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無病怎么知道，歷史書啊，歷史書說的明明白白,，崇禎三年八月辛未,，洪承疇破王嘉胤、神一元于綏德,、米脂，斬賊二百。唐無病也就是沖這句話,，才敢?guī)е宓哪信嫌着艿矫字侵斜茈y。
可在徐穆塵心中,，卻仿佛打翻了五味醬一般,，這批池鹽本就是洪承疇授意張奕哲安排入陜，還故意露了風(fēng)聲給王嘉胤,，然后再用兵馬壓迫著他們南下來奪,？洪承疇再利用其中漁利。這可是洪承疇秉承上面的意思想出的搞倒楊劉二人的妙計,，普天之下只有洪承疇,，他還有張奕哲三人密會商量過細節(jié)，絕無第四人知道,。這個姓唐的秀才怎么知道洪承疇會提兵來救,？！
看著徐穆塵的臉色漸變,，唐無病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么,，連忙道：“玉川兄？難道洪大人不會來了,？”
徐穆塵算是絞盡腦汁也想不通,，一個一直蝸居山野的窮秀才怎么能夠得知這樣周密的計劃？如果不是陶盛的介紹,，他絕對相信那日密商之時,，此人就在密室一側(cè)豎耳傾聽。不可能,，不可能,，他絕對不可能知道這個計劃?？墒切炷聣m無論如何也無法相信,，對方能夠根據(jù)眼前一些支離破碎的線索聯(lián)系出這等妙計。但如果不是這樣，如何解釋得通姓唐的知道洪大人會來救援呢,？
徐穆塵強壓著內(nèi)心的疑惑,，展顏一笑：“此事玄安老弟如何知道？”
唐無病心中愁苦,，難道自己說破了人家的軍事計劃,，瞧這張破嘴，不顯擺能死嗎,？連忙轉(zhuǎn)了個彎道：“小弟雖然一直蝸居鄉(xiāng)野,，但也知陜西一地全靠洪大人協(xié)總?cè)治臒ㄋ奶幷鹘耍氡卮罅畲笕俗吡巳?，說是去請救兵,，那洪大人或正統(tǒng)兵往米脂而來?！?p> 這話真是說給小孩子都不能讓人相信,，徐穆塵已從剛才的震驚中恢復(fù)過來，微微一笑：“是啊,，洪大人上下征剿,，殊是不易，我看玄安弟還是多多費心,，城防之事,，師傅，我和茂清已經(jīng)全城百姓的性命還要靠玄安擔(dān)待,?！?p> 唐無病見對方挪開了話題，心中暗道一聲孟浪,，連忙叉手欲言,，就在此時，城外一聲長長的牛角號音響起,，悠揚卻又殘酷,。秀才目光瞥出城外，只見王嘉胤營中旗號翻滾,，一場新的大戰(zhàn)又將開始,。
唐無病連忙對兩人道：“玉川兄、茂清兄,，流寇又要攻城,，此地危險，還請二位異步城下,?！毙炷聣m干笑一聲,，沖唐無病拱拱手，和陶盛二人匆匆下城,。
唐無病目送著他們離去之后,，翻身伸了個懶腰，大喊一聲：“兄弟們,，來啊，都打起精神,，送他們上路?。 迸?，左臂一陣鉆心的疼痛,。
逼近、箭雨,、礌石,、登墻、廝殺,，敗退,。整個下午，米脂的守衛(wèi)者和城外的流寇周而復(fù)始地做著以上的事情,，有了經(jīng)驗的守衛(wèi)者打起來越來越順,，最后連開水都用上了，總算力保西門巍然不動,。
這一天,，日頭從東到西，當(dāng)落日的余暉尚余一絲掛在城頭的時候,，李成棟用匕首割斷了城頭上最后一名逃軍的喉嚨,。這一日第七次進攻終于被打退。
城墻根,，壕溝里尸體遍布,，這就是萬石池鹽的代價，王嘉胤一天時間在米脂城下扔了六百具尸體,。其中有三成是最精銳的逃軍組成的突擊隊,。
僅僅由一群民兵、青壯部分營兵組成的烏合之眾愣是擋住了十倍于己的流寇的進攻,。那循環(huán)往復(fù)的攻勢如海浪一般無休止地沖擊著,，米脂城就如大海中的礁石頑強地將海浪拍得粉碎。
唐無病雙手低著城垛,，望著面前的死籍累累的城垣,，這里早如阿鼻地獄般猙獰，它從早到晚吞噬了近千條年輕的生命。秀才突然明白了,，吞噬生命的并不是圍城的血戰(zhàn),，而是這個讓人活不下去的時代。
這一天的戰(zhàn)斗,，表現(xiàn)最突出的就是李成棟和郝進忠兩人,，兩名逃軍具有其他長峁團丁不具備的經(jīng)驗，他們往往能第一時間出現(xiàn)在城頭最危急的地段,，作戰(zhàn)及其勇悍,，殺人不眨眼。往往危機都是被兩人鎮(zhèn)壓的,，原來對他們?nèi)匀粦岩傻拈L峁團丁們,，已經(jīng)不再把他們當(dāng)成外人，
唐無病累得不行了,，靠著城樓的柱子迷迷糊糊睡著,，不知不過了多久，有人輕輕捅醒他,，“爺,，爺，城外燈火通明,?！?p> 秀才睜眼一看，原來是莊河,，他揉揉惺忪的睡眼,，走到城樓門口，極目望去,，果然,，賊營燈火通明，一片喧囂,，唐無病第一反應(yīng)就是王嘉胤要夜戰(zhàn),，連忙吩咐各哨做好準備。到了晚上替換的是城北的辛墾哨,，這些團丁沒有經(jīng)歷白天殘酷的搏殺,，此時都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李成棟不知什么時候來到唐無病身邊,，“王賊要跑,。”
“哦,？”唐無病驚奇地看著李成棟,，“跑,？你怎么知道？”
李成棟道：“王嘉胤用兵喜歡虛張聲勢,，掩蓋他真實的目的,。夜戰(zhàn)不是不行，營中夜盲者太多,，本就無法行動,。而且大人你看，營中人流紛亂,，豈是要出陣的樣子,，肯定是在收拾行裝，如果沒想錯,，明日一早就會拔營而走?！?p> 唐無病抿著嘴不說話,，為什么要撤？難道那些鹽貨他們舍得不要嗎,？李成棟道：“大人給我一百精銳,，出城打他一個措手不及？”
唐無病沉吟了一下,，搖搖頭：“如果是王賊真要遁去,，就由他去吧，米脂只要守住就行了,?！币挂u？好是好啊,，可唐無病不想再損失人手,，一天鏖戰(zhàn)下來，米脂團練犧牲了八個人了,，受傷了十七個,，這對于兩百人的隊伍不是個小損失。他是心疼自己這些種子,，不想再因為夜戰(zhàn)受損,。其他人馬實在是拿不出手啊。
第二天一大早,，唐無病被一陣歡呼聲吵醒,，“退了，流寇退了,！”城頭團丁,、民壯,、兵丁歡欣鼓舞，大伙摟抱在一起歡呼雀躍,。足足五天的生死與共,，讓城頭的所有人成為了弟兄。
唐無病抱著受傷的手走出城樓,，陽光照射之下,，原野上空空如也，營盤早已經(jīng)消失無蹤,。果然如李成棟所言,，流寇撤軍了！
莊正和莊五摟在一起跳著,，就像兩個小孩子,；黃飛虎拱手向士兵們致謝；李成棟坐在臺階上喝著水,，一言不發(fā),；郝進忠跟在唐無病身后嘀嘀咕咕：“老爺，讓進忠下城割首級吧,?！?p> 唐無病笑吟吟地看著慶祝勝利的年輕人們，他知道經(jīng)過圍城五日,，血戰(zhàn)數(shù)場,，這些還僅僅會列陣行軍的普通新兵已經(jīng)成為真正可以上陣的士兵，雖然他們離精銳老兵還有很長的路,，但沒有人打娘肚子里出來就是老兵,，任何精銳老兵都是經(jīng)過一場場血戰(zhàn)，乃至一場場勝利中摔打磨練出來的,。
這是一個好的開始,，太陽升起來了，米脂城在太陽的照射下身影投射在戰(zhàn)場上,，起風(fēng)了,，秋天第一股寒風(fēng)飛旋而下，城頭的旗幟獵獵飄揚,。
唐無病張開手臂,，閉著眼睛深深吸了一口陜北秋天的味道，血腥中充滿了泥土的芬芳,，這種味道讓他氣血翻滾,，真是讓男人瘋狂的味道。這個大時代啊,，終于邁開了第一步,！
西門緩緩打開,，由李成棟帶領(lǐng)的十名騎兵出城搜索流寇，郝進忠?guī)е忄l(xiāng)哨出城收割人頭,，唐無病和黃飛虎在城頭看著下面郝進忠熟練的動作,，不一會他的腰上已經(jīng)別著四五個腦袋。
黃飛虎臉上帶著笑意突然對著唐無病深深一躬到地：“飛虎代表米脂百姓為玄安壽,?！?p> 唐無病連忙扶他起來，為壽是對長輩幾乎最高的禮敬,，唐無病有些受寵若驚,，“使不得，使不得,?！?p> 黃飛虎道：“大恩不言謝，五個日夜,，玄安衣不解帶,，人不離城，守城,、平亂、捉奸,，率長峁團練死守危城,，才有這一城上下五千老幼之生路?！?p> 唐無病道：“守城之功,，無病不敢竊取,這里起碼有一半典史功勞，城中一無知縣,，二無縣丞,，如無典史抵定大局，恐怕就我一破秀才恐怕一事無成,?！?p> 兩人相視而笑，這是唐無病來到大明之后第一次笑得如此無憂無慮,。
過了一會唐無病道：“所有首級,，我只要三十六個?！被ハ啻蹬跬昃鸵_始分贓了,。
話一出口，黃飛虎已經(jīng)明白他的意思,，連忙擺手：“使不得,，使不得,，這里人頭大多都是長峁團練所殺?！?p> 唐無病板著手指頭算賬道：“我朝敘功規(guī)制如何計算,，典史可說說？”
黃飛虎道：“按例,，流寇單獨算功,，成化十四年例，六級升一秩,，至三秩止,，幼男婦女及十九級以上與不及數(shù)者給賞。長峁團練二百人,，按例升一秩須首級十二個,，三秩止，共需三十六級,?！碑?dāng)時的成例，東虜,、西虜以及倭寇統(tǒng)五百兵,，每五級升一秩，流寇論功是此六倍,，也就是一百兵一秩是六個首級,。
唐無病道：“對啊，再要多也無用,，何必多占,，其他的首級也夠典史用的了?！钡涫氛嬲y(tǒng)帥的不過巡檢司那五十弓手,，他要算功，九個首級就已經(jīng)到頭了,，那其他的還能算到誰的頭上,？
唐無病笑吟吟地看著黃飛虎，黃飛虎也笑面而對,，跟這樣的人合作真舒服,，仗打贏了，首級還知道讓出來,。
分贓未完,，城下就氣喘吁吁跑上來一人，只見他官戴齊整，就是跑得快了,，手里提溜著個帽子,，“子寅、玄安,，兄弟來也,！”
兩人一看，不是主簿何正雄還有那個,，這孫子自從平亂之后,，一直舉家躲在縣衙中。上得城頭,，何正雄連忙將烏紗帶好,，雙手背在身后，朝著周圍士兵微微點頭示意,。等他邁著四方步來到兩人面前,，微微拱手：“將士們辛苦，兄弟特地抓了兩只肥豬前來犒軍,，助我將士保境安民,。卻不知流寇何在？”說吧,，裝模作樣舉手搭棚向野外眺望,。
唐無病、黃飛虎面面相覷,，我日你先人,，見過無恥的，沒見過這么無恥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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