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怔怔地看著這個年僅九歲的孩子,,皆難以相信憑她的閱歷竟能說出這樣一番言辭,,就連余氏和一向淡然的齊氏也都帶著震驚不住掃視她,,而蘇姨娘,,則用著另一種目光靜靜審視她。
廳里的氣氛變得僵滯,老太爺依舊怒容滿面,然而說不出一句話,看著她凝重卻凄慘的臉,,腮幫子鼓了又鼓,。何蓯苙側(cè)轉(zhuǎn)身去,負(fù)手握拳,。終于老太爺默怒了許久,,說道:“先把人帶下去!”
碧云扶起琉璃,,帶往了隔壁,。一屋人又是沉默著。許久之后,,老太爺似極疲憊地?fù)P一揚(yáng)手:“老四,,回頭讓五丫頭去庫房挑幾根釵子,此事就到此為止罷,?!焙涡迋右娧嗳A還要開口,忙死瞪了她幾眼,。老太爺看了余氏一眼,,緩了緩語氣:“這孩子怎么安置,老大媳婦有什么主意,?”
余氏站起來:“全聽父親安排,。”
老太爺嘆口氣,,看著何蓯苙,面色又沉了下去,?!叭グ阉姆蛉苏埢貋怼J乱阎链?,都說說看吧,!”
眾人面面相覷。何修傆看了看何蓯苙,,支吾道:“自然是大哥的想法最要緊……”
何江鴻說:“這孩子年方九歲,,言辭就已這般犀利,來日定非省事之人,,依我之見,,她既也提出劃清界線,倒不如就隨了她,?!?p> 何蓯苙道:“如今都知她是我何府所出,如何能將她逐出去,?傳出去我們何府臉面何在,?”
“大老爺原來還知道臉面,!”余氏哼了聲,將茶盅塞回蘇姨娘手里,。
何蓯苙拉下臉來,,蘇姨娘連忙好聲安撫余氏:“姐姐息怒,老爺說的也有道理,,若是旁人知道了,,首先倒會疑心是姐姐容不下她一個弱女子。姐姐那會豈不背了黑鍋,?”又走到何蓯苙身邊:“姐姐也算仁至義盡,,老爺何不也問問她的意見?”
梁氏低笑道:“難怪你們長房這般和睦,,有這樣寬容大度的主母,,又有這么善做和事佬的姨娘,不和睦才怪,!哪像我們屋里那些,?”
何江鴻斥道:“你少說兩句!”
梁氏順眼見老太爺臉色已十分不好,,忙正了顏色道:“我也覺得這孩子不好拿捏……”
“你們還想拿捏她,?她不拿捏咱們就好了!”四夫人聶氏大步走進(jìn)來,,氣憤難平地道:“竟敢欺負(fù)主子小姐老實(shí),,還敢挾威告狀,依我說就該把她打死,,從此才算清靜,!”
何修傆急忙過去掩她的嘴:“大哥大嫂都在此,哪有你說打的份,?”
梁氏譏道:“喲,,你們那五姑娘還叫老實(shí)?我看都快成鬼見愁了,!”
聶氏微愕之后,,立刻像炸了毛的獅子般沖過去,指著梁氏鼻子:“你說什么,,再給我說一遍,!……”
“好了!都給我閉嘴,!”老太爺拍桌子站起,,“都別吵了!就如她所愿,,寫張字據(jù),,讓她出去,!”
琉璃被帶到書院西廂的一間耳房里,頓時由人看守了門口不準(zhǔn)走動,。
外面的事情她已經(jīng)掌控不住了,,是去是留,是吉是兇,,都只能靜等結(jié)果,。這間小屋已成了暫時關(guān)押她的牢房,然而比起之間更慘的是,,她連出門走動的自由都已經(jīng)失去了,。
何修傆從正院里回到四房院子,丫鬟菊兒正在點(diǎn)燈,,聶氏坐在飯桌旁,,一桌子菜一點(diǎn)沒動。見他進(jìn)來,,聶氏殷勤地起身迎過去:“老爺,。”
何修傆嗯了一聲,,由她給自己解著褂子,,一面道:“怎么還沒吃?”聶氏道:“燕兒受了委屈,,在屋里鬧脾氣,,我這心里也堵得慌!”
何修傆拿起的筷子又放下了:“她還鬧,!都是你慣的,!”
聶氏抱屈:“那賤蹄子打了咱們女兒,您倒好,,還怪咱們的不是!我問你,,你那吏部郎中的職務(wù)還想不想要,?這賤蹄子明顯就是大嫂的心頭刺,如今連二房都卯著勁上前巴結(jié)了,,得罪了大嫂,,你有什么好處?”
何修傆道:“大嫂再看丫頭不順眼,,那也是我大哥的親骨肉,!”
聶氏冷笑:“真難為你這個好弟弟了!你大哥要是真心疼她,,怎么會等到她那個死鬼娘沒了才把她接進(jìn)來,?她娘沒死那些年你大哥上哪兒去了,?!”
“你——”
何修傆被這一堵,,也說不出話來,。
聶氏絞著手絹?zhàn)樱瑖@道:“人都說咱們何府里如今是水漲船高,,這兩年愈發(fā)得意,,不但攀著右丞大人這樣的親家,這幾年幾位爺又都撐起了臉面,,大爺二爺都已經(jīng)混到了三品,,一個在都察院,一個在六部,,眼見著二爺也在詹事府站穩(wěn)了腳跟,,可誰知道,如今兄弟里,,就我們四房沒能耐,,還在老太爺手下拿著從六品的薪俸!你個爺們兒要是還不趕緊著,,來日咱們一房老小在兄弟妯娌間,,還抬得起頭嗎!”
聶氏說到末尾,,那音調(diào)就不知不覺高亢了起來,。何修傆喝了杯悶酒,說道:“你老爺我就是不得志,,我有什么辦法,?反正叫我跟二房一樣跟大哥對干,任由大哥的骨肉流落在外,,我做不出來,!”
“我的老爺!”
聶氏站起來,,走到他那一方坐下,,忽然放緩了臉色,抿嘴柔聲道:“我知道我們四老爺是個慈悲心腸的大好人,,所以我眼下倒想到一個辦法,,能既不得罪大嫂,也全了大哥的美名,!”
何修塬斜睨著眼:“你有什么辦法,?”
聶氏湊近過去,低聲說了幾句,。
琉璃在偏廳坐了整日,,除了門口守著的人,,再沒有進(jìn)來半個,仿佛她如今真的是個囚犯,,如今連多看她一眼都要受牽連,。
如今該鬧的鬧過了,該使勁的使過了,,她心中卻仍有些事未確定,。從方才看到余氏領(lǐng)著蘇姨娘一道進(jìn)來那一刻她忽然意識到,何蓯苙這個人也許并不可靠,,他是混官場的,,琉璃并不能帶給他實(shí)際上的利益的話,顯然他不會為她太過賣力,,就好比當(dāng)年他與蘇姨娘那般情深意重,,也還是為了與右丞府聯(lián)姻而娶了余氏,甚至把深愛他的女子降為妾,。
另外,,聶氏敢那么大膽撒潑,一定是有人背后撐腰,,如果背后的人恰好是余氏,,或是另外能許諾給他更重要的東西的人,權(quán)衡之下,,他反悔也是很有可能的,。也許他真的很厭惡余氏仗著娘家壓在她頭上,但他也不會真的因?yàn)橐粋€私生女而跟她翻臉,。
她缺少與余氏抗衡的力量,,這是關(guān)鍵。
正是在當(dāng)時突然想到了這一層,,她才驚覺把希望全都寄托在何蓯苙身上是多么冒險,。當(dāng)時她以為憑幾句話就打動了何蓯苙,可事實(shí)上,,也許他正好把她的話當(dāng)成了孩童之言——正如她一直認(rèn)為的,,他若對她有父愛,若對她母親有恩義,,又如何會棄她們不顧,?
難怪永信聽她輕松地說解決了此事之時一點(diǎn)意外的表情都沒有,,因?yàn)橹挥兴肋@件事并非靠點(diǎn)茶葉和秀一秀口才就能擺平,,一位混跡官場二十年的老油子,可不在乎多一個女兒還是少一個女兒,。
總之,,蘇姨娘的存在提醒了琉璃一些事,,而她對這枝釵的在乎又像是意味著一些別的事。
蘇姨娘能夠與余氏和平共享何蓯苙二十余年,,絕對是個聰明人,,琉璃相信,上輩子她絕不會無緣無故調(diào)自己去侍候閔華,。
琉璃希望自己沒有錯,,因?yàn)樗龑?shí)在錯不起了,她只希望自己能活得有尊嚴(yán)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