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二郎在第二日午時醒了過來,，這一次醒來，恍如隔世，且身體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疲憊,。

　　口中干澀發(fā)苦,，鼻尖彌漫著熟悉的藥味，他無意識皺起眉頭,。

　　他不過就是睡了一覺而已,，下巴怎會如此酸痛，感覺像是被強行灌過湯藥一樣,。

　　到底怎么回事,？

　　他下意識就想坐起身來。

　　可是手腳軟綿無力,，根本無法撐起自身,，腦袋也昏沉沉的，晃一晃就是一陣眩暈感襲來,。

　　他這是……終于要死了嗎,？

　　想到此白二郎的心中并沒有恐懼，有的只有前所未有的輕松,。

　　以及那一絲被他強行忽略的負罪感,。

　　見屋中并沒有他人,，側(cè)目望向窗外的梧桐樹梢，一只鳥兒站在枝頭喳喳鳴叫,，啄啄腳丫子再啄啄翅膀,，在光影斑駁的樹葉間跳來跳去。

　　心頭的迷惘與悵然消失,，他輕輕彎起嘴角,，纖瘦細長的五指在床沿上輕點，似是在應(yīng)和,。

　　常山端著湯藥進屋,，見床上的人醒了，臉上露出欣喜之色,，隨即驚呼出聲：“二郎醒了,。”

　　然后就端著藥跑出了房門,。

　　“老爺,，夫人，二郎他醒了,?！?p>　　他速度極快地朝主院跑去。

　　???

　　白二郎看著床前正殷切看著自己的父母,，心下輕輕嘆息一聲,，垂首道：“是孩兒不孝，讓爹娘擔(dān)心了,?！?p>　　原本好聽的聲音變得沙啞，似鋸木頭般難聽,。

　　“你確實是不孝,。”

　　白老爺兩撇胡子翹了翹,，冷聲道,，眉目間可見慍怒之色。

　　爹爹在壓抑憤怒,，為什么,？

　　白二郎心中驀地閃過惶恐，霎那間濃重的負罪感襲上心頭,，令他呼吸一窒,，喘不過氣來。

　　難道爹爹他知道了……

　　白二郎撐著床榻想坐起身來,，卻怎么也起不來,，臉和脖子頓時漲得通紅,。

　　盡管如此，他的眼睛依舊緊緊地看著自己的父親,，眼神中帶著倔強,。

　　“二郎才剛醒來，你這又是發(fā)的什么瘋,，要發(fā)脾氣就滾出去,。”

　　白夫人見狀瞪了自己夫君一眼,，帶著警告,，連忙上前止住兒子撐在床榻上的手，神色擔(dān)憂道：“二郎你別起來了,，你身體還很虛弱,，此刻不宜妄動?！?p>　　“娘已經(jīng)讓廚房做了粥,，等會兒你好些了就讓常山送來?！?p>　　“娘我沒事,。”白二郎強撐著眩暈開口,，手背上青筋凸顯,，固執(zhí)地想要坐起身來。

　　白夫人無法,，只得扶起他坐起身來,。

　　白老爺在一旁看著，臉色臭得發(fā)黑,。

　　“謝謝娘,?！卑锥杀晨吭诖差^,，扯出一個蒼白的笑容。

　　他的眼神在特意躲閃自己的父親,。

　　“瞧你這孩子,，也不知學(xué)了誰，與為娘如此生分,?！?p>　　白夫人瞬間紅了眼眶，起身背過身去,，大顆眼淚無聲地滾落,，連忙避著父子倆用帕子擦了,。

　　白老爺沒有瞧見妻子落淚，也就沒有上前安慰,，反而看著自己的“好大兒”嗤笑一聲,，還語氣陰陽怪氣地道：

　　“是啊，還很聰明呢,，也不知道到底是隨了誰,。”

　　反正他是生不出如此自作聰明的“好兒子”的,。

　　白二郎聞言,，心尖發(fā)顫，再也不敢心存僥幸,，僵著身子轉(zhuǎn)頭看向背對自己的娘親,，開口道：“娘，孩兒有些話想單獨和爹說說,?！?p>　　“好，娘這就出去,?！卑追蛉诉B連點頭答應(yīng)道，頭也不轉(zhuǎn)就急步出了屋子,。

　　她怕再不出去,，會忍不住再次痛哭出聲。

　　“怎么,，這么著急把你娘支開,，是怕你娘知道你干的好事，你沒臉見她吧,？”

　　沒了妻子這一顧忌,，白老爺再也掩飾不住臉上的怒氣，恨鐵不成鋼地怒喝出聲,。

　　他了解自己的妻子,，方才面上不顯，實則心底卻是心疼壞了二郎,，此刻定是又跑出院外哭了,。

　　白二郎聞言，淚珠瞬間滾落,，落在手背上異常滾燙,。

　　他此刻已經(jīng)恢復(fù)了些許力氣，隨即就撲下床來，左手十分吃力地靠著床榻跪在床前,，隨后雙手疊放附在額頭,，扣首道：

　　“爹，對不起,，謝謝您沒有將這件事告訴娘,。孩兒的病本就藥石難醫(yī)，孩兒不想再拖累您們了,?！?p>　　頓了頓，他閉了閉眼,，最后還是開了口：“孩兒……累了,。”

　　“你累了,？”

　　白老爺像是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笑話般,，不敢置信地看著自己的兒子，氣得雙手發(fā)抖,。

　　他突然一巴掌拍在自己臉上,，老淚縱橫。

　　“你娘辛辛苦苦十月懷胎生下了你,?！?p>　　“你生下來惡病纏身，你娘聽了道士的話說你福緣薄淺,，活不過十五歲,，當時不顧還懷著阿術(shù)仍跑去醫(yī)館，不辭辛苦照顧病患,，為你積福德盼你長生,，以至于日夜辛勞，導(dǎo)致早產(chǎn),?！?p>　　“你老爹我雖沒有為你做什么，但這些年至少也算是舍了這張老臉,，四處奔波為你求藥,。”

　　“你卻跟我說你累了,？”

　　“阿蘞啊,，咱做人得講良心??！”

　　白老爺發(fā)出一聲悲鳴，許是真的傷了心，背脊都彎了下來,。

　　白二郎趴在地上沒有起身,，渾身顫抖著壓抑住哭聲，眼淚不斷地順著額頭與手背沁入毯子里,。

　　“你娘與我自知對不起你,，沒有給你一個健全的身體，我們也在竭盡全力彌補,?！?p>　　“可你將每日的湯藥偷偷換掉，你這樣不僅是在踐踏你娘的良苦用心,，還是在把你爹我的臉丟在地上踩?。　?p>　　白老爺緊緊地捂著胸口,，似乎呼吸不過來了,，一張老臉憋得通紅，顯然是被氣狠了,。

　　“爹……孩兒……沒有,。”

　　白二郎顫聲道,，卻沒有解釋,，因為此刻說再多的話都只是徒勞。

　　“事已至此,，日后想如何……都隨你吧,！”白老爺摸了一把臉，佝僂著背轉(zhuǎn)身出了房門,。

　　他和妻子這些年不顧二郎的意愿強行留住他,，或許真的錯了。

　　二郎如今已是時日無多,，確實是不該再強求他了,。

　　唉……

　　白二郎聞言，身形一震,，抬起了頭,，通紅的雙眼一下子就瞟見了父親鬢間的白發(fā)，再也忍不住痛哭出聲,。

　　他真的錯了,。

　　他只顧自己得到解脫，卻忘了身后還有著關(guān)心愛護他的親人,。

　　還因為自己的自私,，傷了爹爹的心。

　　可真混蛋啊!

　　白二郎咬牙單手撐起身來，一巴掌扇到自己的臉上,，卻因為力氣不足直接從臉上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