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寶太一番話慷慨激昂,,流露出邊地軍州大幫派掌舵人的幾分真顏色。
二爺眸子發(fā)亮,,笑道:“張門主說的極是!劉屠狗平生最敬佩英雄好漢,,既然如此,,大旗門挑釁在先,攔截在后,,發(fā)覺俺骨頭太硬不好下口就想和氣收場,,江湖里可有這樣的便宜事?”
楊雄戟恍然,怒道:“俺就說怎么覺著不對勁,,憑啥要戰(zhàn)要和都由你這老匹夫說了算,?”
他不知不覺間被張寶太的氣勢所懾,下意識就將自己擺在了后學(xué)晚輩的角度,。這便是士族讀書人的知見障了,,從小在森嚴(yán)等級與圣賢書中耳濡目染,對于先賢前輩,、大人長者太過信賴推崇,,很容易被其影響自己的判斷,即使是離經(jīng)叛道的楊雄戟這廝也不能完全免俗,。
張寶太聞言,,也收起了前番的惺惺作態(tài),眼中寒光閃動:“倒是小看二位了,。既然閣下不想要這層一團(tuán)和氣的遮羞面皮,,那咱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老朽只問一句,,要戰(zhàn)要和,?”
二爺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細(xì)密的白牙:“這樣多爽利,,大家都省心,。不過是一個外門執(zhí)事見財起意,犯不著兩家拼個你死我活,。我二人來朔方是要從軍,,不是來尋江湖朋友的晦氣的?!?p> 張寶太盯著劉屠狗看了半晌,,突然笑道:“尊駕這樣的人當(dāng)了軍頭,對我們這些人怎么看都算不得好事,,何止是晦氣,,簡直是烏云蓋頂?!?p> 楊雄戟突然大喝一聲:“和又不和,,戰(zhàn)又不戰(zhàn),,絮絮叨叨的煩人不?”
劉屠狗笑道:“來而不往非禮也,,劉屠狗回禮,!”
二爺猛地前沖,同時五指成爪攥住空碗緩緩向前輕推,,一快一慢,、一動一靜,,矛盾得讓人想吐血,。
張寶太面色凝重,抬腳一勾,,伸手?jǐn)堖^地上鋼刀,,一手握住刀把,一手扶住刀身,,刀尖向上,,純以刀面頂在了那只碗的邊沿兒。
劉屠狗掌爪繼續(xù)前伸,,鋼刀漸漸被壓成了一個瞧著就十分危險的弧度,。
張寶太血?dú)馍夏槪嫫ど戏浩鸩徽5墓鉂?,那只剛剛被他?dāng)作鼎來舉的脆弱瓷碗仿佛一座會移動的大山,,要碾碎他這只不自量力的螻蟻。
“你小小年紀(jì),,怎么可能有如此厚重的神意,?”
白發(fā)老兵痞驚駭莫名,被推得一連后退數(shù)丈,,險些就要撞上城門,。
城頭上突然有人咳嗽一聲,一名披甲人出現(xiàn)在城頭,,揚(yáng)聲道:“下面的人聽了,,即刻住手,否則以持械作亂論處,!”
一直對城墻下的拼斗不聞不問的朔方城守軍突然冒頭插手,,不用想也知道是蛇鼠一窩官匪勾結(jié)的戲碼。
話音剛落,,城下突然傳來鏘的一聲大響,,彎折到極致的鋼刀猛然崩碎,四下亂射,,甚至有一枚碎片飛上城墻,,在青石垛口上劃出一溜火星,,嚇得那名披甲人趕忙一縮脖子。
劉屠狗收回三分天柱神意,,將瓷碗遞到手無寸鐵的張寶太面前,咧嘴一笑,。
“二爺跟你們講道理,你們跟二爺掄拳頭,,二爺才要掏刀子,,你們又跟二爺講道理?”
場中形勢發(fā)生了微妙的變化,,張寶太接過瓷碗,,光棍兒道:“道理要講,恩仇要報,,這是大旗門立身的規(guī)矩,。閣下沒打碎大旗門的碗,便是賞了天大的面子,,老朽感佩,。”
對著這個規(guī)矩氣派都極大的倔老頭子,,劉屠狗當(dāng)真有些哭笑不得,,點(diǎn)頭道:“我們二人要入先登衛(wèi),卻只有一封軍部薦書,,不知大旗門可有門路,?”
張寶太聞言,臉上露出一種極微妙極古怪的神情,,卻只是點(diǎn)點(diǎn)頭道:“這個容易,,明日就能辦妥。如今天色已晚,,大旗門忝為地主,,不知可否聊表寸心?”
二爺大大咧咧一揮手,,豪邁道:“正要與幽州豪杰親近親近,。”
白發(fā)老兵痞聞言,,臉上終于露出一抹發(fā)自肺腑的笑容,。一次尋常的試探演變成現(xiàn)在這副模樣,固然是眼前這位麻衣少年行事出人意表,,又何嘗不是張寶太人老心不老的緣故,?老頭子事后細(xì)細(xì)想來,也覺得是十分難得的奇特體驗,,真要回回千篇一律,,不免也太無趣了一些,,這世上的妙人終究是少數(shù)。
他先是向城頭做了一個奇怪的手勢,,然后回身推開掩上大半的城門,,解釋道:“朔方位置特殊,不等天黑就會關(guān)閉四門,,除去一個勾欄酒肆扎堆的城南坊市,,宵禁均是極嚴(yán)?!?p> 不知何時,,夜色已濃,月光涼如水,,城中燈火點(diǎn)點(diǎn),。
劉屠狗與張寶太并肩而行,下了牛的楊雄戟緊隨其后,,三人身后跟著一匹白馬一頭青牛,在不見普通行人往來的朔方城中漫步,。
一隊騎卒策馬而過,,對三人兩騎視而不見。
沉默著走了半晌,,張寶太開口道:“我不問兩位因何要去先登衛(wèi)那個鬼地方,,說起軍部薦書,雖然傳說中只要肯花錢就能買到手,,但其實不管是別有所圖的過江龍還是真正走投無路的喪家犬,,真正拿著薦書來朔方的人寥寥無幾?!?p> 劉屠狗眸光一閃,,問道:“這是什么道理?因為太過引人注目,?”
張寶太聞言,,慢悠悠地說了一句意味深長的話:“不管名聲如何不堪,先登衛(wèi)始終是邊軍的先登衛(wèi),,而邊軍也始終是天子的邊軍,。”
楊雄戟對老頭子的故作高深嗤之以鼻,,不屑道:“真是如此,,你老也就不會有這許多的特權(quán)了?!?p> 張寶太笑笑,,沒有反駁,,他看向劉屠狗,神色很是鄭重:“朔方雖小,,臥虎藏龍,,閣下的年紀(jì)和境界太過惹眼,縱然有天大靠山,,凡事還請三思而后行,。”
天可憐見,,二爺還真沒啥不可告人的圖謀,,出蘭陵以來,所行大多是隨性而為,,除了一個為將為俠的模糊志愿,,就再也無牽無掛。
他可絕料不到,,自己會在不知不覺間攢下這一身不俗修為,,只是如此一來,恐怕從軍的愿望當(dāng)真無法順順當(dāng)當(dāng)實現(xiàn)了,。
當(dāng)個尋常軍卒人家會覺得你別有用心,,直接從符合修為的校尉甚至將軍做起?任誰都知道是異想天開,。這還如何與天下豪杰爭鋒,?非得回去找老燕依附蘭陵王,或是投在慕容閥之類的高姓大名門下做鷹犬么,?
至于投個大宗門或者干脆自己開宗立派,,二爺想都沒想過,除非成就至今也沒摸到門徑的神通境界,,變成魯絕哀那樣的非人,,否則還及不上封侯拜將坐擁萬夫來得威風(fēng)煞氣,沒瞧見即便是西湖劍宮那樣宗師都不值錢的圣地,,一樣要為敖莽這等權(quán)貴奔走,?
劉屠狗突然有些意興闌珊,幾乎壓抑不住胸中喧沸的戾氣,,不由得咧嘴笑道:“除了殺你滅口,,有啥辦法可以請大旗門閉口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