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的飛雪,,老天毫不吝嗇地往大地飄灑著,,這在大周建安二十九至三十二年,這四年時光中是很罕見的,。
四年沒下雪了,!
這對于帝國來說,,并不是一件好事,至少在百姓眼里,,這是統(tǒng)治者無德所致,。瑞雪兆豐年,連點雪花也沒有,,來年又何來的“豐”呢,?
如今終于下雪了,,宮里的老皇帝的雪沒白求!皇帝恩德上通于天,!如今,,皇帝的任何決策在帝國所有人看來,都是極正確,,順應(yīng)天命的了,。
比如,殺掉內(nèi)閣首輔,。
汴京北郊的訟獄,,已被白雪覆蓋。北風(fēng)呼嘯,,凍得人穿四五層棉衫仍不抵冷,。偏生里面一穿著單薄長衫的中年男子,孤身一人在雪地里徘徊著,,眼神空洞,,宛若幽魂。
男子披頭散發(fā),,胡子邋遢,,他望著雪景失神,似是很喜歡雪,。心冷的人偏生更喜歡冷的東西,。
三年前,他尚是意氣風(fēng)發(fā)的內(nèi)閣閣臣,,是皇帝身邊的一把手,。如今,卻成了皇帝惡心透頂?shù)娜恕?p> 這都離不開那位塞北孤狼的功勞,,是他,,是他親手把自己送進了這人間煉獄!是他奪走了自己的一切,,從前的,,現(xiàn)在的一切!
他將以四十五歲的年齡,,死在這片雪原了,。他守護了一輩子的大周,就是這樣回報他的,,回報了他一杯毒酒,,一世罵名,一具寒尸,。
他揚起頭,,眼角落下的,,或許是淚珠,或許是水珠,,或許都有,,反正都是冷的。心冷襯得雪也變得無情,。
雪孤零零地飄下,,正如一個孤零零的他。
淚珠隨著心碎落下,,嘴角流下四十年空謀算空托付的血,,給壓抑的一片蒼白染上了滲人的紅,成了帝國抹不去的血跡,?!K于是絕望并心死地倒在雪地里了,如一片枯葉,。
無人收尸,,不久就被風(fēng)雪掩蓋住了。
碎玉無痕,,可掩蓋的他的尸身的,,僅僅是潔白如玉的雪嗎,?是整個帝國的腐朽,,是他陷于權(quán)利斗爭的癡迷,碰巧,,這些冰涼都如同雪一樣罷了,。
二十五年前,也是這樣的冬天,,不過能讓人感到些暖意,,沒有壓抑。安衍丞也正是血氣方剛的二十歲的年輕人,。
二十歲,,去年才被建安帝以榜眼封為從一品庶吉士,冬去春來,,他因為博聞廣記,,才滿天下,孝安太后親提拔為文淵閣正一品大學(xué)士,。他正式進入了帝國中樞機構(gòu),,并成為了其中一份子。
次年,,孝安太后便將自己的義女,,柔嘉郡主許配給了他,。
在沒遇見他之前,他的仕途是一路順風(fēng)順?biāo)?。如果這輩子沒有遇見他,,又哪里來的暴尸雪場的下場呢?
彼時是建安六年的秋天,,正值慈寧宮孝安太后顏氏的六十壽辰,,在大周最大的園林,萬盛園,,設(shè)下盛大宏宴來賀壽,,竟連皇帝也沒通知,便將懿旨發(fā)了下去,。一干皇宮大臣,,都來為這位掌控朝廷六年之久的老佛爺賀壽。
自然就有他安衍丞,。
清晨,,晨光透過云層,射出幾縷日光,。晨風(fēng)帶著幾分涼意,,但不刺骨,在安衍丞看來是正舒服的,。
唯有在這里,,在父母的墳前,他會痛徹心扉地哭,,會感到一絲舒暢,。不必藏,不必裝,,他將自己回歸到人生的那個起點,,那個仍以為父母是此生的天的孩子。
帶給他無盡傷痛的人,,他要加倍奉還,!
由于怕太后忌諱,他不敢太過聲張,,與妻子燒了紙錢,,磕了頭,便匆匆離去了,。
單說今日萬盛園賓客竟不下萬人,,大約竟將整個汴京都搬來了。諸王公大臣向顏氏賀壽罷,顏氏高興,,讓他們各自去戲耍,。
于是便有移步賞園的,詠詩作賦的,,秋來美景如畫,,文人墨客們在這里畫了一幅盛世秋景圖,山河無恙,,歲月靜好,。
更多的還是些紈绔子弟,尋花問柳的,,摸牌賭錢的,,舞刀弄槍、飲酒作樂,、調(diào)戲美姬的,,大有人在。今兒太后老佛爺高興,,也不拘著他們干什么了,。
顏氏和建安皇帝晏容卿在沁香閣暖閣里聽?wèi)颉?p> 晏容卿此刻只有十九歲,離他成為精于權(quán)術(shù)的帝王還有好長一段路要走,。他托著腮,,呆呆地盯著臺上戲子一顰一笑一揮袖、一步一轉(zhuǎn)一回眸,,卻是波瀾不驚,,還時不時望向窗外?!晕疵撾x孩子氣,,喜怒之色皆浮在臉上,。
他此刻心亂如麻,,國家現(xiàn)在什么情況,你老太后還要全國的人陪著你玩兒,!他多想去宣政殿,,去文淵閣討論討論北疆的戰(zhàn)事啊,!
這位令人生厭的老婦人壓了自己九年,,壓得自己喘不過氣來!可憐自己除了在奏折上蓋玉璽,,屁大的權(quán)力都沒有——算什么皇帝,!
顏氏身邊圍滿了親王們的公子郡主,她正滿心歡喜地逗著慶親王的小世孫玩兒,忽一偏頭,,見晏容卿悶悶不樂的樣子,,心內(nèi)不悅。
她知道自己兒子想的什么哩,!國事再繁忙,,便連陪你老娘過個生日也顧不得了嗎!
顏氏越想越氣,,終于忍不住,,問:“皇帝,不舒服,?”
晏容卿正出神,,聽見顏氏的問話,一怔,,匆忙答道:“回太后的話,,兒子很好?!?p> 顏氏才要說話,,忽然看見晏容卿左側(cè)窗戶外、連廊下正有一鶴發(fā)老人被一干儒生簇擁,。
顏氏認得那老人是內(nèi)閣首輔,,帝師齊慎行,他周圍的都是他的學(xué)生,,顏氏也大都認識,。只是齊慎行背后侍立著的一個紅衣男子卻眼生的很。
她與齊慎行關(guān)系并不怎么好,,畢竟是兩個對立政黨的代表人物,。老壽星一看見冤家,氣便更大了,,扭過頭去,,看著戲臺,競對晏容卿說:“你先生在外面呢,,出去與他說說話罷,。”
晏容卿正有去問問齊慎行北疆遞上折子來了沒有的意思,。但他不傻,,他清楚顏氏有多厭惡齊慎行,或者說厭惡自己與齊慎行親密,。他心里冷笑:你真的要我去么,?
“兒子今兒哪也不去,,只想陪著太后?!?p> “你呀,。”顏氏會心的笑了,,“平日里也沒見你這么孝順,。”接著便低頭逗著小世孫玩兒,,再不肯與晏容卿說話,。
晏容卿連口氣也不敢嘆,只好低頭扣著指甲,。
母子倆都低著頭,,生分到連體面也不想給。
這里顏氏正看戲,,不知怎的,,心內(nèi)一動,忽然想起一件事,,眉頭便也皺了起來,。
大內(nèi)總管陳惠,老眼并不昏花,,見太后動靜不對,,心里又算計起來,忙走近,,給顏氏斟了茶,,漫不經(jīng)心般說道:“方才還聽甘中堂說,安中堂夫妻兩個一大早就出了京城——也不知干什么去了,?!?p> 顏氏一聽,當(dāng)時就不愿意了,,連茶也來不及喝,,喝道:“什么樣的要緊事,連哀家的生日也不顧了,?”
“太后息怒,,許是安中堂有更要緊事兒呢?!?p> “更要緊?”顏氏將手中建盞猛地放在右手邊小茶幾上,,灑出好些茶水,。她柳眉緊顰,已然是動了大怒,“普天之下,,還有什么是大過哀家的,?”她瞥了晏容卿一眼,“哀家看便是素日里疼他疼得緊了,,如今便張狂了,!”
她猛地一拍桌子,驚得陳惠打了一個哆嗦:“不把哀家放眼里了,!”
陳惠慌忙跪下,,好言安慰,但心里是很得意的,。晏容卿也說了句:“太后息怒,。”
“呦,,這是怎么了,?”
顏氏發(fā)怒的聲音已傳至連廊。那位德高望重的鶴發(fā)老人聞之,,冷笑一聲,,對他的學(xué)生們說:“也不知誰惹他生氣了?!?p> 他身后站著一翩翩公子,,鮮衣玉容,寬肩窄腰,,相貌堂堂,。眉宇間透著一股狂傲不羈。寬大而文雅的中原儒袍也箍不住他的塞外的傲氣,。
公子看著廊下鷓鴣孚水,,水面一片金黃,似是在發(fā)牢騷:“秋景如畫,,大抵是北風(fēng)卷來的血染上的,。”
齊慎行知道他說的是北方戰(zhàn)事,,袖中的奏折不禁又緊捏了幾分,。
“先生……”
公子一語未了,便看見一男子攜妻急匆匆朝自己方向趕來,。男子穿的是湖藍色的錦袍,,清新淡雅,沉靜如水,。走進時才發(fā)現(xiàn)不但骨骼俊秀,,分明比女人還好看,。
安衍丞沖齊慎行作揖行禮,仍喘著大氣,。周圍的儒生認得這是位高權(quán)重的安中堂,,忙行禮問安。除了那位紅衣少年,。安衍丞也回了禮,。
齊慎行看著他風(fēng)塵仆仆的樣子,便知道顏氏是為了他的遲來而生氣了,。有些看熱鬧說風(fēng)涼話似地說道:“怎生才來,?太后方才可動了大怒了?!?p> 安衍丞怕的就是這個,,可當(dāng)著諸多外人的面兒,也只得苦苦擠出笑臉來,,陪笑說:“昨兒晚吃多了些橘子,,這不今兒早起壞了肚子,如今才好些,?!?p> “哎呦,如今天涼啦,,那些涼東西安中堂得少吃些,。”齊慎行說:“快去向太后拜壽罷,。說話小心些,,別擦槍走了火,激起她的怒來,?!?p> 兩個人竟似拉家常一般,將那看不見的硝煙驅(qū)趕地?zé)熛粕ⅰ?p> 安衍丞道了聲謝,,辭別眾人,,忙拉著郡主往閣里進。他推開門,,不敢進內(nèi)室,,在窗外窺探,卻只能看見太后的背影,??礃幼邮钦诳磻颉?p> 正巧陳惠的徒弟三順捧著拂塵走了出來,。安衍丞忙扯住他,,陪笑說:“順公公,,太后萬安罷,?”
三順見是安衍丞,,又因是自己的師傅方才給安衍丞圓的場兒,不免擺起架子來,。彈彈衣服上的灰,。說道:“安中堂怎么如今才來?方才太后因為您可動了大怒了,!虧得陳公公勸下了,。”
還不知那老東西怎樣挑撥的哩,!安衍丞心想,,讓三順替自己跟陳惠道謝。忙又拉著郡主進去,。
門未推開,,便聽得里面顏氏喊道:“藕粉糕呢,怎么還沒送來,?”
一語未了,,自己身后已有一個宮女捧著一個大紅盤,里面正是藕粉糕,,蟹黃餃等各種點心,。
安衍丞心里一動,忙接過來,,硬著頭皮闖進去,。輕腳走至太后面前,跪下,。
顏氏在三順說話時便知道安衍丞來了,,方才也是故意喊的那句話。如今安衍丞跪在自己面前,,高舉食盤,,她卻存心要刁難刁難他。
“不懂事的東西,,誰讓你跪在這兒的,?擋著哀家看戲了,還不起開,!”
安衍丞不起,,將食盤再舉高些,說:“請?zhí)笙碛?!?p> 顏氏并沒動靜,,陳惠會意,,接過食盤,佯裝大驚,,呼道:“怎么是安中堂,!”
安衍丞跪下叩頭:“臣安衍丞,祝太后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不敢?!鳖伿侠湫φf:“原不敢耽誤安中堂的要緊事,。如今可忙完了?若因著老婆子,,讓安中堂千里迢迢奔了來,,豈不是哀家的罪過?”
安衍丞聞言,,忙連磕了幾個響頭,,口呼“萬死不敢”。
顏氏仍是生氣的,,白了安衍丞一眼,,扶了扶鬢角,冷冷說道:“也罷,,安中堂回府去罷,。”
安衍丞勉強擠出幾滴淚來,,說:“太后且讓臣將此寶獻給您,,也不妄臣辛苦數(shù)月了?!?p> 說著,,下人早已捧著一個做工精巧的檀木盒子來。
安衍丞接過,,親呈給太后,。夾雜著哭腔,說道:“臣想著太后六十大壽非比尋常,,那些奇珍異寶盡是俗物,。故特數(shù)月前天南海北,不問價錢,,為太后尋得了這尊青丘玉狐,。”他哽了哽,“臣愚拙,,滿腔侍奉太后的心又不比人家會說的,。”他斜著眼看了眼陳惠,,又說:“只能干些實事讓太后暫享歡愉了,,倘此寶能讓太后高興,臣便是死一萬次,,也是值了,!”
顏氏讓陳惠接過來,,打開匣子,,果真里面躺著樽一尺的九尾玉狐像。玉質(zhì)圓潤而有光澤,,實在是上上品,。更可貴的是竟通身發(fā)著一股寧神的清香——顏氏竟突然覺得沒那樣生氣了。
顏氏出身貴胄,,自詡平生閱寶無數(shù),,似這般的奇珍還真從未見過。她本就有些孩子氣的,,安衍丞這樣巴結(jié)自己,,方才的怒火早就煙消云散了。
她臉上又有了和藹的微笑了,,沖安衍丞說:“快起來罷,,地上涼,跪久了膝蓋疼,?!?p> 又讓人賜了座,手里摸著那塊玉不放松,,和顏悅色地對安衍丞笑著說:“這是什么玉?。俊?p> “回太后,,此玉名曰:鳳御,。當(dāng)年與和氏璧是齊名的。相傳,,梁召帝夢游昆侖,,與西王母飲,三百年不醉,。其尸腐化,,葬于青丘。帝歸,,尋尸于青丘,。青丘多妖狐,。帝魂歸其體誤入狐身,生九尾,。后神寂,,化為玉石。因帝諱鳳,,故曰:鳳御,。今此寶歷經(jīng)滄海,得歸太后之手,,可謂物歸原主矣,!”
顏氏見此寶當(dāng)真珍貴,有因名字喻頭好,。鳳御九天,,不就是說自己主宰天下么!自己不就是鳳凰么,!想到此處,,不由得心花怒放,臉上合不攏的笑,。忙讓陳惠好生珍藏起來,。
“好孩子?!鳖伿险f:“哀家知道你是孝順的,。方才哀家說話激了些,原也是將你們當(dāng)成親兒女,,當(dāng)真想得緊了,。”
安衍丞說:“善之蒙受太后大恩,,敢不盡心竭力,,以報太后之恩。今因此寶才送過來,,因著這個耽擱了太后的時辰,。太后慈悲,不怪善之,,還厚禮相待,。臣雖赴湯蹈火,亦報答不了太后的恩情也,!”
陳惠在旁,,偷摸著狠狠地白了安衍丞一眼。
顏氏被說的竟紅了眼眶,好像自己真是這樣的人,。她右臂微微抬起,。安衍丞見了,不待陳惠來扶,,已將顏氏扶了起來,。——陳惠那眼神恨不得吃了他,。
顏氏會心一笑,,說:“慶親王給哀家送來兩只仙鶴,咱們看看去,?!?p> “慶親王當(dāng)真極孝順太后的,祝您長壽哩,!再享個四十年的福,!”安衍丞說。
顏氏大笑,,說:“我有那四十年的福,可得要你這活寶伺候哀家四十年,!”
“哎呦,,能伺候太后,那可是臣想都想不來的福分呦,!”
顏氏踏出門檻,,才見晏容卿也悄沒聲兒地跟出來,便說:“你不必去了,。找你先生喝杯熱茶,,問問學(xué)問。你不喜歡仙鶴,?!闭f罷,便由安衍丞和郡主服侍著,,離開了,。
是不喜歡仙鶴,還是不喜歡送仙鶴的人呢,?
自然是后者,。晏容卿只裝沒聽懂,況且他本就不想陪這位老婦人談笑風(fēng)生,,唇槍舌劍,。他現(xiàn)在多想在宣政殿討論政事啊!現(xiàn)下還有什么是比軍國大事更重要的,?
偏生那老婦人要全大周的人陪她玩,,陪她鬧!玩吧,!鬧吧,!遲早你們得把大周鬧沒!
他恭謹?shù)貞?yīng)聲,,表示對太后的尊敬,。他目送著顏氏與她的“爪牙”離開。其實他對這位安衍丞的感情一直很復(fù)雜,。他很贊賞這位長他幾歲的年輕人的才干,,建安六年治理黃河立了大功,由此進了工部,。
那時他就有拉攏之意了,。
可自己除了蓋章,半大點兒權(quán)利沒有,。人家親近有權(quán)有勢的太后,,自己也是無能為力。他憐其才,,又厭惡其不能為己所用,。
攏不住安衍丞,至少也得找一個與其才干相匹敵的人才來助力,。他有先帝為他留下的躬弼之臣——齊慎行,。這位先帝朝的狀元,暮年又收了一個“邪人”,,便是那位叫顧秉蘭的,。他不比安衍丞圓滑,反倒多了股子邪勁兒,,天不怕地不怕,,沒叫上幾個朋友,到底人家不惜的,。
他是從地方上一介縣令一步一步走進京城的,。
晏容卿讓三順把齊慎行請進暖閣,他要趁太后不在的時候當(dāng)一回皇帝,!
“先生,,北疆真的沒來折子么?”晏容卿焦灼地問,。
齊慎行將袖中折子取出,,呈至御覽……
仙樂浦,,秋葉艷紅如血,映得水面金黃,。已值夕陽西下,,說不出的滄桑感籠罩在整個山水畫宮中。
薄日照著金水邊兩只仙鶴,,鶴唳悠遠,,一切的悲涼,都散在那浮動著金子的死水中去了,。
“當(dāng)真是極品,。慶王爺一定是下了心思了?!卑惭茇┛粗生Q贊嘆說,。
顏氏細心地撫摸著鶴的潔白的輕軟的毛,眸中終于流露了一點慈母的光芒,。安衍丞起先不解顏氏何至于如此高興,,忽又想起此乃慶親王所獻,一下就明白了,。
為母慈心,,親生兒子自然是掌中之寶,自然也就愛屋及烏,,鐘愛起親生兒子的一分一毫,。
“善之,你多大啦,?”顏氏仍細心地撫摸著仙鶴,漫不經(jīng)心地問道,。
安衍丞一怔,,思緒飄回,忙說:“回太后的話,,臣二十五了,。”
“二十五……”顏氏的手在仙鶴的脖頸處停下,,若有所思,,不知想起了誰,連目光也有些惆悵,。
黯然許久,,她徑直向前走著,走至琉影湖邊,,目光便似遠山一般悠遠了,。此時,,她才有了幾分暮年婦人的老態(tài)。
安衍丞跟了上去,,靜靜地站在顏氏身后,。顏氏扶著上好的白玉做的欄桿,望著遠山,,目光悵然,。
恰此時不知何處奏笛,宛轉(zhuǎn)悠揚,,愈發(fā)牽動了顏氏悲腸,。
安衍丞見狀,忙說:“哪里吹的這樣喪氣的曲子,,今兒什么日子,,也該吹么!陳公公,??炜煲蚵晫とィT了這曲子哩,!”
顏氏搖搖頭,,扶了扶灰白鬢發(fā)上的鳳冠,似是在挽留來之不易,,去時無多的榮光,。
她黯然說道:“皇帝明年就行冠禮了,我也該放權(quán)了,?!彼鞠肼犅牥惭茇┑南敕ǎ樗迫?,竟也忍不住了,,更悵然的語氣,說:“善之,,你跟了我?guī)啄?,也知道哀家,斷然沒有當(dāng)武曌的意思的,。若不是先帝要哀家扶持皇帝這九年,,哀家又何必背負這九年擅權(quán)的罵名的呢?”
誰不知你將皇帝給架空了呢,?安衍丞心想,,但他更知道這九年若沒這位老婦人,大周指不定何時就亡國了,。
正因為這片土地上還有一個名正言順的統(tǒng)治者,,這個帝國才不至于分崩離析,。
“眾口難調(diào),為人處世不能讓天下人滿意,?!卑惭茇┱f:“太后臨危受命,扶持幼主,,挽大周于既倒,。若無太后,又安有臣等出頭之日,?臣等仰望太后,,猶如仰望皓月之光,皆奉太后為大周的恩人,。太后怎能說是背負了罵名呢,?”
顏氏轉(zhuǎn)過身來,似笑非笑,,一種十分復(fù)雜的眼神看著安衍丞,,有欣慰,有猜忌,,有蒼涼,,有無助,有渴望,。
一向自信察言觀色的安衍丞也突然手足無措了,,他看不透這位老人!他不知道該說什么,,他甚至有些恐懼,。
老人眸中的殺氣讓他不寒而栗。他看出了老人對權(quán)利的極度渴望,。
顏氏這樣的眼神盯著安衍丞足足有一刻鐘,,安衍丞直感到快窒息了。
終于,,她目光緩和了些,緩緩說道:“善之,,將來你去了何處,,都別忘了哀家對你的恩情?!?p> “太后要臣去何處,?”
“有件事,哀家瞞了諸人,,唯獨不去瞞你,?!?p> 這可不是什么好事兒,安衍丞知道國家這是出事兒了,。并且可能是涉及到顏氏以后當(dāng)不當(dāng)?shù)脵?quán)的事,。
許是北疆的事兒?難道大周真的敗了,?
謝天謝地,。千萬別是。他可不想去那談判桌上背負千秋賣國罵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