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靈均道:“大約萬歷十五年左右,,小人入的訪行,,那時大概十八歲,。”
“喲,?那你只比俺小一歲啊?”魏進忠有些詫異,,“當(dāng)時怎么想著入訪行的,?”
“嗨,也沒怎么想,,看別人都入,,就覺得挺羨慕。而且那時邵聲施和鄒月升都入了訪行,,小人就隨他們一起也入了,。當(dāng)時認識好幾個人,都充了糧吏,、庫吏,,收了庫銀之后,有一半都歸了自己,,就眼紅他們來錢特快,。”
“嗤,!”魏進忠嘲笑一聲,,“原來就是你們這些蛀蟲吃了朝廷的稅錢?!?p> “小的可沒有?。∥籂斦嬖┩餍∪肆?,”朱靈均直喊冤,,“還不是那些人,把風(fēng)氣都帶壞了,。小人記得也就萬歷十五年前后,,社會風(fēng)氣變得很快,而且越往后越……小的說句實話,,以前常熟不是現(xiàn)如今這樣,,也不知什么原因,反正就十五年左右,,全變了,。”
“天靈啊,,”魏進忠伸手拍拍他的肩膀,,“不管什么原因,就算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都不是你們恣意妄為的理由,。俺瞧你們平日里甚是囂張,,勸你們有時也不要太過分。必竟這天下是皇上的天下,,皇爺身居深宮,,并非萬事不曉,只要不僭越,,他老人家睜之眼閉只眼罷了,。要哪天惹得皇爺生氣,不用俺告訴你你也曉得,?!?p> “是是,魏爺教訓(xùn)的是,!”朱靈均唯唯諾諾點頭應(yīng)道,,“小人如今一心跟著魏爺,魏爺指東小人絕不往西,,就是魏爺要小人的命,,小人也絕不二話,親自遞刀,!”
一頓馬屁是必要的,,同時也向魏進忠表明自己的服從性。如此寒夜里,,生了火人的體感也不算太冷,,可朱靈均依舊冷汗淋淋。沒烤到火的后背濕濡一片,,被冷風(fēng)一刺激,,立馬渾身如篩糠一般。他清楚魏進忠是個狠人,,曾經(jīng)一手建立起來的訪行,,輕而易舉就被他滅了滿門……
夜深人靜,酒酣之后,,一眾人也漸漸睡去。只有朱靈均毫無睡意,,但他也裝作假寐,,微閉著雙眼,不敢有什么動作,,只是暗中觀察,。他發(fā)現(xiàn)魏進忠即便睡去,也十分警覺,,手一直放在腰間鼓出的某處,,仿佛已成了習(xí)慣,。
他知道他隨時都帶著一擊致命的‘殺器’,因為那夜給他的印象太深刻了,。
夜?jié)u深,,人終究抵抗不過疲勞,
朱靈均也漸漸闔上了眼,。
~2~
天一亮,,船繼續(xù)溯江而上。
從茜涇出來,,先經(jīng)浮橋鎮(zhèn),,浮橋鎮(zhèn)臨江,而且江南水網(wǎng)發(fā)達,,就有水網(wǎng)連著昆山和陽澄湖,。魏進忠記得上回從蘇州到陽澄湖,走的河道可以直達鶴王鎮(zhèn)的花市,,大概也跟浮橋這里的河道相通,。
過浮橋很快就到白茆港,此處也設(shè)有白茆巡檢司,。常熟設(shè)巡檢司有三,,除黃泗浦在本鎮(zhèn)內(nèi),還有滸浦巡檢司在縣東北七十里處江岸,。
從滸浦口入常滸河,,經(jīng)梅里可直達常熟縣城大東門。到了常熟,,就是到了朱靈均的地盤上,,這一路他略顯興奮,不停地指指點點,,魏進忠因生長于北方,,對于江南水鄉(xiāng)幾乎沒有概念,他聽朱靈均介紹一路,,倒也覺得新鮮,。
有護城河環(huán)抱常熟縣城,常滸河便起于大東門外的寺廟,。魏進忠一行人所乘的船才到東門外水域不久,,卻不知從哪里忽然涌出數(shù)艘沙船,呼啦啦地一下圍住了他們的船,。
船上站了一幫手持金箍鐵尺器械的梟眾,,因離得近,可以清楚看見領(lǐng)頭的船上,,懸有燈旗牌額,。魏進忠見之似乎并不驚慌,,顯得頗為淡定,只是瞥向朱靈均,,問道:“怎么回事,?”
朱靈均先是一臉懵圈,但很快他就反應(yīng)過來,,然后臉上猶如開出七色花,,赤橙黃綠青藍紫。他面對魏進忠看似平平淡淡的詢問,,內(nèi)心又窘迫又緊張,。
“呃……魏爺稍等,待小的讓人上去看看怎么回事,?!?p> 魏進忠不置可否,朱靈均只有親自上船頭去,。他站在船頭查看了半天,,險些一跟頭栽進河里。朱靈均認出了那船上的領(lǐng)頭人,,可自己卻一口氣差點沒續(xù)上來,,無奈他對著那船上就大喊一聲,“許老二你眼瞎啦,!做什么,?”
那船上有人提醒,很快,,被稱許老二的人便來到船頭查看,。這人大冷的天里上身只披了一件外衣,露出里面齊腰短甲,,以及若隱若現(xiàn)的花臂,,一副標(biāo)準(zhǔn)的打行裝扮。
“哎喲,!”許是認出了船上的朱靈均,,許老二咧嘴一笑道,“誤打誤撞,,誤打誤撞了,!”說著就吩咐其他船不要妄動,他自己則趕緊靠過來,,有欲登船謝罪的意思。
朱靈均卻伸出手一把止住,,“別動,,等老子問了魏爺來,。”
朱靈均很快回道艙中向魏進忠稟明:“爺,,是‘罡會’的許氏兄弟,,都咱打行的兄弟,想是遇著什么事了,,多半誤會才攔下您的船,。這會要不讓他登船來解釋一下?”
魏進忠淡淡一笑:“打行……行啊,,讓他上來吧,。”
“是,,小人這就讓船靠近,。”朱靈均得了命又返回船頭,。
這邊魏進忠端起新泡的香茗飲,,一盞茶不到的功夫,朱靈均就帶著一人進到了船艙里,。
這許老二應(yīng)是得了朱靈均的耳提面命,,一進來時那表情像見到了天神下界一般,隔魏進忠老遠就‘撲通’一聲雙膝跪地,,然后口中大呼:“魏爺爺,,孫子許二給您磕頭!”說罷就‘鐺鐺鐺’干脆利落地連磕仨響頭,。
磕得魏進忠齜牙咧嘴,,先是‘撲通’跟著又‘鐺鐺鐺’,聽著都覺得疼,,“得得得,,起來說話吧?!?p> 許老二看著魯莽,,其實也有些智慧。他們打行單以勇力為資本,,以搶打為其謀生之道,,并不具有獨立性,又不為王章國法所容,,為了逃避懲治,,從來都需要投到勢宦門下做其靠山,而且靠山越硬,,他們相對的就越安全,。
這魏進忠什么來頭就算朱靈均不告訴,,他也憑一眼就能斷定絕壁是個大靠山?!拔籂敔?,孫子今日有眼不識泰山,罪該萬死,,還請爺爺……孫子萬死不辭,!”說完又欲磕頭。
“行了行了,,”魏進忠皺起眉頭,,一揮手道,“俺問你話,,你回答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