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一通猛逼裝下來
“老臣不知皇上駕到,,有失遠(yuǎn)迎,還望皇上恕罪……”方光琛正欲下拜,,被趕上幾步的吳世璠一把托起,。
“方愛卿快快免禮!”
“謝皇上圣恩,!”
“你是朕的老師,,在朕面前不必如此拘禮?!?p> “老臣不敢,。”
這方光琛雖已年近六旬,,須發(fā)半百,,但依然手腳麻利,目光炯炯,,只是眉宇間掩飾不住一絲淡淡愁郁,,這份愁郁是吳世璠樂意見到的。
國家形勢嚴(yán)峻如斯,若當(dāng)朝大員個個如郭太師那般紅光滿面,,春風(fēng)得意,,那可真就離亡國不遠(yuǎn)了。
“皇上屈駕親臨,,令陋宅蓬蓽生輝,,祥瑞蒸騰?;噬?,快請入大廳敘坐。來人,,快升爐,,備茶!”
“且慢,!”吳世璠一擺手,,笑道:“朕今日來沒什么要緊事,就是聽說老師最近日子過的逍遙自在,,自詡閑云野鶴,,林中麋鹿;朝中大臣個個羨慕,,朕就過來瞅瞅,,順便討教一下學(xué)問。
你們看看,,老師這一身布衣裝束,,清朗矍鑠,還真是有一番鄉(xiāng)野遺賢的風(fēng)范,?!?p> 方光琛正尷尬著,吳世璠話鋒一轉(zhuǎn),,看向那只越鳥,,“這只越鳥實在不錯,堪稱極品,,朕先逗它玩玩,。”說著,,邁步朝那只越鳥走去,。
越鳥,就是孔雀,,產(chǎn)于云南西南部,。因體型龐大,,色彩艷麗,數(shù)量稀少,,歷來被奉為珍鳥,,被達(dá)官貴人所推崇;昔吳三桂還是平西王爺時,,每年都會派人送幾只珍品孔雀給在京的王室宗親們,,以輸誠納款。
孔雀見來人姿容秀美,,一身明黃華貴袍服,,圖案精致,色彩明艷,,便退踱兩步,,突然展開尾屏,其屏大如圓箕,,色彩絢爛,,似有爭美斗艷之意,。
“有趣,,有趣!”吳世璠拍著手,,輕步走近,。
孔雀并不懼怕,高昂著頭,,尾屏張得愈發(fā)艷麗,。
吳世璠伸出手,撫摸尾屏,,肆意把玩,。
“皇上當(dāng)心,這越鳥是會啄人的,!”方光琛連忙叫道,。
正說著,只聽“嗷”的一聲叫,,那孔雀吃痛似的跳起來,,猛的收了尾屏,撲扇著翅膀惶惶然跑開了,。
一只艷麗的孔雀翎已經(jīng)捏在吳世璠手中,。
“皇上……”虛驚一場的方家父子和侍衛(wèi)慌忙圍上來。
“朕沒事,,董鑣,,你帶人和小東子先出去,,宅門外候著?!眳鞘拉[揮了揮手,。
“遵命!”董鑣帶著侍衛(wèi)和小太監(jiān)退出后院,。
吳世璠亮著手中孔雀翎,,輕松笑道:“你們看看,多漂亮的孔雀翎子,,還是雙眼的,,若是能配在清廷官員的頂戴上,那真是再好不過了,?!?p> 方家父子一聽,全都愣住了,。
孔雀翎子,,又稱花翎。滿清官員和貴族特有的冠飾,。武官五品以上,,文官巡撫兼提督銜及派往西北兩路大臣,才有資格以孔雀翎子為冠飾,,綴于冠后,,合稱頂戴花翎。
花翎有單眼,,雙眼,,三眼(孔雀翎上的圓形花紋,一個圓圈算作一眼)之分,。其中以三眼花翎最為尊貴,,滿清宗親,以及對清廷做出重大貢獻(xiàn)的人才有資格佩戴,。
六品以下的五官則佩戴用鹖鳥羽毛染成的“染藍(lán)翎”,,無圓眼。
吳世璠抖動著孔雀翎,,自言自語的道:“前年二月,,刑曹馮蘇在廣東任巡撫時秘密降清;去年正月,,鎮(zhèn)守吉安的兵曹韓大任兵敗后向康親王杰書投降,;去年三月,岳州水師提督林興珠向多羅貝勒善尚投降……
這些人都曾是我大周的重臣良將,,如今卻都剃了頭,,留起了豬尾巴辮,,戴上了孔雀翎子!”
方家四人面面相覷,,完全不知皇上今日的葫蘆里到底賣的是什么藥,。
“唉,也不知朝中還有多少人拿著大周俸祿,,心里卻向往著留豬尾巴,,配戴孔雀翎子呢?
你們別說,,這豬尾巴配孔雀翎子,,還真是絕配!”
吳世璠嘆了口氣,,搖了搖頭,,繼續(xù)斯條慢理的說道:“其實也不打緊,這越鳥只有我大周域內(nèi)才有,,清廷去哪里弄那么多花翎賞賜給人呢,,你們說對不對?!闭f完,,竟哈哈大笑起來。
方光琛再也扛不住了,,臉色大變,,慌忙拉著子侄跪下,惶恐道:“皇上,,我方家一門對大周忠心耿耿,絕無貳心,,若有異念,,天打雷劈,神鬼共殃,!”
廊檐下恭立的仆人奴婢們見狀,,也齊齊跪下。
看著跪在地上的一大片人,,吳世璠突然有了一種當(dāng)皇帝的快感,,微笑抬手:“都起來,朕不過是有感而發(fā)罷了,,都起來吧,。”
方家四人起身,,惶恐不安的立著,。
吳世璠忽然邁步就走,,四人慌忙跟上。
走進(jìn)大廳,,吳世璠忽然又駐足,,盯著堂墻上一副落款為“徽州方獻(xiàn)廷”的云中仙鶴圖,指著說道:“方愛卿,,你這副畫用墨濃重,,筆鋒凌厲,畫的是仙鶴,,骨子里卻透著一股子雄鷹的兇悍,。
字由心生,畫亦由心生,。
所以,,你這只閑云中的野鶴也不是真的,是假的,。方大人,,朕說得對不對?”
方光琛膝蓋一軟,,再次跪倒,,匍匐惶恐道:“臣有罪,臣該死,!”
“方愛卿何罪之有,?”
方光琛哽咽道:“先帝創(chuàng)業(yè)未半而中道崩殂,臣身為托孤重臣,,不知盡心輔佐朝政,,替皇上分憂,反倒置身事外,,以圖自在,,此乃為臣者大不忠之罪!”
“一通猛逼裝下來,,終于把你給降服了,。”吳世璠心里暗暗得意,,睥睨著他,,冷冷道:“我知道你對朕不滿,對朝廷不滿,,認(rèn)為自己對朝廷有過大功,,如今卻受到了冷落,心懷怨恨,,就刻意擺出一副置身事外,,孤傲清高之態(tài),,是不是?”
“臣不敢,!”
“罷了,,罷了,念你心中尚存諸葛武侯這一份忠君情懷,,很難得,,起來吧?!?p> “謝皇上,。”
吳世璠坐到一張桌子旁,,方光琛起了身,,抬起袖袍拭了拭額頭的冷汗,小心翼翼的陪坐,;方家二子知趣的退了出去,,把前門后門都關(guān)上。
“老師,,請問何為通鑒,?”吳世璠又換了稱呼,從方英手里接過《資治通鑒》,,放在桌面上,,第一句話就問。
方光琛努力平復(fù)了一下心緒,,方道:“所謂通鑒,,就是通用借鑒之意,正所謂鑒前世之興衰,,考當(dāng)今之得失,,對歷朝歷代都是適用的?!?p> “也就是說對我大周朝也適用?!?p> “當(dāng)然,。”
“那放在朕身上也適用嗎,?!?p> “這個……自然?!?p> “大周即是皇上,,皇上即是大周,。”
方光琛斟酌著詞匯說道,,老實講小皇帝今日進(jìn)門一通不按常理的騷操作,,已令他萬分捉急,體態(tài)失控,,所以語速刻意放得極慢,,以免有失言之處。
自從隨太祖高皇帝出征后,,他就再沒有教過皇上學(xué)問,;來到貴陽后,皇上和郭壯圖走的太近,,對他這個昔日的老師若即若離,,不冷不熱。
有段日子沒見了,,小皇帝整個人都變了,,思維跳脫,身上有股子難以言喻的氣場,,深不可測,。令他這個見證了明亡清興亂世,曾自詡管仲樂毅的自負(fù)之人,,也有一種無形的壓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