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死亦無悔,?！壁w弘毅鏗鏘有力地道,。留于村寨看似生命無憂,，實則周三老一日不死，村寨就一日難稱安全,，而且如此一來他必將與黃辰分道揚鑣,。趙弘毅以前在胡二老船上過的是什么日子？有今天沒明天,、看不到希望,、受人恥笑……想想便不由渾身發(fā)冷。黃辰是他的伯樂,，包容他的缺點而發(fā)掘他的優(yōu)點,，把他從一名微不足道的班工提拔為麾下船主之首，趙弘毅不認為自己還有幸碰上另一位賞識他的伯樂。因此經(jīng)過深思熟慮后,，趙弘毅做出一個對他來說極端冒險的決定,，隨黃辰赴臺灣，投身絕境,，陷身死地,，去搏那一線之生機。
黃辰嘴角慢慢上揚,，而后發(fā)出一陣長笑,，說道：“趙大哥，日后你定會慶幸今天的決定,?！?p> 趙弘毅露出苦笑，黃辰這股近乎狂妄的自信究竟是從何而來,？他怎么看都覺得前途一片灰暗。
并非人人都能像趙弘毅一般孤注一擲,，有兩人自愿放棄船主身份,，選擇了留寨，區(qū)區(qū)一艘船實在不值得他們?yōu)榇舜钌弦粭l小命,，他們相信以自己的資歷,、本領(lǐng)，投到胡寅麾下很快就能東山再起,。人各有志,，黃辰也不強求，痛快的放行,，并說會向胡寅推薦二人,。
隨后黃辰目光轉(zhuǎn)向左方并肩而坐的陳四、陳五兄弟,，說道：“三弟年紀還輕,，威望不著，主持一寨恐有不濟,，我打算留下一名心腹輔佐他,，再說此番入閩生死難料——老四、老五,，你們兄弟合計一下,，誰跟我走，誰留下,?！?p> 陳四、陳五兄弟相視一眼,，陳五率先開口道：“我去,?！?p> 陳四搖了搖頭道：“你別和我搶，在家好生奉養(yǎng)阿母,?！?p> “哥……”
兄弟兩人年齡相仿，陳四難得拿出兄長的架勢,，板起臉孔道：“長兄如父,，我說怎么做就怎么做，少和我廢話,?！?p> 陳五愣了愣，終是沒有再作爭辯,，沉默著坐回椅子,。
見兩人有了結(jié)果，黃辰對眾人說道：“具體起程的日子尚未定下,，不過應(yīng)該就在本月末,，還有十天左右的時間，你們回去后通知手下,，早作準備,。”黃辰想了想又道：“底下之人若有特殊情況不必勉強,。這樣,，我給你們定一個額度，最多放走兩成,，剩下的你們自己看著辦,。”
黃辰心里記掛著啞妹,，事情一談完便令諸人退去,，半刻不停回到內(nèi)堂,，啞妹猶蹲在墻角嗚嗚哽咽,，眼睛又紅又腫，小鹿眼變成了小兔眼,。黃辰見此狀況忍不住撓頭,，啞妹并不是一個喜歡哭哭啼啼的人，曲折的人生經(jīng)歷使得她性格極為堅強,，兩人相識一年半以來僅見她哭過兩次,，一次是提及至親被害，另一次則是他當面拒婚。逼不得已,，黃辰故意虎著臉哼道：“我只是去一趟福建而已,，又沒怎樣，你這般哭法不是咒我死么,?！?p> 啞妹聞言登時傻在當場，黃辰平日哪曾對她說過如此重話,，一時忘記了哭泣,。
黃辰心中暗暗感到抱歉，他確實沒辦法才想出這麼個爛招,。走到啞妹身前,，拿出手巾為她擦去眼淚，聲調(diào)清冷地道：“這樣就對了,，有什么好哭的,，平白惹人心煩。我問你,，你是不是能講話了,？”
啞妹神色有些呆滯，下意識點點頭,。
發(fā)覺啞妹似真被嚇到了，黃辰聲音立刻柔和下來：“你是什么時候恢復(fù)的,，今天,？”
“不是?！眴∶脫u搖頭,，躊躇一下小聲回道：“去年?！?p> 這個答案大大出乎黃辰的意料,，說道：“去年？那你為何直到今天才開口……”說到這里黃辰驀然一怔,，又道：“搬新家的時候,？”
啞妹垂著小腦袋輕輕點了點，神情低落,。
黃辰默然,，他能猜到不奇怪，搬家時他拒絕了兩人婚事,，那是啞妹來到他家惟一一次受刺激,。半晌說道：“以后不能再叫你啞妹了。你曾寫過你姓顏，你有名字么,？”
啞妹搖搖頭,，一臉沮喪。
“我給你起一個名字吧,?！秉S辰故意調(diào)侃道：“叫顏什么好呢，顏顏,？簡單易記,。”
啞妹反應(yīng)平淡,，無可無不可,。
見她一直不愿多說話，黃辰又嚇唬她：“你這病如果總是不開口,，還會變回啞巴,。”
啞妹小聲道：“我每天晚上都有讀書,?！?p> 感情就和我沒話說是不是？黃辰繼續(xù)編造謊言道：“你剛剛恢復(fù),，好比咿呀學語的嬰孩,，自說自話沒用，需多多與人交流,?！?p> 啞妹清秀的小臉浮出一抹疑色。
“你相信我肯定沒錯……”
接下來幾天黃辰很少外出,，整日陪在張氏身旁,，張氏雖然覺得有些奇怪，卻沒多想,，此時剛剛過了年,，又正值漁禁，海上無事,，黃辰在家時間長一些倒也說得通,。時光如水，靜靜流逝,，正月二十五,，周三老派人前來村寨通知黃辰，起程之日定了,，三天后,，即正月二十八出發(fā),。
黃辰情知不能再瞞下去，當日晚上于張氏床榻前如實稟告,。此事對張氏無異于一道晴天霹靂轟在頭頂,，兒子去福建已經(jīng)夠讓她擔心，更勿提和周三老同行,。張氏雖是婦道人家,，亦知周三老是害死王豐武的兇手，雙方仇怨不共戴天,，這叫她怎能不怕,，眼淚霎時如雨而落。
黃辰兩掌牢牢包緊張氏的手,，一字一句道：“阿媽,，我曾經(jīng)和你約定，三五年之后定會帶著你風風光光返回杭州故鄉(xiāng),。沒做到之前,，即便是閻王爺也休想把我收走，區(qū)區(qū)一個周三老又算得了什么,，他想殺我,，我還想殺他呢?！?p> “……”張氏欲言又止,，默默拭淚。
黃辰又說道：“阿媽,，我向你保證,，我會活著回來、會脫離海盜,、會帶你返鄉(xiāng)……”
張氏流了整整一夜的淚水，次日清晨強打起精神親自為黃辰做早餐,，自從啞妹來到家里,，她很少有機會下廚，兒子遠行在即,，她這個當母親的沒用,，什么也做不了，只好給兒子做幾頓餐飯,。張氏廚藝及不上啞妹,、張刑母，黃辰卻吃得津津有味,，飯量明顯見漲,。
該來的終究要來,，三日一過，黃辰整理行裝,，張氏,、啞妹一旁全哭成了淚人，他亦大感難過,，眼圈微紅,，不過他臉上始終掛著笑，不時安慰二人寬心,。出門前,，黃辰抵死不愿二人相送，跪倒地上向張氏重重磕了三個頭,，隨后起身義無反顧的離去,。
口澳里人山人海，不分男女老少,，整個村寨的人幾乎全到齊了,，目光所及處，到處是別兒,、別夫,、別父的動人場面，黃辰心下幽幽一嘆,，此次一去,，不知何時才能再回來，許就是永別,，連他也不例外,。黃辰收拾心情，踏著過船板登上大鳥船,。
出發(fā)的時辰很快到來,，幾經(jīng)催促，奈何口澳眾多親人哭天搶地,，死死拽著船員不愿松手,。黃辰不想當惡人，一等再等,，船員們陸續(xù)登舟,，只有幾十人還留在港口，黃辰覺得自己做到這一步已是仁至義盡,，派人將剩下的人強行帶上船,。
“嗚嗚……嗚嗚……”一陣陣粗獷的海螺聲響起，諸船升帆搖櫓,，緩緩轉(zhuǎn)向,。
黃辰立在船尾,，喃喃自語道：“別了，大陳山,。別了,，村寨……”忽然他目光一定，岸邊密密麻麻的人群中,，張氏,、啞妹赫然在列，流著淚向他揮手道別,。黃辰微笑著揚起手揮了揮,，心道：“阿媽、啞妹,，你們放心,，我會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