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歡全然沉醉在這片紅火的熱烈之中,,絲毫沒有注意到蕭琮的異樣。
赫連歡興奮地道:“我從來沒有見過這么多的梅花,,真好看?。 ?p> 蕭琮不答,,始終盯著那片梅林,,不知不覺間,二人便已經(jīng)走入了梅林之中,。
通紅的梅花掩映在二人周圍,,梅香氤氳在整片空氣之中,赫連歡忽然想起一事,,問道:“對了,,那湖呢?”
蕭琮道:“喏,,那邊,。”
赫連歡轉(zhuǎn)頭去看,,看見那邊的隱隱湖光,,她眸光閃動,連忙向那邊跑了過去,。
那湖雖不大,,卻勝在清澈透明,此刻被大雪掩蓋,,湖水的青碧色襯著雪花的純白,,十分好看,。
湖面之上,漸漸升騰起一些霧氣來,,赫連歡看得稀奇,,問道:“這湖難道還是個溫泉不成?”
蕭琮站在她身側(cè),,神色十分不對勁,,語氣疑惑的說道:“不是,這湖不是溫泉啊……”
“不對,,快過來,!”蕭琮突然神色一凜,,將赫連歡一把拉離了那湖,。
好在赫連歡也是個反應(yīng)快的,一個抽身離湖遠(yuǎn)遠(yuǎn)的之后,,說到:“這湖到底——怎么……怎么回事啊?”
赫連歡說話的時候,,突然感到一陣暈眩,滿眼的梅花,,都變得越來越模糊,,自己都不知道接下來要說什么了,只是憑著本能問出了自己要說出口的話,。
赫連歡的身子慢慢軟了下來,,蕭琮抱著她,也癱坐在地上,。
片刻后,,蕭琮咬了咬牙,一把將她重新抱起,,縱身一躍,,遠(yuǎn)遠(yuǎn)地離開了。
蕭琮心里有些慌,,他看著赫連歡現(xiàn)在的樣子,,神色飄忽,眸光渙散,,直愣愣地看著前方,,雙目無神,如同癡傻了一般,。
“赫連歡,,醒醒……”
可他的聲音在赫連歡聽來,仿佛近在咫尺,,又好像遠(yuǎn)在天邊……
赫連歡再次睜開眼的時候,,映入眼簾的仍是那滿樹的梅花,,灼灼奪目,明艷動人,。
視線慢慢清晰起來,,她感覺身上沒什么問題了之后,在這附近找了一圈,,卻還沒找到蕭琮,。
蕭琮不會將她一個人丟在這里的,赫連歡這樣想著,,將目光鎖定了來時看見的那座竹樓,。
她沒有猶豫的走了過去,確定沒什么問題之后,,伸手推開了第一層的竹門,。
里面沒人,但卻整齊地擺放著許多的酒壇和罐子,,她有些驚訝,,這不是一座被廢棄的竹樓!
是她先入為主了,,下意識就認(rèn)為這沒什么人跡的地方,,不會有人住。
想到這里可能有主人,,她連忙將門好好地重新關(guān)上了,,然后抬起頭,朝著竹樓喊道:“蕭琮,,你在嗎,?”
竹樓上靜悄悄的,沒有人回話,。
赫連歡思忖了片刻,,還是決定上去看看,可這時,,一聲鶴鳴破空而來,,她一抬頭,就見一道勝雪白衣的身影一掠而過,,很快就消失不見,。
她用力揉了揉眼睛,剛剛那道身影,,好似仙人一般,,驚鴻一現(xiàn),如夢似幻,,亦真亦假……
赫連歡在自己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她已經(jīng)跑上了樓,。
不知為何,她急切地想要知道方才那人是誰,,心砰砰直跳,,好像正在接近什么真相一般。
等到轉(zhuǎn)了幾個彎,,赫連歡終于來到了竹樓的二層,,而方才那道一閃而過的身影,此刻正背對著她,,靜靜地立在窗前,。
赫連歡愣愣地望著那人,那人白衣勝雪,,墨發(fā)如瀑,,手握一只通體溫潤的白玉笛,笛下系著一枚蒼翠的珩玉,,珩玉下面還墜著流蘇,。
她不由得屏住了呼吸,,生怕清淺的呼吸聲驚擾了面前的人,。
也不知是站得遠(yuǎn)還是怎么,她看不太清那人的身形,,也分不清那人是男是女,,她只是站在那里,沒有上前,,也沒有說話,,就像入定般,眼睛一眨不眨,,緊緊盯著那人,。
“赫連歡,原來你在這里,?!?p> 身后忽然傳來了熟悉的聲音,赫連歡轉(zhuǎn)身,,看見蕭琮一襲玄衣,,正朝她走來。
蕭琮邊走邊疑惑問道:“你怎么來這兒了,?”
赫連歡回道:“我看見上面有個人,,就在那邊?!彼f著指向竹樓的窗戶,。
蕭琮順著她的手看去,,說道:“什么人,那邊沒有人啊,?!?p> 赫連歡一驚,渾身顫了顫,,連忙回頭,,果然,那道白衣身影不見了,。
她瞳孔驟縮,,仿佛連呼吸都停止下來。
她剛剛那樣緊盯著他,,就是覺得,,只要她一眨眼,他會不見,。
赫連歡有些難過,,她轉(zhuǎn)了頭,他真的就不見了……
蕭琮看著赫連歡不對勁,,以為是樓里有什么東西,,于是拉著她,便走了進(jìn).去,。
先進(jìn)入視線的是一個大大的屏風(fēng),,上面繡著山水,左邊有一扇窗戶,,就是赫連歡指的那人站著的地方,,窗外可以看到后院十畝梅林的一角,那里除了幾棵梅花樹,,還有整齊的其他花花草草,。
那些花草都是大梁特有的,赫連歡不曾見過,。
再往里面走,,是一個長長的桌案,上面放了筆墨紙硯,,桌案右邊是一個書架,,上面擺滿了各種各樣的書籍,匆匆掃一眼就能發(fā)現(xiàn),,大多是些醫(yī)術(shù)和工藝書,。
接著向右拐,是竹樓更深處,。那里有兩間屋子,,打開其中一間,,發(fā)現(xiàn)里面里面只有一張竹床,還有一個小小的柜子,。
另一個屋子里到處都是亂七八糟的書籍,,地上還丟著各式各樣的木劍,也是一張一模一樣的竹床,,別的還有一個大大的桌子,,上面擺著各式各樣的工具。
身旁的蕭琮道:“這里應(yīng)該是有人住的,,只是不知道人到哪里去了,。”
赫連歡還在想方才那個白衣身影,,只是心不在焉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蕭琮進(jìn)了眼前的屋子,坐在桌案前,,赫連歡也跟著他走,,坐了下來,就在他的對面,。
蕭琮低頭看了一眼那桌案上的東西,,又抬頭望著她,目光突然變得犀利,,如刀似劍好像能剖開她的一切,。
赫連歡被他盯得頭皮發(fā)麻,不禁問道:“蕭琮,,你怎么了?”
蕭琮的聲音是前所未有的低沉冷冽,,他道:“赫連歡,,你以為你做的那些事,我真的一點(diǎn)兒都不知道嗎,?”
赫連歡面色一白,,雙唇微微發(fā)顫,想說話卻不知該如何開口,。
“蘇臨安之妻,,是怎么死的?”他的話如利刃一般,,深深地刺入她的胸膛,,疼得渾身發(fā)顫。
“白月澤又是為何被趕出了大周帝都,?”
“還有,,宇文媛之父,,衛(wèi)陽長公主之夫,我的姨父,,又是怎么死的,?”
蕭琮的聲音越來越冷,赫連歡心里越來越陳沉,,她低下頭,,根本不敢直視他的眼睛。
“赫連歡,,我之前總以為你可憐,,一個弱女子卻要費(fèi)力保全整個宗族,卻沒想到還是應(yīng)了那句老話,,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他說到后面,忽然拿出一把利劍來,,直刺她的脖頸,。
他目光陰沉地望著她,道:“赫連歡,,你這么狠毒的女子,,怎配繼續(xù)活在世上?你該死,!”
赫連歡癱軟在地上,,雙手捂著臉,泣不成聲,,發(fā)絲凌亂不堪,,狼狽至極。
她抽噎著,,啞聲道:“我錯了……我……我是迫不得已的……我真的……不想殺他的……”
她已經(jīng)沒有絲毫力氣再抬頭看蕭琮了,,只是低著頭,止不住哭泣,。
那年,,她八歲,潛入懷王府中,,眼睜睜看著懷王殿下毒發(fā),。
懷王……
云初霽……
蕭琮沒再有動作,就看著赫連歡在那哭,,好像要看著她用眼淚把犯下的罪孽沖刷干凈,。
過了不知道多久,抽噎聲慢慢停止,赫連歡站了起來,,目光之中再無之前偽裝的天真稚氣,,只有一片清傲孤寒的冷光。
片刻后,,好像回憶起什么溫柔美好的事來,,眸光也隨之變得溫和起來,她望著蕭琮,,道:“蕭琮,,我的手上確實(shí)不干凈,可對你,,我自問并無虧欠,。”
蕭琮沒說話,,眼神還是那樣陰鷙冷冽,。
“說來有些好笑,不過是因?yàn)槟闼瓦^我一盒綠豆糕,,在月色朗照的時候陪我喝過一次痛快淋漓的酒,,頗為認(rèn)真地教過我下棋,花了心思喂我喝藥,,哄我吃飯……”
赫連歡說著說著,,不知何時淚水又打濕了面頰。
原來,,他們之間已經(jīng)發(fā)生了這么多,。
蕭琮仍然舉著劍,目光冷冽,,眉峰緊蹙,,拿著劍的手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要?dú)⑺臎Q心是一點(diǎn)都沒有動搖,。
他冷冷的開了口:“都是假的,。”
“什么?你說什么?”赫連歡不相信,。
可蕭琮很快打碎了她的幻想,“我說,,都是假的,,不過是你對我有用,我才會這樣做,?!?p> 赫連歡呼吸一滯,他不過是玩笑,是利用,,她卻當(dāng)了真,。那些她珍而重之的,藏著不讓別人發(fā)現(xiàn),,暗自開心的,,竟然都是笑話。
赫連歡瞬間止住眼淚,,眼神也冰冷起來,,然后從衣袖里抽出了九節(jié)鞭。
“蕭琮,,我的確不是什么好人,,你也不是第一天才知道,可為何就這樣想讓我去死,?
自始至終,,我從未真正地傷害過你,甚至屢次三番地救了你,,你能不能告訴我,,究竟是為什么?”
蕭琮也慢慢站了起來,,回道:“因?yàn)槲以蝗讼莺?,平生最恨的,便是污蔑無辜之人,?!?p> 赫連歡聽及此,譏諷地笑了笑,,眼神輕蔑至極,,“呵呵,蕭琮,,你覺得你有資格說出來這話嗎?我父侯明明什么都沒做,,你誣陷于他;還有蘇臨安劫了救災(zāi)銀的事……”
蕭琮聞言,,眸色沉了沉,,卻無力反駁。
赫連歡看著他,,眼神中盡是憐憫之色,,卻不知是在悲憫蕭琮,還是悲憫自己,。
“人之劣根,,亙古不變,,即使不愿意,我們還是成為了自己最厭惡的樣子,,既然這樣,,我們便打一場,未必你就能勝我,?!?p> 蕭琮聞言,眸光一緊,,他望著赫連歡的眼神突然變了,,不再是方才的嫌惡。
那是一種她從未見過的目光,,有溫柔繾綣,,有流連不舍,又有哀傷無奈,。
赫連歡連忙問道:“你怎么了,?”
她這話一出口,便已經(jīng)知道了答案,。
眼前的蕭琮,,竟然慢慢地變得透明,她猛然沖過去,,想要握住他的手,,可是卻從他的身上穿了過去。
方才止住的眼淚頓時如決堤一般,,她不敢哭出來,,只低低地叫著他的名字,生怕聲音稍大,,他就真的如煙霧般消散掉,。
饒是這樣,赫連歡還是阻止不了即將要發(fā)生的事,。蕭琮原本棱角分明的面容變得不再真切,,他忽然對她笑了笑,動了動嘴唇,,似乎說了些什么,,但是她卻聽不見。
赫連歡此刻的心痛好像要將她吞噬,,她哭的厲害,,抽抽噎噎的話都難以說出來。
直到這一刻她才終于明白,,即使蕭琮知道了她的過往,即使蕭琮恨她,即使蕭琮要?dú)⒌羲?,她會難過,,會后悔,會不甘,,可是這些她都能忍受,,但是親眼見著他從自己身邊消失,她只覺得自己也馬上要活不成了,。
她在蕭琮漸漸透明的身軀上亂抓著,,卻什么也抓不到,心里的絕望慢慢向上涌起,,“蕭琮,,蕭琮,你,、看看我,,我之前不是故意的,你想要我做什么,,我改,,我改,只要你不走,,我什么都依你……”
可回應(yīng)赫連歡的只有蕭琮越來越透明的身軀,。
“這東西吃了心底發(fā)沉,還是少吃為好,?!?p> “沒什么,只是覺得你很厲害,,都不需要我了,。”
赫連歡這時候突然想起來蕭琮說的話,,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她哭著道:“蕭琮,我吃了好多綠豆糕,,心里沉的慌,,你來……你來幫我拍拍好不好,你不要走,,你不要走……蕭琮……”
蕭琮身體幾乎要消失不見,,可他臉上笑著,嘴巴一張一合的,,雖然聽不見聲音,,但是赫連歡看出了他說的是什么,,她見他說過太多次,她太熟悉了,,他說的是:“赫連歡,。”
“蕭琮,?,!”赫連歡突然向著虛空一抓,可什么都沒有,,她面前只有一張空蕩蕩的桌案,,上面還依舊整整齊齊地擺放著筆墨紙硯。
蕭琮不見了,,真的不見了,。
赫連歡哭的根本停不住,她哭著在質(zhì)問,,好像在質(zhì)問別人,,又好像在質(zhì)問她自己:“為什么,為什么你們都要離開我,,剛剛那個白衣男子不見了,,蕭琮也不見了,我到底哪里做錯了嗚嗚嗚嗚……”
赫連歡哭著哭著,,恍然想起方才的不對勁來,。
對啊,那個白衣人莫名其妙地消失,,可能實(shí)在是輕功了得,,才在她一個轉(zhuǎn)頭的功夫就不見人影,可是蕭琮呢,?尋常人怎么會以那樣的方式消失,?
對,剛才的肯定是幻覺,,她一定是看錯了,,蕭琮不會丟下她,此刻肯定還在梅林里等著她,。
赫連歡瘋了一般沖出竹樓,,重新回到了梅林之中。
梅花依舊開得甚好,,朵朵爭奇斗艷,,紅得讓人心驚。
她大聲呼喊著蕭琮的名字,,然而,,空蕩蕩的梅林回應(yīng)她的,,只有自己的回聲。
赫連歡精疲力盡地癱坐在地上,,淚水再次奔涌而出,,可正在這時,身后忽然有人喚她,。
“歡兒?”
那是她已經(jīng)許久沒有聽過,,卻永遠(yuǎn)不會忘記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