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之后,,他緊了緊身上背著的包袱,,擺了擺袖子,,便離開了“保興”。
從臨安到紹興,,不過是一日功夫,,但是,因為要留在臨安處理善后的緣故,,胡福郎在十日之后才騎著匹駑馬,,哼著小曲,晃晃悠悠地回到紹興府城,。
紹興府城其實就在山陰縣城與會稽縣城,,這兩座縣城之間只隔一水。胡福郎琢磨著時間尚寬裕,,便不急于去郁樟山莊,,而是到了街上,看看能給家里帶些什么年貨,。
因為靠近臨安的緣故,往來的商旅頗多,,加之又近年關,,瓦子里人來人往。小唱,、嘌唱,、般雜劇,、傀儡、講史,、小說,、影戲、散樂,、諸宮調(diào),、商謎、雜班,、弄蟲蟻,、合聲、說諢話,、叫果子的(注2),,一個個聲嘶力竭,將整個瓦子都弄得喧鬧無比,。胡福郎一路行來,,也不知買了多少小吃,聽了幾首小曲,。歡娛之際,,不覺時光,又值冬日,,陰云密布,,天色暗得有如黃昏。瓦子里各家都是張燈點火,,各式各樣的燈籠打了出來,,為這原本便極熱鬧之處平添了幾分喜慶。
正高興間,,突然“砰”的一聲,,緊接著又是一連串巨響,恰似滾雷一般,。胡福郎吃了一驚,,這聲音應是爆仗(注3),倒不是什么新鮮事情,,但是如此響亮的爆仗,,他還從未聽過。
他原本就無事,,因此便隨著人潮向那爆仗聲傳來處行去,。爆仗聲來處并不遠,便在瓦子外的一條街上,,胡福郎沒走多遠,,便聽到有人在喊“走水了走水了”,。
胡福郎心中大驚,今冬偏旱,,又是年關之前,,若是真走水了,那將是大禍事,。他急急向喊聲出處跑去,,不過片刻,便到了跟前,,卻未曾見到火焰,,只看到一家鋪子有些熏黑,而鋪子跟前,,一男子正手執(zhí)竹鞭抽打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
“你這只知吃的潑賤貨,沒了爹娘的短命鬼,!”那男子不到四十歲,,一邊打還一邊罵個不停。胡福郎見那少年被抽得滿地亂爬,,鬼哭狼嚎一般,,心中有些奇怪,左鄰右舍見著那男子打人,,竟是無一人出來勸的,。
他心中好奇,便問旁邊店鋪里的伙計,,伙計聽他口音是本地人,,便也不隱瞞:“官人有所不知,這打人的姓李,,家中排行老二,,原是做些小本生意,會做些煙花爆仗,。挨打的是他侄兒,,早沒了爹娘的,便由李二養(yǎng)著,。這小子生性好耍,,跟著李二學做爆仗,卻總也定不下性子,,不肯老老實實照著李二所說去做,,隔三岔五便要闖出些禍事來。您瞅著,方才他點了一串他自己做的爆仗,,險些將李二的鋪子燒掉半邊?!?p> 聽他言語中頗有些幸災樂禍的口氣,,胡福郎也搖了搖頭,這少年看來真是個不著人待見的,,否則左鄰右舍怎會見著他挨打而不勸,。
“救命,救命,!”
那少年被打得挨不過了,,從地上連滾帶爬的撲向看熱鬧的人,李二見了更是大怒,,拎著竹鞭在后緊追不舍,。看熱鬧的紛紛避讓,,那少年跌跌撞撞,,竟向胡福郎撲了過來,跌倒在胡福郎腳下,。胡福郎閃避不及,,被他緊緊抱住了腿,見他昂首向自己乞求,,脖子上被竹鞭抽過的血痕一道又是一道,,手上也因為凍瘡而腫得象是包子,身上的衣衫輕薄如紙,,胡福郎心中有些不忍,。他也是經(jīng)過苦日子的,見著這少年不由得想起自己被送去米店做學徒時的情形,,當下便伸手攔住追過來的李二,。
“教訓一番即可,何必把令侄打成這番模樣,?”胡福郎好生勸慰道:“他年幼無知,,又無父無母,你何必與他一般見識,?”
“你這人好生沒道理,,俺自家管教自家侄兒,要你這外人狗拿耗子,?”那李二說話極沖:“俺給他吃給他穿,,又是他親叔叔,可他卻三番五次給俺添亂,今日險些燒了俺鋪子,,俺便是將他打死,,官府也不會追究!”
“你這人……”胡福郎卻不知道,,這個李二是個人來瘋的性子,,若是無人理睬,他打個半晌也便消停了,,胡福郎一勸,,他更有勁了,不顧胡福郎的阻擋,,掄起竹鞭又抽了下去,。那少年慌不迭地躲到胡福郎身后,哭聲嘶啞,,他這一閃,,弄得胡福郎倒替他挨了一鞭。
“讓開讓開,,休要多管閑事,,否則打了白挨?!贝蛑@?,李二卻一點歉意都沒有,嘴中這般說,,手里又去抓那少年,。
“你這人好生無禮!”胡福郎怒從心起,,捋著袖子,,再次攔住李二:“俺今日非管此事了!”
“你要管,?那好,,拿錢來,俺把這小子賣與你,,你來供他吃喝,,俺自然就不打了!”李二聽了冷笑道,。
“你,!”胡福郎沒想到這個李二竟然是如此無賴,心中總算明白,,為何左鄰右舍竟然無一人相勸的了,。他苦笑了一下,,雖是有心管這閑事,可遇著如此鬼憎人厭的人物,,只能退避三舍了,。
他向旁一退,便將那少年露了出來,,那少年呆呆地看了他一眼,,目光里滿是絕望悲愴。胡福郎只覺得渾身一激淋,,退開的那只腳不由自主地又邁了回來。
“你說的,,俺給錢給你,,便把這小子賣給俺?”胡福郎抓住李二執(zhí)竹鞭的手,,沉聲問道,。
李二上下打量了胡福郎一番,這幾個月來胡福郎當了大掌柜,,與臨安城不少大糧商有往來,,言談舉止便不是當初小店伙計的模樣。李二卻是個不識人的,,只覺得這人雖是有些錢財?shù)哪?,卻不象是個大方人,因此冷笑道:“五十貫,,只需五十貫,,我便將他賣與你!”
胡福郎吸了口氣,,他當了大掌柜,,雖說手頭寬裕些,但拿出五十貫來卻不是那么容易,。
見他有些退縮,,李二哼了聲:“拿不出錢便閃開!”
“我出了,!”胡福郎還在猶豫,,卻看見圍觀者中有一人向他做了個手式,他手中大喜,,用力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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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出這五十貫了,!”胡福郎一邊說一邊掏錢,,那李二見他掏出的是一把會子,,撇了撇嘴道:“俺要現(xiàn)錢,不要會子,,若是折做會子也可,,不過得加上添頭!”胡福郎冷笑了聲:“要多少添頭,?”那李二舔著唇目露貪意:“自然是要推薦票了,,三張兩張俺只嫌少,一百八十,,俺卻不嫌多,!”胡福郎一把扯住他衣襟,劈頭蓋腦地便是一頓好捶:“要錢鈔我就不二話,,你這廝卻好生狗膽,,竟敢打俺推薦票的主意!”那李二被打得嗷嗷直叫喚,,口中卻依舊說道:“那票留在手中也是浪費,,不如與俺,都投與那《大宋金手指》吧,!”)
注2:皆是南宋時娛樂活動,,可見于《東京夢華錄》(宋時孟元老著)
注3:兩宋鞭炮流行,《東京夢華錄》,、《武林舊事》皆有載,,后者如此:兩湖有少年競放爆仗。歲除爆仗有如果子,、人等,,內(nèi)藏藥線,一燃連百余不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