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凡走出陳府時,,心情也是沉重的。
拒婚錯了嗎,?不,!沒錯!人生中或許有很多事情需要自己去讓步,,去妥協(xié),,但不包括感情,那是一個人心中最軟弱也是最圣潔的角落,,任何讓步和妥協(xié),,都是對它的褻瀆,。
來到明朝兩個多月了,差不多也適應了明朝的生活,,蕭凡感覺已經完全將自己融入了這個陌生的環(huán)境,。那么,是不是到了離開陳家的時候,?
說實話,,對陳家,蕭凡還是心懷感激的,,畢竟陳四六養(yǎng)了自己四年,,對蕭凡來說,陳家是收容自己的主人,,是有著親家名分的岳家,,只可惜,陳家并不是自己真正的家,。
可是,,離開陳家后該干什么呢?向朱允炆或燕王討個官兒當,,或許不難,,但現(xiàn)在并非當官的好時機。
蕭凡迷惑了,,凡事謀而后行,,離開陳家后,終歸得找個營生才是,,蕭凡想得很頭痛,,算了,不想了,,暗自盤算了一下,,這兩個月來,自己卻攢下了不少銀子,,包括前身摳摳索索存了多年的十兩積蓄,,敲黃衙內悶棍從他身上劫下的四十余兩銀子,還有醉仙樓開張后,,身為掌柜明里暗里貪污貪得的二十余兩銀子,,加起來自己現(xiàn)在的總資產大概有七十多兩銀子了。
七十多兩,,看著不多,,可是在這個時代,已經相當于一個中產階級的家產了,。手中有錢,,心中不慌,,不管干什么都不會餓死的。
盤算過后,,蕭凡滿意的笑了,。財不露白的道理他還是懂的,他決定在離開陳家之前,,應該把這七十多兩銀子藏起來,,以后就指著它生活了,最好是藏在自己在陳府的住所之內,,哪天離開陳家的時候,,徑自取了銀子便走,既方便,,又瀟灑,。
波瀾壯闊的大明朝在向他招手,蕭凡不是池中物,,燕雀之窩焉能留住鴻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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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凡回到醉仙樓時,已是接近黃昏時分了,。
醉仙樓的氣氛有點奇怪,。原本應該賓客滿座的大堂,卻空無一人,。外面三三兩兩站著縣衙的一些衙役們,,手執(zhí)腰刀鐵尺,誰敢接近便轟誰,。
兩名穿著便服的武士腰佩長刀,,肅然的站在大門口,神情冷硬的掃視四周,,目光警惕得像兩只忠心耿耿的獵犬,,見蕭凡進門,二人戒備的神情略為放松,,并微微向他躬身為禮,。
老蔡和狗子等店伙計一臉惶然的站在樓梯口,神態(tài)恭謹而敬畏,。
蕭凡皺了皺眉,,上前問老蔡道:“客人又被趕出去了,?”
老蔡瑟縮了一下,,小聲道:“門口站著那兩位兇神,客人誰敢進呀……”
“這兩人也沒那么可怕呀,,我怎么覺得你們像是被匪徒挾持的人質似的……”
老蔡神秘的指了指樓上,,悄聲道:“那位……太孫殿下,,今日又來了,正在樓上雅閣等您呢……”
大堂樓梯口的桌子邊,,黃知縣和曹縣丞則恭恭敬敬的半躬著身子站著一動不動,,見蕭凡進門,黃知縣便臉不是臉鼻子不是鼻子的低哼一聲,,目光怨毒得能殺死人,。
曹毅則似笑非笑的睨了蕭凡一眼,目光中的含義很模糊,,說不清是喜是怨,。
蕭凡嘆了口氣,自從朱允炆儀仗來江浦示威過一次以后,,這幾日又陸陸續(xù)續(xù)來了三四回,,每次都微服出行,來醉仙樓找他,,一個出身尊貴皇族,,一個出身平民商戶,兩人實在沒什么共同話題,,蕭凡自己也是嘴賤,,閑著無聊給他講了個西游記的故事,這下好了,,朱允炆聽得眉飛色舞,,跟吸毒上了癮似的,每日必微服出京,,騎半個多時辰快馬,,在錦衣親軍的護衛(wèi)下,前呼后擁的進醉仙樓聽他更新,,每天兩個章回,,少了他還不高興。聽故事猶可,,他卻不投推薦票……
偏偏這位太孫殿下忒會挑時間,,每次來的時候正是黃昏時分,醉仙樓上客的高峰期,,太孫一來,,醉仙樓便倒了霉,錦衣親軍們毫不客氣的清場,,將客人們都趕得干干凈凈,,縣衙的兩位大佬則必須隨侍駕側,外圍警戒由縣衙的衙役們負責,,在內便由錦衣親軍們接手,,這種警戒強度,,簡直可以說是針插不進,水潑不進,。
至于那些吃飯的客人們,,當然更不可能進得去了。
蕭凡很想狠狠抽自己一個嘴巴子,,真是嘴賤吶,!吃飽了撐的給他說什么故事,說故事便說故事吧,,挑個短篇的也好呀,,自己偏偏挑了一本西游記……
這樣下去,唐僧師徒還沒到雷音寺,,醉仙樓估計得先破產了……
一個時辰幾十兩銀子上下的生意,,不能被這位不通人情世故的太孫殿下給耽誤了,陳四六賺不賺錢他不管,,他擔心的是醉仙樓沒了進項,,自己還怎么貪污呀。
蕭凡朝曹毅點頭笑了下,,對黃知縣的怒目視而不見,,撩起衣衫下擺便待上樓拜見太孫殿下。
剛登了一步,,樓上有人下來了,。
朱允炆穿著一身淡青色的絲綢長衫,手里把玩著懸掛在腰間的一塊玉佩,,帶著一臉淡然的微笑,,慢慢走下樓來,正是好一副翩翩濁世佳公子的模樣,。
蕭凡趕緊往后退了兩步,,撩起下擺,跪拜并大聲道:“草民蕭凡,,拜見太孫殿下,。”
朱允炆仍是一臉溫暖而和善的笑,,非常隨意的揮了揮手,,道:“你起來吧,認識這么久了,,別太多禮,。”
說話間,朱允炆已走下了樓,,然后一把攙著蕭凡起了身,又著急忙火的將蕭凡拉到一張桌子邊,,催促道:“你上次說到那只猴子大鬧王母娘娘的蟠桃會,,后來又偷太上老君的仙丹,嘻嘻,,那只猴子膽兒可真大,,后來呢?后來怎樣了,?快接著說……”
蕭凡滿是笑意的看了他一眼,,見面的次數(shù)多了,蕭凡對他也就漸漸褪了畏懼之心,,其實皇族中人也跟平常人一樣,,有喜怒哀樂,有生老病死,,有人性格強硬,,有人性格軟弱。
除了朱允炆動用儀仗嚇唬蕭凡的那一次以外,,蕭凡對朱允炆實在生不出多少畏懼,,這個事情朱允炆確實該檢討一下自己,他在蕭凡面前毫無一點架子,,表現(xiàn)得就像個非常單純天真的孩子,,對什么都很好奇,關于民間的一些話題更是興致勃勃,。也難怪蕭凡對他生不出畏懼,,——被蕭凡揍得哇哇直哭的皇太孫殿下,你能指望蕭凡多怕他,?
迎著朱允炆渴望的眼神,,蕭凡慢吞吞的道:“那只猴子……”
“那只猴子后來怎樣了?”朱允炆表現(xiàn)得比猴子還猴急,。
“咳,,那只猴子后來死了……”蕭凡表現(xiàn)得如同失去親人般沉痛。
“???死……死了?”朱允炆兩眼發(fā)直,,滿臉痛惜:“它怎么會死了,?”
蕭凡面無表情的道:“它是自盡而死的。”
“自……自盡,?”
“它偷了仙丹后,,下凡開了家酒樓……”
朱允炆疑惑得直抓頭發(fā):“猴子……開酒樓?”
蕭凡煞有其事的點頭:“對,!開酒樓,!后來沒有生意上門,酒樓破產倒閉清算,,猴子欠了員工不少工資,,無奈之下,跳樓自盡了……”
“為……為何沒有生意上門,?”
蕭凡一本正經的嘆息:“因為錦衣親軍老是封門清場,,客人都不敢上門……”
“啪!”朱允炆氣得狠狠拍桌子,,怒道:“猴子招誰惹誰了,?這錦衣親軍太可惡了!”
蕭凡使勁點頭,,大表贊同:“就是,!殿下總結得很對!猴子開個酒樓招誰惹誰了,?”
朱允炆不是傻子,,咂摸了幾下嘴,立馬便回過味來了,,不滿的瞪著蕭凡:“你拐著彎兒的罵我是不是,?”
“草民……惶恐!”
朱允炆露出孩子般執(zhí)拗的神情,,哼道:“我不管,,我要聽猴子的故事,你不準再糊弄我,,要精彩的,,情節(jié)要跌宕起伏的,我把錦衣親軍撤去便是,,咱們只占樓上一間雅閣,,這總行了吧?”
蕭凡微笑拱手:“殿下英明,?!?p> ***************************************
醉仙樓放開了門禁,蕭凡領著朱允炆登上了三樓,,黃知縣和曹毅則繼續(xù)在大堂里候駕,,錦衣親軍們則將三樓封鎖,,防衛(wèi)仍舊森嚴。
雅閣的裝潢很上檔次,,每間閣子都是蕭凡精心布置的,,山水,盆景,,墨畫,,古樸卻不失雅意,為了力求一個“雅”字,,蕭凡甚至在閣子東側墻邊的供臺上擺放了兩把古意盎然的古琴,古琴梧桐為面,,通體深紫漆色,,透過窗欞外照入的血色夕陽,古琴散發(fā)出湛湛的油光,,仿如在訴說一段厚重而滄桑的歷史,。
朱允炆一進門便對這兩把古琴產生了興趣,興致勃勃的看了一會兒,,扭頭對蕭凡道:“這是真正的古琴嗎,?宋朝還是唐朝的?”
蕭凡不自在的咳了一聲:“本朝的……”
朱允炆不可置信道:“本朝的,?怎么可能,?這兩把琴少說有兩百年歷史了……”
蕭凡心中嘆氣,真是個單純的小伙子,,我這醉仙樓是個吃飯的地方,,又不是賣文物的,擺幾樣物件兒附庸風雅而已,,怎么可能會花大價錢買真品,?就朱允炆這號眼力,擱在前世,,到北京潘家園走一圈,,非賠得掉褲子不可。
“這兩把琴真是本朝的,?”朱允炆還是不愿相信這兩把古琴是贗品,。
蕭凡笑道:“這是本縣墨林軒周掌柜的手筆,零售價二兩銀子,,批發(fā)價一兩五錢,,殿下若是有興趣,草民愿將它送給您,,還白搭倆裝琴的盒子……”
朱允炆:“…………”
朱允炆頓時意興闌珊,,隨便找了張椅子坐下,揮手便將隨侍的錦衣親軍趕了出去,雅閣內空蕩蕩的只剩下他和蕭凡二人,。
眾人都出去了,,朱允炆的俊臉頓時垮了下來,
他神情寡寡,,眉宇間仿佛滿蘊深愁,,看了蕭凡一眼,朱允炆神色頗為落寞的道:“蕭凡,,今日便不說故事吧,,我心中實在有些煩悶,提不起興致,?!?p> 蕭凡當然樂得輕松,于是趕緊恭聲道:“是,?!?p> 朱允炆嘆了口氣道:“今日黃先生跟我說了一件事情,這件事讓我很不開心,,可又不知如何是好,,此事還不能跟我皇祖父說,我怕他會發(fā)怒,,在東宮我又沒有可以說話的朋友……”
抬眼看著蕭凡,,朱允炆目光中有了幾分渴望。
“蕭凡,,你是平民,,與朝政無關,我便跟你說說這件不開心的事,,你聽過后便忘了,,我說出來也舒服了,怎樣,?”
蕭凡揖道:“草民洗耳恭聽……”
朱允炆俊秀的臉上頓時現(xiàn)出歡喜的神色,,連眼神都生動了許多,不知是因為可以說出心事而欣喜,,還是因為多了一個可以聽他傾訴的朋友,。
“其實……黃先生說這事也是一番好意,他是皇祖父留給我的肱骨之臣,,他的忠心,,我還是信得過的?!?p> “敢問殿下,,這位黃先生,,是何人?”
“黃先生你都不知道,?哦,,你是平民百姓,不知道也是情理之中,,黃先生名叫黃子澄,,乃洪武十八年殿試的探花,時任翰林修撰,,春坊講讀官,,伴讀東宮。我的課業(yè)都是他教的,,他是我的老師,,故稱先生?!?p> 蕭凡點頭,,黃子澄,,這可是個大大有名的人物,,朱允炆登基后,此人便成了削藩之策的急先鋒,,他的學問是極為淵博的,,可惜他的智商跟學問卻成反比,朱允炆被燕王打得兵敗如山倒,,以致燕王攻進了南京,,朱允炆丟了江山,建文之敗,,很大程度上跟這位黃子澄有著莫大的關系,。
“殿下,黃先生跟您說了什么事,?”
朱允炆嘆了口氣,,猶豫了一下,才道:“我做個簡單點的比喻吧……比如說,,有一個很大家族,,族長是我的祖父,他很疼愛我,,因為疼愛,,他甚至把整個家業(yè)都交給了我,可是祖父卻不知道,,這個舉動讓我的長輩叔叔們很不高興,,因為家業(yè)之承繼,,自古便是父傳子,子再傳子,,很少有祖?zhèn)鲗O的,,祖父直接跨過了我的叔叔們,把家業(yè)傳給了我,,叔叔們明著不說,,心里還是有芥蒂的……”
蕭凡心里咯噔一下,該發(fā)生的終究會發(fā)生,,看來朱允炆和黃子澄已經意識到削藩的必要性了,,這個話題果然很要命,不能跟任何人說,,包括朱元璋在內,。
朱允炆繼續(xù)道:“……如今祖父仍健在,叔叔們心里縱有天大的埋怨,,嘴上也是不敢說的,,黃先生告訴我,怕就怕一旦祖父仙去,,叔叔們便會按捺不住,,謀奪本該屬于我的家業(yè),那時我小小的年紀,,無論是名望還是輩份,,都不是叔叔們的對手,臣強而君弱,,亡國之兆也……”
說到這里,,朱允炆沉沉嘆息,眉頭擠成了一個川字,。
蕭凡沉默,,無論是身份還是立場,他都無法說什么,,這是政治,,血淋淋的政治,自己能說什么,?一個不小心,,沒準會把自己的命給搭進去,如今他還沒投靠朱允炆呢,,根本沒有立場為他出謀劃策,。
二人相對無言,良久,,朱允炆抬起頭,,眼睛盯著蕭凡,,道:“你有何說法?”
“???這個……殿下的故事,說得比草民的西游記生動多了,,草民仿佛看見那波瀾壯闊的朝堂風云……”
“你少說廢話,!我就問你,你有何說法,,這里只有我們二人,,法不傳六耳,你怕什么,!”
蕭凡想了半天,,這才猶豫著開口道:“殿下的叔叔們謀奪家產,這種行為是很卑鄙的……”
“說正題,!”
蕭凡為難的看了朱允炆一眼,,試探著道:“要不……想個法子將殿下的叔叔們騙進京師,令他們排隊集合,,然后殿下便挨著個兒的一個一個掐死他們……”
朱允炆仰著腦袋想了一下,,然后一本正經的點頭:“不錯,是個好法子……你幫我去掐死他們,?”
蕭凡大驚失色:“納……納尼,?殿下,,不關我的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