皇后像,,遵循皇室慣例端莊有余溫婉不足,,至于顏色傾國更是連一分都沒表現(xiàn)出來。
姐弟倆上過香后離開供奉牌位畫像的神殿,,姜訓走在紫陌身側(cè),,跨出門檻時有一宮人低頭飛快走到姜訓身側(cè),低聲說了幾句話,,姜戎眼神閃爍了一下,,便揮手讓他退下。
晚膳御膳房特意準備了素膳食單,,菜式以豆腐青菜等素菜為主,,主食是素餡餑餑和白米粥,紫陌在一側(cè)監(jiān)制,,先是做成了要奉在先皇后牌位前的菜品粥食,,才開始準備晚膳的菜式。
每年皇后忌日皇帝都會早些批完折子來與姐弟倆一起用素膳寄哀思,,申時一過姜戎便親自去宣德殿外接駕,,紫陌則留在先皇后的長樂宮中等候,為一會兒的晚膳忐忑不已,。
約莫到了申時三刻,,姜戎才姍姍歸來,,身后只跟著幾個宮人卻并未見皇帝龍駕,沉默不言地跨過永安宮正殿門檻,,偏頭看著一桌素齋眼里像要噴出火來,。紫陌還未開口問緣由,他便飛起一腳狠狠踢斷了桌子的一條腿,,八仙桌不穩(wěn)順勢“砰”向一側(cè)倒去,,桌上的杯盤在地上摔得粉碎,膳食湯水灑了一地,,嚇得在殿內(nèi)伺候的兩個宮娥失聲尖叫,。
姜戎冷眼掃了一眼滿地狼藉,一言不發(fā)離開了永安宮,,紫陌在后面喊了幾聲他都未回頭,。
一場驚心備辦的齋祭不歡而散,宮娥們屏氣凝神地收拾地上的殘片冷食,,姜戎的宮人束手站在一旁,,一邊看著她們打掃,一邊警告今日之事不準出去亂說,,姜戎的手段在宮中是出了名的毒辣,,一干宮娥嚇得連頭都不敢抬,寬敞的正殿里安靜的只有清掃碎片時發(fā)出的細微碰撞聲和來來回回的腳步聲,。
紫陌跪坐在佛堂抄經(jīng),,這些都是按姜戎的安排來的,他素日里桀驁不馴,,對阿姐母親卻十分愛戴,,月前就開始打點祭祀的一切,卻不知出了什么事弄成現(xiàn)在這副樣子,,本來今夜應該是姐弟倆在佛堂抄寫經(jīng)書燒給徐皇后,,眼下只剩下她一人也還是要做。
佛堂內(nèi)燭光高照,,因為屏退左右而格外安靜,,連燭花炸響的聲音都分外清楚,更別說是腳步聲,,亥時已過,,此時若無特殊命令宮人不能隨意走動,紫陌便很容易猜到了來人,。
“阿姐手上有傷,,先歇息一下,我來,?!苯止蜃谧夏皩γ?,取下她手中的毛筆,對了一下經(jīng)書上的內(nèi)容接著行下抄寫,。
他面色并不好,,紫陌聞見從他身上飄來的淡淡酒氣,皺了皺眉頭,。
“你今日是怎么了,,做出如此失敬舉止?!?p> 姜戎下筆穩(wěn)妥,,絹帛上寫出的字體工整娟秀,與她的筆跡十分相像,,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是兩人的筆跡。
“阿姐可知道,,今日宮中多了位蘇皇妃,,她原是九江王特意進貢的美人,清溪河畔長大的浣紗女,,如今是飛上枝頭的鳳凰了,。”
紫陌聽著有些奇怪,,“她既是出身微賤,,不該從美人開始做起,怎得成了皇妃,?”
姜戎聞言“噗嗤”一笑,,面上冷淡卻沒有一絲笑意:“阿姐,你我姐弟二人如此得父皇寵愛,,不過是因為與母后有幾分像罷了,,母后為江中第一美人,令父皇十年間念念不忘,,如今重得佳人,,怎能忍心讓她從美人做起白白受苦,自然是要捧到天上的,?!?p> 那語調(diào)著實嚇人,姜戎的表情就像是跌入了某種邪惡的幻想中,,紫陌忍不住喚他:“承軒你……”
“父皇如今春風得意,,連母后忌日都記不得了,若是等他日那賤人生下皇子,,我們在宮中的地位怕是要保不住了,?!苯肿掷镄虚g之間殺氣畢現(xiàn),紫陌聽得心驚膽戰(zhàn),,只眼睜睜看他將不小心滴上一點墨跡的經(jīng)文絹帛卷起來靠近燭火點燃,。
隨著絹帛的燃燒,殿中頓時彌漫著一股嗆人的煙味,,紫陌忍不住掩住口鼻咳嗽,,踉蹌爬起去開窗戶,姜戎一副不為所動的表情,,只捏著燒剩的一個角不住冷笑,。
第二日天一亮,紫陌的車架便回到了公主府,,宮中波詭云譎的氣氛讓人不安,,姜戎剛離開長樂宮,她便馬不停蹄的驅(qū)車回公主府,,真是一刻都不能再待下去了,。
回到寢室中在床上躺了一會兒,抬手叫佩蘭進來,。
“你在這繞了許多圈,,有什么事便說吧?!?p> 佩蘭猶豫了一下,,橫了橫心道:“請公主去逐云閣看看何公子,他已經(jīng)兩日水米未進了,?!?p> 紫陌這才想起來還有個修遠持劍傷人的事沒辦完,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無奈地揉了揉額頭,,十分疲倦的對佩蘭道:“如此,那走吧,?!?p> 修遠不僅是兩日水米未進,從紫陌被接進宮中他便在地上長跪,,侍衛(wèi)奉命看管逐云閣不讓任何人靠近,,紫陌走進門時修遠還直挺挺的跪在地上,面容枯槁,,哪還有一分翩翩公子的樣子,。
“佩蘭,扶他起來?!?p> “請公主降罪,。”何修遠脊背挺得筆直,,聲音卻十分虛弱,,只不過憑著胸中一口怨氣撐到現(xiàn)在,內(nèi)里早就是個空殼子了,。
佩蘭奉公主令上前扶他起來,,奈何他巍然不動,紫陌便甩手示意不必理會,。
“你明白我今日為何來,,如實說吧?!?p> “請公主降罪,。”修遠還是那一句話,,紫陌卻沒有耐心細細勸他,,亂七八糟的事如今都堆在了一起,她頭疼不已,,語氣也帶了幾分煩躁,。
“我若要讓你死,,當日早在永清郡主面前殺你為她出氣,,我為了留你性命得罪了她,你如今便是這樣報答我的嗎,?”
修遠筆直的身形一僵,,當日紫陌持劍劃傷手臂的畫面這幾日一日在他腦海中揮之不去,她決然的眼神像一把錐子扎在他心上,,讓他再不能如往日般冷眼以對,。
她這樣奮不顧身,到底是為了什么,?修遠有些迷茫,。
時至今日,他還有什么值得她這樣做,?
他很想問問清楚,,可如今紫陌立在他面前,也不坐也不說話,,只居高臨下的睥睨著他,,眼神里沒有震怒責怪,只有淡淡的擔憂和怒其不爭的失望,面對這樣的眼神,,修遠突然什么都說不出來,。
無聲的對峙中,他一直在衡量,,兩日來盤旋在心頭的想法呼之欲出,,又被理智和羞恥強壓了下去,修遠幾乎用盡了平生所有的勇氣才能下這個決心,,而后緩緩伏下身來,,一直到上身幾乎貼上地面,姿勢如同趴在地上一般,。
那樣子,,就像一條垂頭喪氣的狗。
紫陌被他這副樣子嚇了一大跳,,向一側(cè)閃了一下避開這一屈辱的大禮,,厲聲道:“修遠,你這是何意,?,!”
修遠此時行的禮數(shù)正是北江地位最為卑賤之人所行禮數(shù),通常只有一種特殊奴隸才會如此,,這種奴隸被稱為賤奴,,是要在賤民冊中備案,并由主人在其頸后烙印,,有烙印的奴隸終身不可消除賤籍,,并要終日鎖鏈加身,行走時不能抬頭,,有些主人還會選擇拔掉他們的舌頭讓他們永遠不能出賣主人,。一般的奴隸只要主人撕毀文書便可恢復自由,賤奴則生生世世都為人奴,,無主的賤奴任何人都可以擄走并隨意殺死,,因著這一規(guī)矩,賤奴在某種意義上來說地位是連牲畜都不如的,。
修遠此舉表示他愿意淪為紫陌的賤奴,,他以如此屈辱的姿勢向她低下頭時,只覺在那一刻所有的自尊與驕傲都轟然破碎,,卻無力再撿起,,心里最后的堡壘坍塌成一地殘垣,連同言語也變得破碎不堪,,像是被抽走了靈魂一樣再也沒了往日的一死生氣,。
終于連最后一點尊嚴都失去了,如今他是真的什么都沒有了。
但他還是無比艱難地道出自己的請求:“請公主將修遠送給永清郡主發(fā)落,,若我能活著回來,,甘愿做公主府上一賤奴,聽候公主差遣,?!?p> “佩蘭,你出去,?!弊夏帮w快的對僵在一旁的佩蘭吩咐道,佩蘭一愣,,忙應下快步走出房外,,牢牢掩住門扉。
房中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何修遠……”紫陌閉上眼,,不去看他失魂落魄的樣子。古有云:士可殺不可辱,。像修遠這樣的君子,,尊嚴對于他們來說往往比命還要重要,小人靠卑賤茍活,,君子為尊嚴寧死,,這個道理紫陌明白,就更不忍心去看這一幕,。
“……你如此,,無非是不想欠著我的,難道你如此厭惡我,,以至于寧愿拋性命舍尊嚴也不愿留在這府中,?”
“公主,,我不是……”
紫陌飛快地打斷他的話:“你若不起來,,就不必與我說話,我雖沒那些君子之氣,,卻也看不起自輕自賤的人,。”
修遠聞言,,緩緩地直起身,,卻沒有站起來,只挺直著后背跪在地上,,薄唇緊抿沉默不語,。
紫陌心下煩躁,起身走到窗邊,平靜了一會兒才回頭看了他一眼,,緩緩道:“修遠,,我待你怎樣你心中清楚,我對你和顧城以禮相待,,是敬你們知書達理胸懷天下,,你如今卻做出這樣的姿態(tài),真是讓我太失望了,?!?p> 說罷,她走到修遠身前,,俯視他道:“忍人所不能忍,,方能為人所不能為,你這般一意孤行,,那些圣賢書都讀到哪里去了,!”
她甚少如今日這般辭令如鋒地苛責別人,修遠不由一驚人怔在那里,。
紫陌氣極反笑,,冷冷道:“我這人是有些反骨的,一旦較起真來便一發(fā)不可收拾,,如今可是被你全激出來了,,你想自甘墮落,我偏不許,;你想以死來還清那一劍,,我偏不讓;你想與永清玉石俱焚,,我偏不放,。這話我如今放在這里,除非我死了,,否則你想都不要再想,。”
紫陌一氣呵成說出這些話來,,只覺得心中痛快無比,,再看跪著的修遠,那神情仿佛已經(jīng)全然被她的話震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