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虎驚恐萬狀,“瘟神”二字差點破口而出,,卻被他一把捂住了嘴。
他道:“走吧,,隨我一同,回大梁,?!?p> 那聲音沙啞至極,在這漫漫風(fēng)雪之中,,卻清晰無比,。
阿虎有些懵,,他會說話?他會說話,!
傳說那國師之子,,不是個啞巴嗎?他竟然說話了,?
難道,,此人不是那瘟神,而是另有其人,?
阿虎不能確定,,可眼前這男子就是給他一種感覺,他,,真的就是那個人……
他轉(zhuǎn)身,飄然下了屋頂,,向前走了幾步,,卻發(fā)現(xiàn)阿虎并沒有跟上來。
那張銀色面具緩緩轉(zhuǎn)過來,,透出一雙陰沉冷漠的眸子,,他抬頭,看了一眼還站在原地的阿虎,,又說道:“我來月滿樓辦些事,,沒想到會碰到你,既如此,,那就一起走吧,。”
那聲音還是沙啞的,,就像是喉嚨里放了細(xì)碎的砂石,,聲音被這些砂石割碎了,才從口里發(fā)出來,。
阿虎驚疑不定,,連忙問道:“走?去哪,?”
“大梁,。”
什么,?大梁,?
阿虎聽罷有些驚訝,他要回大梁,,現(xiàn)在是來月滿樓辦事,?
又結(jié)合方才聽到的話,,原來月滿樓的樓主也是為他人辦事,因為他提到了——主人,。
那也就是說,,月滿樓真正的主人,其實另有其人,!
而且少主那日在月滿樓遭遇的刺殺,,其實并因錯殺了那樓主夫人,這不是偶然,,而是早有預(yù)謀了,!
那月滿樓真正的主人,不會是眼前這人吧……
阿虎想了這許多,,便對眼前這人更加警惕,,問道:“你與這月滿樓是什么關(guān)系?為何要……”
那人微微蹙眉,,“你話太多了,。”
說罷便直接要越過他往前走,,阿虎不死心,,還要問什么,抬起頭,,瞥見那比雪還清寒的利刃,,才忽然記起這人可是瘟神,便不敢再多問什么,,只跟著他默默地在風(fēng)雪中前行……
宸王府,。
昨夜的雪停了,大地一片瑩白,。
蒼嵐軒內(nèi),,一張溫暖的絨墊上,洛九天,、元子寧分別跪坐在兩側(cè),,蕭琮坐在中央,三人在說著什么,。
洛九天隨便向后一躺,,神色懶洋洋的,手里把玩著一柄兵器,,正是蕭琮那夜假扮國師之子用的那似刀似劍的兵器,。
他瞧了一眼神色平靜的蕭琮,不禁道:“還有啊,明日可就是第三天了,,最遲到后日,,你就要被定罪了,我說,,你到底想好該怎么辦了嗎,?”
蕭琮回道:“我在等一個人,等他來了,,這件事便可解決了,。”
洛九天問道:“他是誰,?”
蕭琮目光忽然看向他手中兵器,,洛九天也低頭去看,又想起了一事,,疑惑問道:“對了,,我還沒問你,這玩意兒你是從哪來的,?”
蕭琮瞧他這般認(rèn)真,,忽然想逗逗他,于是故弄玄虛地說道:“你方才這兩個問題,,其實是一個問題,?!?p> 洛九天隨即反應(yīng)過來,。
“你是說,給你這東西的人,,正是你要等的人,?”
“是?!甭寰盘觳恢氲搅耸裁?,手忙腳亂地把這兵器給丟到了地上。
蕭琮瞧他這神態(tài),,輕笑一聲,,然后重新將那兵器收了起來。
這時,,元子寧打斷了他們:“那現(xiàn)在,,我們就這么等著嗎?”
蕭琮開口:“我們自然也有事做,,我戴罪之身,,不便出府,就你們?nèi)グ??!?p> 二人齊道:“去哪兒,?”
蕭琮先對元子寧道:“你去找柳慶的家人,然后偷偷把他們帶過來,?!?p> 元子寧不大明白,但沒有多問,,應(yīng)聲便去了,。
然后蕭琮又對著洛九天道:“你去柳家找一個張柏的管事,然后把他帶過來,,他是個證人,,等那日定罪時我要用,你用些手段,,我要聽他說真話,。”
洛九天好奇了,,追問道,,“啊,?你要干嘛呀,?”
蕭琮壓低了聲音:“此事不宜走漏風(fēng)聲,你去辦就好,?!?p> 沒得到想要的答案,洛九天不滿地盯著他看了好半晌,,才終于起身,,慵懶的聲音響起:“好吧,誰讓你是我表哥呢,?!?p> 蕭琮心緒稍定,正要輕舒出一口氣,,忽然聽到有人匆匆趕來的腳步聲,。
他坐直了身子,目光投向腳步來的方向,,是那個侍候在赫連歡身邊的侍婢,。
屋子沒有關(guān)門,她便在門口行了一禮,,恭敬地說道:“稟王爺,,郡主請您過去一趟。”
“她怎么樣,?”
“王爺放心,,郡主好多了?!?p> 蕭琮舒了口氣,,淡然回道:“好,我知道了,?!?p> 說完便起了身,向赫連歡住著的地方走去,。
蕭琮一進門,,便瞧見赫連歡坐在院子的葡萄架下,面前擺了茶具,。
他瞧著她氣色還不錯,,心里更寬了幾分,落坐在她對面的石凳上,。
他看見桌案上的茶壺,,隨口問道:“喝的什么茶?”
赫連歡一邊給兩人倒茶,,一邊回道:“天尊貢葉,。”
她突然笑了一下,,“當(dāng)初我們府上的茶葉,,是你做的手腳,對吧,?”
雖然是個問句,,但她顯然已經(jīng)有了答案,。
蕭琮沒有答話,,算是默認(rèn)了。
“是誰,?”赫連歡端起茶水,,隨意問道。
“她叫芙蕖,?!?p> 赫連歡愣了一下,她只是隨意一問,,根本沒指望蕭琮會說,,可他就這樣答了,一點不防備著她的樣子。
她輕輕點了點頭,,開玩笑似的道:“嗯,,知道了。不過你放心,,我不會對她怎么樣的,,她也是聽命行事,都是身不由己的人,,我就發(fā)個善心,,給她條活路……”
蕭琮想說點什么,卻沒吭聲,,只默默地喝著桌子上的茶,。
“好了,說正事,。你只說讓我?guī)湍?,卻又沒說具體要怎么做,讓我怎么幫你呢,?昨日你說,,我做什么都要先知會你,我這不長教訓(xùn)了,,先來問問你的意思,。”
赫連歡又想到昨日,,不禁道:“對了,,這些日子你讓人盯緊柳慶家眷,最好能拿住物證,,尤其是銀契,。”
蕭琮點了點頭,,回道:“巧了,,我剛讓九天和子寧去一趟柳家,打的就是這個主意,?!?p> 大梁的銀契,是每個官員府內(nèi)都有的,,上面都有自己的官印,,不管做什么都要拿銀契去換銅錢和金銀,所以那背后人若想封口,,必得動用銀契,。
說完這個,,蕭琮頓了頓,回答道:“至于我讓你怎么幫,,這個你到時候自然就知道了……”
赫連歡一聽就不高興了,,“蕭琮,你別老拿這個來敷衍我,?!?p> 她望著蕭琮,面色凝重:“你跟我說實話,,把我?guī)У酱罅?,究竟是為什么?你說擔(dān)心我會阻攔你回大梁,,可現(xiàn)在你既然已經(jīng)回來了,,我總不可能帶兵來大梁帝都抓你,那么如今,,我可以走了嗎,?”
蕭琮果斷答道:“不行?!?p> “為什么,?我并不覺得你需要我的幫助?!?p> 赫連歡很納悶,,她作為大周的人,對大梁一無所知,,也并無根基,,她并不覺得她哪里能幫上他。
至于她父侯的事……
她原本是打算信一次蕭琮,,可經(jīng)過沂城之事,,她就徹底清醒了,還是自己去查更靠譜,,更有保障些,。
不過方才,她問他是不是在府里有細(xì)作的時候,,只是抱著試一試的心態(tài),,并沒指望他能回答,,所以當(dāng)他說出芙蕖的名字時,,赫連歡是很詫異的。
蕭琮沉默了良久,,久到滾燙的茶水都已經(jīng)涼透了,,才道:“我回大梁,,是為掌權(quán)。刑司,,財務(wù)司都是我的目標(biāo),,只是我不想牽連洛府的人,有些事可能需要有人去做……”
赫連歡點了點頭,,“我明白了,。”
蕭琮低下頭,,摩挲著涼了的茶杯,,“財務(wù)司司長,你覺得怎么樣,?”
“你想從財務(wù)司下手,?”
“嗯?!?p> “也是,,我記得梁帝吩咐了,要給我建府邸,,可不就是財務(wù)司的事兒,?你想做什么?”
“財務(wù)司司丞,中飽私囊,,只有些小聰明,,早該退位讓賢了?!?p> “你有合適的人選嗎,?”
“有,我已經(jīng)大致安排好了,?!?p> “那你還要我?guī)湍闶裁?”
蕭琮又不說話了。
“罷了,,你說什么就是什么吧,。”
夜幕慢慢落下來,,冬日的寒風(fēng)颯颯作響,,吹動了宸王府前的照路明燈,差點連燈罩里的火燭都要被吹滅了,。
昨夜就在下雪,,今日還是一直在下,不過這雪怎么都不大,,稀稀落落的,,除了看著賞心悅目些,,就是地上微微一層瑩白,除此之外,,似乎也就沒別的影響了,。
夜里,宸王府的書房還燃著通明的燭火,,里面三個人影透過窗戶,,映在外面的雪地上,勾勒出三道俊秀挺拔的身影,,正是蕭琮,、洛九天與元子寧。
三人坐下,,面前放著紅彤彤的火爐,,上面正溫著一壺酒,此刻正向外冒著白煙,。
他們的面容在這白霧中若隱若現(xiàn),,叫人看不分明,外面還在紛紛揚揚地下著雪,,雪花輕然落地,,似乎發(fā)出了聲響,又似乎沒有,,正如遠(yuǎn)遠(yuǎn)飄來的輕淡花香,,若有若無。
待酒煮好了,,三人圍坐喝著,,洛九天嘖嘖贊道:“哎呀,我表哥的手藝就是好,!我說,,你以后要是不當(dāng)王爺了,去賣酒倒甚為合適,,那時我必時時光顧,。”
蕭琮沒好氣地瞪他一眼,,道:“哼,,只要你來,我必要在你酒里摻水,,叫你回回都喝不痛快,。”
洛九天一急,,也回?fù)舻溃骸澳俏乙院笠龃蠓?,你回回來我這看病,,我都給你藥里放軟骨散,,非叫你一連三日不得動彈才好,!”
蕭琮好笑道:“那我不在你處看病便是了?!?p> 洛九天也笑道:“那我也不在你處買酒,。”
話一出口,,他又想到什么,,頓時垮了臉:“可是,喝了你的酒,,再去喝別家的就無甚滋味了,,唉,這可要如何是好,?”
話及此,,他竟真的一本正經(jīng)地想起法子來了。
蕭琮忽然就收斂了笑意,,心中微微一凝,,他怎甘心去做個賣酒的?而洛九天,,又豈會真的去做個大夫,?
他看著那酒,心中驀地一痛,,那人已經(jīng)走了,,就算是賣酒去,獨他一人又有什么意義,?
他突然將杯中酒一飲而盡,,溫?zé)岬木苿澣胙屎恚麉s只覺像是在吞刀入腹,,割得喉嚨火辣辣地疼,。
洛九天忽然問道:“對了,這酒叫什么名字,?”
蕭琮握著酒杯的手微微一頓,,卻沒有答話,一旁的元子寧瞧他神色,,試探著道:“王爺,,可是杭城秋露白?”
蕭琮抬眸看了他一眼,,隨后就收回了目光,,輕輕點了點頭,。
洛九天有些疑惑,問道:“杭城秋露白,,為何叫這個名字,?是用了杭城的什么東西釀成的嗎?”
蕭琮答道:“不是,?!?p> “那為何……”
洛九天還欲再細(xì)問,忽然被蕭琮打斷,,岔開了話題,,道:“好了,這壺酒算是犒勞你們的,,今日讓你們?nèi)マk的事,,怎么樣了?”
二人便大致說了情況,,倒是十分順利,,柳慶的家很好找,家里只有柳慶的母親和妻兒,,孤兒寡母的,,哄哄騙騙也就很輕易地將他們?nèi)私o帶了回來。
洛九天又想起之前蕭琮沒有告訴他的問題,,于是再次好奇湊近了問道:“哎,,你一直說要等一個人來,到底是要等誰呀,?”
又是這個,,來來回回多少次了,他就揪著這個問題不放,,蕭琮被問得煩了,,只好回他:“一個原來在柳家做工的?!?p> 洛九天聽了目瞪口呆,,他等了盼了這么許久,還以為是何方神圣,,竟然能救蕭琮于水火,,沒想到竟然是個平頭百姓?,!
蕭琮看著他,,解釋了這人的來歷。
原來蕭琮說的這人,竟然就是府里管家陳叔的兒子,,當(dāng)初陳叔他們老夫婦是常年住在城外的,,靠著唯一的兒子在柳府做勞工,以此維持生計,。
但有一次,,兒子卻在運送蔬菜的路上,意外翻了車,,整車蔬菜都被毀了,。
柳府那邊自然要追究,,而一個柳府管事氣急,,竟一個失手差點兒把他給打死,他怕?lián)上?,便趕緊告訴了柳相,。
柳相便命人偷偷把人丟到宸王府前,還把這事給宣揚了出去,,只不過換了說法,,說是宸王府給打的。
這便是蕭琮惡名盛傳的開始,。
后來,,這老夫婦長久不見兒子,便找去了柳府,,但被告知兒子被宸王府的人打死了,,一時悲憤,便上宸王府要討個公道,,可來了宸王府他們才知道,,原來兒子并沒有死。
柳相也沒想到,,蕭琮的府衛(wèi)發(fā)現(xiàn)了這人,,便第一時間報給了蕭琮。
蕭琮一開始并沒想那么多,,只覺得不應(yīng)見死不救,,便請來了他舅母,也就是洛九天的母親,。
他舅母醫(yī)術(shù)超絕,,竟還真把人救回來了,那人痊愈后,,才告知蕭琮柳府的事,,他這才知道柳相的心思,但苦于沒有證據(jù),只得按下不提,,而這人,,就是阿虎。
洛九天聽得一愣一愣,,他那時候還小,,完全不知道這事。
“你怎么從來沒跟我說過這個,?”
“這有什么好說的,?讓你知道我當(dāng)年多無能,被人誣陷卻百口莫辯嗎,?”
洛九天忽然覺得蕭琮比他想象中的還要可憐,,正想說幾句什么安慰安慰他,蕭琮對上他那同情的目光,,連忙道:“閉嘴,,別說那些廢話了,現(xiàn)在就等阿虎回來,?!?p> 洛九天生生住了嘴,有些不爽,,待轉(zhuǎn)過頭,,看到那正冒著熱氣的酒,又給自己倒了滿滿的一杯,,才舒緩了神色,,喝了起來。
“好了,,我出去一趟,。”
蕭琮說了這么一句,,還未待兩人開口,,他玄衣入夜,轉(zhuǎn)瞬便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