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忽開口道:“我是不是不該出來,?”
沈竹侯道:“為什么?”
他的嗓音如同冰冷的刀子,,根本沒有曾經(jīng)的血性了,。
這是一個無情到極點的人。
人的愛藏在心里,,愛的人也住在心里。
當他的愛全部消失后,,心也會不見的,。
沈竹侯的心呢?
少年道:“因為我的飛刀,,只能偷襲,。”
沈竹侯道:“他開門的那一刻,,知道你在這里嗎,?”
少年道:“不知道?!?p> 沈竹侯道:“既然不知道,,這又是不是偷襲?”
少年道:“是,?!?p> 沈竹侯道:“這就是了。你的飛刀很快,,只要盯著那個人的喉嚨就好,。”
少年道:“他的喉嚨,?”
沈竹侯道:“飛刀封喉,,這是任何人都救不回來的殺招?!?p> 少年道:“如果能躲開呢,?”
沈竹侯微笑道:“天下能躲開飛刀,已經(jīng)很少了,?!?p> 微笑通常代表著光,。
但沈竹侯的笑,已經(jīng)充滿了陰暗,。
一排烏云,。
烏云的上方是雷,還有霹靂,。
霹靂的聲音幾乎和第一個人的聲音一樣,。
這個身輕如燕的人插口道:“我可以躲開?!?p> 沈竹侯看向他,,又是輕微的笑,微笑道:“離家的身法都很快,?!?p> 他是離家的人,姓離名如令,,外號“七步絕路”,,離月秋是他的父親。
離如令的腿上貼著兩張符,,據(jù)說貼在了他大腿的穴道上,,讓他無論走路還是運輕功,都要與這股力對抗,。
這是為了摘下符時,,能夠更加輕盈。
沈竹侯恐怖的笑容忽然收起來,,面色青銅,,冷冷道:“只可惜,除了你,?!?p> 離如令道:“我的輕功比你要好?!?p> 沈竹侯道:“我知道,。”
離如令道:“你知道,,還要說下去嗎,?”
沈竹侯道:“可你忘了一點?!彼貌恍己妥I笑的眼神望著離如令,。
他道:“我的劍要比你的人快,余庚年的飛刀也比你快?!?p> 離如令道:“咱們試試,。”
沈竹侯道:“你想讓我殺你,?”
離如令問道:“難道拔劍必要殺人,?”
沈竹侯道:“難道拔劍不是為了殺人?”
他這句話出口,,所有人心頭都是一寒,。
這是一個詭異的人。
拔劍的確可以殺人,,但往往不是用來這樣的,。
離如令道:“拔劍就是拔劍,和人無關,?!?p> 沈竹侯淡淡道:“你真的想讓我拔劍?”
離如令道:“我要證明,?!?p> 沈竹侯道:“證明你的輕功?”
離如令道:“不錯,。或者證明你的快劍,?!?p> 沈竹侯冷冷道:“即便這樣,我也不想拔我的劍,?!?p> 離如令問道:“為什么?”
沈竹侯道:“我拔劍,,只殺仇人,。”
這已經(jīng)不是原來的沈竹侯了,,他甚至根本不是沈竹侯,。
真正的沈竹侯,殺的是小人,,殺的是該死的人,。
離如令道:“我不配當你的仇人嗎?”
沈竹侯道:“你是我的手下,,不是我的仇人,。”
離如令忽指著少年,,喝道:“你扔刀,!”
余庚年愣了片刻,,從懷里取出飛刀。
飛刀雪亮,,迎風也飛快,。
余庚年嘆道:“你為什么要這樣?”
一旁沉默的用劍人緩緩張開口了,。
浩蕩的月光灑在他臉上,,照出一種慘白,如同死了的白色,。
蒼草枯樹,,青煙烏鴉,還有一個冷淡的人,,握著他冷淡的劍,。
他的劍在漆黑中發(fā)光,星光般震撼,。
星光并不刺眼,,至少沒有今晚的月光刺眼。
可月光再怎樣刺眼,,也都刺不破用劍人的黑斗篷,。
用劍人道:“所有失敗的人都死了?!?p> 余庚年道:“什么意思,?”
用劍人緩緩地道:“我們之所以活到現(xiàn)在,就是因為這八十三場大小血戰(zhàn),,咱們都贏了,。”
離如令道:“就算我們沒有出手的理由,?!?p> 用劍人接道:“或者說,理由就是活下去,!”
離如令道:“我躲不開你的飛刀,,就更不可能躲開林婆婆的暗器?!?p> 余庚年道:“所以你很想讓我用一次飛刀,。”
沈竹侯忽插口道:“你們?nèi)羰钦嬗腥怂懒?,就沒人再給我當殺手了,。”
用劍人道:“只用我一個人便足夠?!?p> 沈竹侯道:“你一個人,?”
用劍人道:“離如令只有輕功在行,那小子又是剛入江湖,,熊大哥也受了傷,。”
說罷,,看向那個雄壯如熊的漢子,,他還倚在樹上,靜靜聆聽,。
聆聽這風聲,,還有熊的咆哮聲。
華山有熊,,但并不多,。
每一頭熊都要比平常熊更威猛,高出兩三個頭,。
熊是陸地上最美的動物,,它們不需要任何修飾,只是全部地展露而已,。
那漢子姓熊,,名殺,綽號“食人”,。
沈竹侯道:“只有你一個人,?”
用劍人點頭,道:“只有我一個人,。”
沈竹侯道:“你知道屋子里有多少人,?”
用劍人道:“兩個,,最多三個?!?p> 沈竹侯道:“好,。”
一個身形如熊的人忽然走過來,,他走路的方式很怪,,要先出一條腿,然后隔很久很久,,才肯換成另一條,。
他是個瘸子,身穿深褐色裘衣的瘸子。
那件裘衣上面的毛,,全是熊的毛發(fā),。
熊殺道:“你是說,我不如你,?”
用劍人冷笑道:“你的刀傷很重,。”
熊殺沉下臉,,道:“我在問你,。”
用劍人道:“你不如我,?!?p> 熊殺不說話了,他是“四大殺手”之首,,要比其馀三人更能沉得住氣,。
“四大殺手”,就是眼前的這四個人:熊殺,、寧無功,、離如令、余庚年,。
他們出沒于武林各地,,無門無派,只當四個殺手,,誰給的銀子多,,就聽從誰。
而沈竹侯呢,?
他的銀子是從哪來的,?
從這四大殺手身上搶來的。
沈竹侯道:“現(xiàn)在快走吧,?!?p> 寧無功道:“現(xiàn)在就走?!?p> 熊殺道:“可是他們已經(jīng)注意到我們了,。”
沈竹侯問道:“什么時候,?”
這句話一出口,,門就開,從里面閃出來一個人影,。
他的速度很快,,五個人眼前都只有一片影子而已,。
這把刀來得極快,刀身迎風抖得筆直,。
這是薛亂的“亂風刀法”,,能在瞬息之間取人性命。
所謂亂風刀,,就是刀路如狂風般混亂,。
沒人能摸清楚他的刀法。
烏黑的鋼刀已至,,卻遲遲沒有砍在人身上,。
薛亂的刀還在舞動,他的人也在舞動,,在狂風中亂舞,。
一陣黑風已然把五個人包圍在其中。
有人問過薛亂:“你的刀和風暴哪個更恐怖,?”
薛亂知道,,風暴的來源,只能是他的刀,。
所以這柄刀要比風暴更猛烈,。
沈竹侯的心臟急跳,他不知道下一刻薛亂會出現(xiàn)在什么地方,。也許就在他的背面,,也許貼近他的心臟。
熊殺卻無比自信,,他和寧無功一樣,,都要殺死這黑風之中的舞者。
一雙肉掌對一柄刀,。
突然,,黑風停了,薛亂也停了,。
薛亂歪著脖子,,凝視著熊殺。
他的人離熊殺不過一丈,。
薛亂冷笑,笑得很淡,,道:“你們走吧,。”
熊殺道:“走,?我們?yōu)槭裁匆??!?p> 薛亂轉身,又轉頭,。他的頭能擰到后面去,。
薛亂淡淡地道:“你連劍也沒有帶,殺你豈不是玷污了我的劍,?!?p> 熊殺臉上浮過怒火,可很快就消失了,。
他道:“我本來也不用劍,。”
薛亂道:“就是因為你不用劍,?!?p> 熊殺道:“我用的是掌?!?p> 薛亂道:“我要等的人,,是兩個用劍的人?!?p> 寧無功插口道:“我就是用劍的人,。”
薛亂道:“哦,?”
寧無功道:“沈先生也用劍,,我們兩個人就是你要等的?!?p> 薛亂道:“沈先生,?”
寧無功和沈竹侯齊聲道:“沈竹侯?!?p> 薛亂搖頭道:“我要找的不是他,。”
沈竹侯道:“我知道,?!?p> 薛亂忽盯住他的臉,貼到前面,,仔細地看,。
天色雖晚,可仍然能夠看清楚,。沈竹侯的臉上多了一道傷疤,。
他又站回去。
薛亂笑道:“如此說來,,你們真的是我要等的人,?!?p> 沈竹侯道:“不錯?!?p> 薛亂道:“這三個人呢,?”
沈竹侯道:“不用管他們就是?!?p> 薛亂道:“好,。”
熊殺,、離如令,、余庚年三人,竟然沉默了,。薛亂身上的死一般氣味,,竟然帶著無形的壓力。
在一片墓地中,,一塊碑前,,都能感受到氣息。
就像是深海的一條死魚的味道,,讓所有人都不敢動彈,。
薛亂嘆道:“歐陽斷,你今天也來了,?”
沈竹侯問道:“歐陽斷,?他不是已經(jīng)死了?”
薛亂道:“就是因為他死,,我才看得見,。”
沈竹侯道:“難道你也死了,?”
薛亂道:“我從小就看得見死人,。”
沈竹侯道:“那你看看我是不是死人,?”
薛亂右手握刀,,左手摸了摸下巴,沉思片刻,。
他道:“你試試拔一根頭發(fā),。”
沈竹侯照做,,他拔下了一根細長的頭發(fā),。
發(fā)斷之時,青煙忽地更濃了,。
沈竹侯嗆道:“你在哪,?”
沒人回答。
寧無功也道:“該不會我們已經(jīng)死了,?!?p> 沈竹侯道:“他的刀都沒有拔出來,我們怎么可能會死,?!?p> 寧無功道:“有一種刀法,是不需要用刀的,?!?p> 沈竹侯道:“薛亂呢?”
寧無功道:“我不知道他會不會,?!?p> 還是沒有人回答。
青煙散盡,,沈竹侯才看清,,原來薛亂的人早就不見了。
可沈竹侯的衣服上破了八個小洞,,每個洞都對應著他上身的一處要穴,。
悠長的路。
青石就在腳下,,每一步都讓人腳下發(fā)寒,。
他們每走一步,都想看看星空和銀河,。
這是五個提心吊膽地活著的人,,他們受夠了江湖,卻不得不留在這里,。
星夜很美,。
月光也遠,讓銀河更亮,。
這是他們第幾次看到,?
或者說,是倒數(shù)第幾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