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耳朵里響著一串嘀嘀的聲音,,我疲憊地睜開眼睛,,眼前一片模糊,,漸漸又清晰起來,。
白色的格子天花板有兩條燈管,空氣中彌漫著一種熟悉卻說不上的難聞的味道,。
好陌生,這不是我的家,我在哪,?
頭頂?shù)膲Ρ谏希粋€綠色濕化瓶進入了眼簾,,瓶內(nèi)不斷翻滾著使人壓抑的氣泡,。
我在醫(yī)院?我反應(yīng)過來了,,我聞到的是醫(yī)院里的消毒水的氣味,。
那我為什么會在醫(yī)院呢?我生病了嗎,?發(fā)生了什么,?
我努力地回想,腦海里浮現(xiàn)出可怕的畫面:
我雙手滾著輪椅,,小心翼翼地從無障礙坡道上往下走,,放在我腿上的剛買到的東西往外溜,我下意識地伸出一只手去擋,,輪椅失去了控制,,載著我一個勁地向前沖。
剛沖下坡道,,我看到一輛紅色汽車就在兩三米外向我駛來,。
我聽到自己的驚叫聲,最后整個身體被重重撞出輪椅,。
我趴在地上,,看見輪椅也側(cè)翻在不遠處,陽光照在輪子的金屬邊上,,明晃晃的刺眼睛,。
紅色汽車的門開了,一個穿淺灰色西裝的身影下了車,,急促地向我跑來,,她腳下的黑色高跟鞋在水泥路上踩出嗒嗒的聲響。
我聞到地上一股干燥的塵土味和新鮮的腥甜味,接著有鮮紅的血液從我貼著地的半邊臉下往外滲開,。
血紅和汽車的紅色融到了一塊,,我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轉(zhuǎn)過頭,,那半邊臉上生出一絲痛感,我察覺到那半邊臉被紗布包著,,頭上也是,。
床頭旁邊放著一個監(jiān)護儀器,上面有多條線路,,屏幕上顯示出我身體的各項指標,,那嘀嘀的聲音就是從這發(fā)出來的。
現(xiàn)在差不多應(yīng)該是傍晚,,因為透過掛著藍色窗簾的窗戶照射在墻壁上的陽光是金色的,,窗外的藍天也泛著微黃。
我恍惚間似乎又回到了曾經(jīng)那些無憂無慮的傍晚時光:藍色的天空中堆積著紫紅色的晚霞,,紫紅色的晚霞中半藏半現(xiàn)著一輪血紅色的落日,;幾根電線上面站滿了密密麻麻的鳥群,它們用只它們自己能聽懂的語言嘰嘰喳喳的交流,,或者是在一同表演音樂,。
每天放了學(xué),她推著我一起回家,,要么先回她家,,要么先回我家。
我們兩個人一起躺在堆滿了玩具娃娃的地墊上,,看著傍晚的陽光從窗口照射到安靜的屋子里,,整個房間都籠罩著夢一般的金色。
其實,,我害怕想起這些,,卻又時刻都忘不掉這些,尤其每一天的傍晚來臨,,看到金色的落日余暉時候讓我感到很痛苦,。
但是假設(shè)真的讓我為了不痛苦而徹底忘記,我又是不舍的,,我會寧愿這樣痛苦,,因為在這痛苦中也混雜著一種隱隱的幸福。
雖然這兩年回想起來,,不像開始時那么痛苦難耐,,但是還是會痛的,這幾乎已是我生命中無法擺脫的一部分,它就像血液一樣流淌在我的身體里,,與我融為一體,。
淚水順著我的眼角滾落到我的耳朵旁,涼涼的,。
喬宇趴在我的病床邊上,,他睡著了,雙手交叉著,,把我的一只插滿了線路手握在中間,。
我想喊他,但是沒有力氣,。
我的手輕輕握了握他的手,,他醒了,抬頭看到我,,臉上露出幾分欣慰的笑,但遮掩不住滿面的疲倦,。
他應(yīng)該是一直陪著我,、照顧我,為我擔(dān)心,,所以才這樣憔悴疲倦,。
我心里一陣酸楚,想沖他笑一笑,,讓他放心,。
但我實在是連笑的力氣都沒有,加上臉也發(fā)疼,,恐怕擠出來的笑比哭還難看,。
他看著我,一只溫暖的手放在我臉上,,擦掉我眼角的淚痕:“怎么啦,?為什么哭了?”
我閉了眼睛,,臉往他的手中挨了挨,,貪戀地感受著他掌心的溫暖。
他沒有再說話,,手也沒有抽回去,,大拇指輕輕撫摸著我的眼角。
幾分鐘后,,我再次睜開眼睛,,看著他,嗓子里發(fā)出沙啞的聲音:“幫我找雨然,我要見雨然,?!?p> 喬宇沒聽清,把耳朵湊到我的嘴邊,,問我說了什么,,我又重復(fù)了一遍剛才的話:“我要見雨然……幫我找她?!?p> 這次他聽懂了,,看了我一瞬后,答應(yīng)說:“好,,你等著我回來,。”
我閉了閉眼睛,,表示答應(yīng),,他拿著外套奔出了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