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這時已經(jīng)差不多九月中,,傅小四一直杳無音訊,,沒有任何他要重返鋪子做工的消息。傅春兒心中其實是樂意的,請自家親眷干活神馬的最不靠譜了,。所以雖說傅老實在九月頭上的時候給了傅小四不少錢,,但是傅春兒卻覺得,,少了不干活又在眼前添堵的人,,未嘗不是一件劃算的事情。
這一日,,傅老實與傅春兒在回家的路上遇到了從江都上來的人,,接到了江都老家捎來的書信。傅老實雖然不似楊氏那樣能捧著書本一看就看一日,,但是讀個家信還是勉強(qiáng)能做到的,。他拆信匆匆看過,面上神色變了變,,一到家,,就去找楊氏說信上的事情。
“你看爹這信上說了小四的事情,,原來娘送小四過來咱們家事先竟沒跟爹說,。幸虧上回春兒提醒,咱捎了個信給江都那邊,,爹才知道這事兒,。這不爹說要留小四在老家種田,不許他再進(jìn)城了,?!备道蠈嵲跅钍厦媲吧钌顕@了一口氣,仿佛對當(dāng)日應(yīng)承傅老太太而將傅小四留下的決定十分后悔,。
“娘當(dāng)日所說四弟的事情啊,,也當(dāng)真不好辦——”楊氏想了想,還是沒說任何抱怨傅老太太的話,,換了個話題,,“這兩日我問了幾家街坊,,人家聽說十八九還沒有成親的大小伙子,,都問得細(xì)著呢。如果四弟在城里沒有固定的營生,,也不在鋪子里露臉,,在廣陵城里要結(jié)門親,怕是也難,?!?p> 雖然楊氏明里一句抱怨都沒有,,傅老實還是開口,對楊氏道了聲歉:“娘子,,實在是委屈你了,。你也知道,小四是老來子,,娘簡直是捧在手心里養(yǎng)大的,。娘也是聽聞我們家開了間鋪子,想自家人,,總能有個照應(yīng),,才將小四送了過來的……”
楊氏點點頭,說:“我明白你,,沒什么委屈不委屈的,。雖說我們和江都已經(jīng)分了家,但是親戚終究還是親戚,。好在老爺子總算是個明事理的人,,以后有什么事都問過他便是了?!?p> 傅老實深以為然,,暗自打算日后凡事都要先與楊氏商量,不能隨便自己決定,。而一邊聽壁腳的傅春兒,,聽了楊氏的一番話,覺得楊氏說話真是——“藝術(shù)”,,一點都不傷傅老實的自尊,,但是該點到的都點到了。她暗自想,,楊氏不愧是秀才家出來的,,以后還真要多和這位“娘”學(xué)學(xué)。
過了兩日,,翠娘果然過來傅家鋪子,,見了傅春兒就打趣道:“傅姑娘,沒想到你這么神通,,竟然能夠說動黃五,。怎么樣?這兩日我都過來,,你家鋪子給我派工錢不,?”
兩人正在說笑,傅春兒見傅老實與沈舟過來,連忙給兩人介紹了,,說是黃五爺安排過來幫忙做新菜式的,。傅老實一聽說是震豐園的廚娘,又是黃以安請過來的,,登時大喜過望,,囑咐傅春兒一定要好好招待,千萬不能令翠娘累著,。而沈舟依舊是一副清冷的面孔,,見了翠娘微微點頭,算是見了禮,,然后轉(zhuǎn)身便走,。
傅春兒將翠娘帶到自家灶間,翠娘便悄悄地扯著傅春兒的袖子問:“春兒,,你們家那位伙計,,可是姓沈?”
傅春兒正將從蔣記買回來的干子從一只竹籃里拿出來,,聞言微微愣了一下,,說:“是呀?翠娘姐姐你認(rèn)識,?”
“小時候的鄰居,,只是我家搬得早,估計他早已不記得我了,?!贝淠镫S口應(yīng)道,接著問:“這大白干你打算怎么做,?”
傅春兒便告訴她燙干絲的做法,,說是那干絲要切成細(xì)絲,而且越勻凈越好,。一邊說著,,傅春兒還一邊拿了刀比劃了一下,她是知道這干絲切的時候要將刀身橫過來“片”,,但是她自己卻完全做不到,,片著片著,不是深了淺了,,就是將干子給片破了,。
翠娘看了看那片白干,另外挑了一柄趁手的刀,,先在刀身兩面反復(fù)澆上些涼水,,然后左手壓緊白干,右手平平穩(wěn)穩(wěn)地在白干之上片了過去,,果然,,她手一松,平平整整的一片白干就片了下來,。這刀功,,令傅春兒簡直嘆為觀止。如此反復(fù)幾次,,翠娘將二指厚的一片白干片成了十余片,,接下來豎切就簡單了,“咚咚咚”幾聲響過,,大白干變成了均勻細(xì)致的一大盆豆腐干絲,,傅春兒趕緊將這些干絲都放在涼水中反復(fù)漂洗,又拿開水焯了一遍,,這才浸在涼水中備用——后面那些工序,,倒是不需要翠娘動手,傅春兒自己也能上陣了,。
待到一盆干絲燙好,,傅春兒少許往其中淋了些香油,遞給翠娘,。翠娘嘗了一口,,道:“果然好!確實做起來也不繁,。春兒,,難為你,怎么想的,?!?p> 傅春兒心道:“我是穿的,這些菜式都是小時候經(jīng)常吃的——”只不過這些話她打算爛在肚里,,這輩子誰都不說,。因此這會兒面對翠娘她只好顧左右而言它,說:“翠娘姐姐,,你廚活這么好,,要不也出來開鋪子吧,或者與我家合伙,,分紅分給你五成,。”
翠娘聽了這話,,手上的活兒就滿了下來,,似乎對傅春兒的提議頗為心動,。可是過了好一會兒,,翠娘搖了搖頭,,對傅春兒露出苦笑,說:“春兒,,真對不住,,我怕是這輩子也離不開震豐園的。其實我也不是留戀震豐園什么,,就是不敢……怕自己出來做事,,萬一有點什么風(fēng)險,一大家子都要喝西北風(fēng)的,?!?p> 聽到這里,傅春兒實在忍不住了,,開口問了問翠娘家里的情況,。她其實早已想問了,但是總怕翠娘尷尬,。然而此刻兩人早已熟稔,,翠娘也不覺得有什么需要隱瞞的,于是一五一十地將自家的事情說與春兒妹妹聽,。
原來翠娘早已定親,,未婚夫與她青梅竹馬,是個長江上跑船的,,后來出了船難,,人就這么沒了。翠娘娘家人收了人家的銀錢,,給翠娘另尋了一門親,,卻是給人做妾室。翠娘自然不愿的,,與家中鬧翻,,差點鉸了頭發(fā)去做姑子去。后來翠娘索性住到了那位早亡的未婚夫家中去,,以未亡人自居,,以贍養(yǎng)未婚夫的父母,撫養(yǎng)幼弟,。無奈夫家勞力不多,,無法維持生計,于是翠娘才在震豐園尋了個活計,,養(yǎng)活“亡夫”的一大家子,。
傅春兒感嘆道:“翠娘姐姐,,真難為你了——”
翠娘卻嘆道:“那人去了兩三年,我心里著實也淡了不少,。只是現(xiàn)在在夫家,,沒有人敢迫我做違我心愿之事,我以我手養(yǎng)活全家,,比得在娘家只是隨人擺布,,仰人鼻息,,要好得多了,。大不了便這樣一直到老,我翠娘此生,,也算是沒勉強(qiáng)自己,,活了個痛快!”
傅春兒簡直要從心里叫出一聲“好”來,,在這個時空,,竟然有這樣自強(qiáng)自立的女子,實在是令人欽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