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玫將整個身體縮在寬大的太師椅中,抱著雙膝,,將頭埋進雙膝之間,。
曾經(jīng)在現(xiàn)世的那些日子,被那些聲音折磨得異常煩躁的時候,,或是被夢境折磨的神經(jīng)衰弱的時候,,她就這樣抱著自己一會兒。
好像很久很久以前,,除了奶奶,,還有另一個人,會這樣抱著自己,,或許,,不是一個人,只是一片如體溫般溫暖的光,。
過了很久,,直到屋內(nèi)的燈燭燃盡,她才在黑暗中抬起頭來,,周圍因陷入黑暗而顯得尤為寒涼,,她的瞳比夜更深,卻比月更亮,。
黑暗中,,那絕世容顏神情堅定,,恍然一笑——
我要的答案,我自己去找,!
……
入夜,,墨北別院的書房中,季易修剪著花枝,,姿態(tài)閑適而優(yōu)雅,。管家寧遠從外面進來,恭敬的站在一旁等著,,并不敢出聲打擾,。
“今天有嗎?”
寧遠一愣,,沒想到修剪花枝時向來專注認真的主子,,會分神問他。他畢竟老成,,僅一瞬的延滯后,,緊接著答道:
“有,出了個上聯(lián):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飲,。”
季易沒有說話,,繼續(xù)拿著剪枝刀把那些過密的枝葉剪掉,,他面前的那盆月季花,極品的“紫袍玉帶”,,深得泛黑的紫紅色花瓣綴著白色羽裂般的細邊,,美得雍容而妖媚。
他修剪好枝葉,,用沾濕的軟布輕輕擦拭著葉片,,又拿起藥瓶的仔細的撒上除蟲的藥粉,這才緩緩問道,,
“都選了哪些答案,?”
寧遠將前面的四個下聯(lián)一一說了,季易淡笑搖頭,,
“差強人意,。”
寧遠想了想,,又說道,,
“太陽快落山的時候,倒是有個窮酸書生對了個下聯(lián),她好像特別喜歡,,還站在門口相迎,。”
“哦,?那書生對的是什么,?”
“蕓蕓眾生,惟愿一雙人,?!?p> 季易拿著瓷瓶的手突然一頓,他看著眼前的花,,這種早先只在古籍上記載過的品種,他費盡了心思才嫁接試種成功,,這是第一年的第一季花,,也總共只開出了五朵。
他看著這些花出神片刻,,然后放下瓷瓶,,再次拿起了枝剪,在寧遠無比驚異的目光中,,毫不遲疑的剪掉了四朵正怒放的花,。
略顯光禿的枝葉中,只剩下一朵深紫紅的花朵獨自綻放,。
季易這才滿意的放下枝剪,,笑著對仍舊怔愣的寧遠說道,
“把這盆花送到聚英樓,,就說——這是最美的花,,沒有之一?!?p> ……
喜歡送花的人,,不止北候季易,還有西候世子叔溫則,,只是他送花的對象,,是錦昭公主。
公主愛花,,所以才有錦繡宮,,這件事情眾所周知,但是會在這件事情上下功夫的人,,卻只有一個人,。
這天,趙玫再次被錦昭宣入宮,這次沒有尚若恒,,只有她一人以聚英樓老板趙玥的公開身份入宮,。
在錦繡宮里,她看到殿內(nèi)廳里的花幾上擺著一盆極為名貴的蘭花,,是惠蘭中的“綠云”,,因其開出荷瓣般的濃綠花朵外輪而得名。
趙玫不禁乍舌,,先前收到那盆孤花的絕品月季“紫袍玉帶”就已經(jīng)被驚艷了,,今日竟然見識到了慧蘭中的名貴品種——“綠云”。
她記得在前世看過的《蘭蕙同心錄》中曾提過這種花,,并附著圖,,那時就想,如果能見到實物,,真是三生有幸了,。
“玥公子也愛蘭花?”
她回頭一看,,原來錦昭不知什么時候站在身后了,,于是拱手一揖,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這花舉世無雙。趙玥貪看,,失禮了,。”
錦昭聞言淡淡一笑,,眼神看向那盆“綠云”,,幽幽的說道,
“舉世無雙的,,是那朵‘惟一’的紫袍玉帶吧,。”
趙玫一愣,,那花昨日方才送到,,且并無大張旗鼓,錦昭就已收到消息,,看來這位公主并不像她想象的那么孤弱,。
她沒有接話,氣氛稍顯尷尬,,錦昭以手掩唇一笑,,
“錦昭開玩笑的,,玥公子不要介懷……再說,錦昭可沒有嫉妒玥公子哦,,北候的確是錦昭的長輩,,世俗不是那么好跨越的?!?p> 趙玫愕然,,這都哪兒跟哪兒啊……
“公主,趙玥與北候爺泛泛之交,,并不是公主想的那樣……”
錦昭笑得意味深長,,擺了擺手,阻止了趙玫的解釋,。
她轉身走到紅木鑲云石的圓桌旁,,坐到放著錦緞軟墊的園凳上,習慣性的端起藥碗,,
“玥公子,,錦昭覺得與你投緣,心里將你當做朋友,,所以不用解釋什么,。感情的事情沒什么對與錯,,隨心吧,。這盆‘綠云’是西候世子所送,還有些其他的珍惜品種,,都放在后庭,,玥公子如果喜歡,盡管拿去……”
然后她對著趙玫做了個“請坐”的手勢,,趙玫也不推辭,,坦然的坐下。
“公主說的是,,有道是越抹越黑,,我就不解釋了。不過這些花,,趙玥可不敢要……”
此刻正值巳時,,是一天中日光最盛的時刻,王都久旱未雨,,日頭格外的毒,。
趙玫和錦昭相對而坐,卻沉默良久,。
除了期間茗容帶著宮女來換上新的冰盆,,再無別的聲音。
“玫姐姐,那件事……怎么樣了,?”
趙玫心里一嘆,,她果然是為了這件事。
“面對那活色生香能坐懷不亂,,謹守禮教,,謹遵本分,在這點上,,他做的不錯……你要求的試探,,他通過了?!?p> “那么,,其他的呢?”
“拒收官員的禮,,拒見朝廷中人,,每日只在別院中習文練武,生活不豪奢,,待下溫和……”
趙玫說的這些,,都是她讓冗括買通叔溫則住所里的下人得到的消息,只是她心中卻打著鼓,,公主明顯有自己的信息渠道,,為何非要用她呢?
難道公主是想以這種方式檢驗兩個人,,除了尚若恒,,還有她趙玫。
這個剛剛及笄的少女,,心思也深沉似海呢……
想到這里,,趙玫心里一寒,她直覺這個少女危險而深沉,,可是看著錦昭露出滿意的神情,,她仍然帶著稚嫩的笑,即使可能被懷疑有私心或者私情,,她還是忍不住要勸阻錦昭,,
“公主,你真的決定了嗎,?其實東候世子不好嗎,?雖然稍稍乏味了些,可是貴在踏實……何況東南候的關系形同一家……”
“玫姐姐,,你不知道,,第一眼很重要,,我相信我看見的。而且,,正因為東候勢大,,我才不能選伯子銳,否則我只能淪為傀儡,,根本無力反擊……”
話都說完,,趙玫再不想久待,,她很快就告辭,離開了王宮。
今日已是八月十二,,距離奉明宴只有三天,,她提前知道了答案,,卻并無歡喜,。她突然有些體會了待月的寂寥和荒蕪,先知的悲哀在于,,預知,,卻無法改變。
而她,,似乎已經(jīng)預見了這個亂世難以結束,。
她走出宮門,回頭看了眼那高立夯臺之上的雄雄王宮,。多少年過去了,,那恢弘的萬千宮殿依然恢弘,變遷難測的,,只是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