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光禿的梅花樹再次印證了一個的事實,,往日的輝煌不再,,而這一切的荒蕪悲涼拜我所賜,。
我心中五味雜陳,,不由得審視了一遍我下山以后的所作所為。
腦中混亂不堪,,頭疼不已,,既見思考無果,心中竟升騰起了一股無名怒火,。
我開始憎恨起來,,可卻不知道我所恨的是什么,又是為何而恨,。
沉默占據(jù)了我的軀殼,。
我開始上路,用腳行走,一步一步地走,。
從揚州九江,,途徑六安。
我看到了殘肢斷臂,,餓殍遍野,,不計其數(shù)的尸體。
我聽見了孩童啼哭,,老人悲嘆,,不絕于耳的咒罵。
馬蹄踐踏,,刀刃出鞘,。
乞求,哀嚎,。
嘶吼,,哭泣。
戛然而止,。
這該算得上是我毀掉的第二個梅花嶺吧?
可他不會像梅花,,來年春歸,。
我不敢再進入任何有人煙的地方。
他們慘白的臉龐,,空洞的眼眸,,讓我心驚。
所以我避著走,。
撞進翠綠的竹林,,蜘蛛向我撕咬。
扎入茂密的樹林,,雜草向我咆哮,。
淌過湍急的溪流,溪水刺骨如寒,。
但他們并沒有消失,,我能感到他們一直在看著我。
隨時隨地,,無時無刻,。
烙印在我的肉體,鞭撻著我的心靈
我只能沉默,,一言不發(fā)地趕路,。
直到十一月十三日那一天,往后不再有元豐的年號,因為南乾朝中發(fā)動了篡位,,老皇帝在眾目睽睽之下被刺死在了朝堂上,,朝中大權(quán)執(zhí)掌人如今是南乾的四皇子軒轅風揚,但并沒有急于上位,,去發(fā)布新朝的更替,,而是又劃分出了一條戰(zhàn)線來抵御來勢洶洶的二皇子軒轅靜。
我還沒有走出揚州,,卻遇見了他,,莫盟主的首徒,青云志賢,。
他玉樹臨風,,文質(zhì)彬彬,臉上洋溢著溫和的笑意,,在遠處朝我揮手,。
“你是木奎嗎?”
當我經(jīng)過時,,他緩步而至與我并肩,,壓低聲道。
“是,?!蔽夷驹G地答道。
“幸會,?!彼旖俏P地笑道,“小生青云志賢,,是莫老的弟子,,老遠我就看你面熟,起初還有些不敢相信,,呵呵,,我們一起走吧,馬車在前面,?!?p> 我沒有矯情,與他一同登上了馬車,,大概是許久未與他人交談,,青云兄十分的面善,在這顛簸的一路上,,我不禁與他聊了起來,,才知道當年師兄下山之后,,去其同往北方草原的正是他,那次也是他第一次踏出家門,,這一去便是離開南乾,,二人在那邊待了整整十三年之久。
“你先前沒出去過,,是一直在家中習武,?”我忍不住問道。
“非也,?!彼麚u頭笑道,“我并沒有習武的根基,,我這前半輩子啊,,都是與書作伴了?!?p> “那你一定很有學問了,。”我嘆道,,“讀書可要比習武難多了,,我小時候師父也試著教過我和師兄,可你應該也知道,,我?guī)煾副揪痛笞植蛔R一個,,也沒教出個什么?!?p> 我倆人相視一笑,。
“直到我十六歲那年,?!蔽医又f道,“我二人還是什么都不會,,再后來師父去送師兄下山后,,回來時牽著一個姑娘,那就是我的師妹了,,我那師妹人美心善,,讀書厲害,很有文化,,和你應當差不多,,我們熟悉之后,她聽說我不識字,,就爽快地答應要教我讀書,。”
“可讀書真的很難?!蔽衣冻隹嘈?,“比習武要難得多,若是習武,,我能夠感受到有實質(zhì)性的進展,,可讀書不是,看不著,,摸不到,,我沒什么耐心,識些字,,便放棄了,,我?guī)煾笡]有責怪我,他說他年輕時也是這么想的,,可還是苦口婆心的勸誡我多跟師妹學學,。”
“老者的話語身為過來人總是有道理的,?!鼻嘣浦举t道。
“我當時不認同他,,我說以武為尊的江湖,,識幾個屁大點字沒什么用,我一槍就能捅死幾個,,師父不樂意,,他說他一槍能比我多捅死七八個,現(xiàn)在不也開始捧起書來了,,只是人老,,眼睛瞪不起來,只能看些帶圖畫的,?!蔽覔u頭笑道,
“想不到何老先生這般風趣幽默,?!鼻嘣浦举t聽完哈哈大笑,“我?guī)煾覆⒉蝗绱?,他很古板,,也很古怪,都說嚴師出高徒,,我的師父是嚴師,,可我們師兄弟幾人卻沒有一個算高徒,。”
“青云兄太自謙了,,江湖傳聞可是把莫盟主座下的四個弟子說的神乎其神,。”我道
“我離家多年還從未聽說過,,你且說說看,。”他翹起腿,,抱著交織的胳膊向后躺去,,顯得興致沖沖。
“傳聞莫老的二徒林朝陽,,善使雙刀,,可劈水火?!?p> “我二師弟廚藝是不錯,。”
“三徒姜鵬助,,一日千里,,可馭水而行?!?p> “我走的那一年,,三師弟跟我講過他想下江南去做個船夫?!?p> “那四徒謝風柒呢,,我可是記得他有過與江湖高手交戰(zhàn)的戰(zhàn)績,并且屢戰(zhàn)屢勝,?!?p> “呵呵?!彼蝗恍Τ隽寺?,“我那四師弟最是讓師父惱火,,他出身在一個世家,,家境顯赫,入了師門,,大概是飛揚跋扈慣了,,在門內(nèi),倒會收斂一些,,出了江湖,,最喜歡的便是以銀兩砸斷人的脊梁,,我那古板的師父常常因此大為光火,即使這招次次都能發(fā)揮出奇效,,但從根本上來看,,這確實是一件不光榮的事情?!?p> “我?guī)煾敢渤D钸吨沽搜凼樟宋覀冞@四朵奇葩,,身為武林盟主的徒弟,四個都沒有半點武功,,這實在惱人,。”青云志賢說罷沉默半響,,又展顏笑道,,“但我總覺得人就要為自己而活,木奎小兄弟,,我能看出來你陷入了一場泥沼,,只可惜這件事誰也幫不上什么忙,從心相向即可,?!?p> 我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
......
我們在十一月二十一日到達了荊豫關口的交戰(zhàn)處,,馬車在關口不遠處的一個小縣城停了下來,,這里是天義軍的根據(jù)地。
下了馬車,,我跟隨青云志賢的腳步穿過城門,,一路上收到了不少異樣的眼光,我卻一個人也不認識,,說來也是,,我下山之后在這江湖上本就未與多少人打過交道。
“九軒招和太心月是怎么死的,?”我忽然壓低聲問道,。“南乾的士兵我見過一些,,身體只能說是強壯,,按理來講他們這般高手不該連自保的手段都沒有?!?p> “嗯....朝廷也有高手,,像六扇門,錦衣衛(wèi),,這種分別面向江湖和朝廷的特務組織,,還有天武軍,,南乾手上的一支王牌軍隊,他們也會武功,,并且都不低,,一些軍隊還配有連弩這種遠程打擊的手段,真正的戰(zhàn)場遠不像江湖中的廝殺,?!鼻嘣浦举t侃侃而談,“那兩位是你的朋友嗎,?”
“是,。”我有些煩悶,。
“....我們已經(jīng)死了很多人,,無論是在哪里,我的兩位師弟也死在了桂陽,,但事已至此,,我們早就沒有了退路,七天,,再等七天,,我們就可以兵入豫州去結(jié)束這一切?!彼?。
“那結(jié)束之后呢?”
“不知道,?!彼Φ馈,!拔掖蟾胚€會出去走走,。”
“好了,,就到這里吧,。”青云志賢忽地停下了腳步,,指著眼前的宅院,,“你去吧,木奎,,我得去前線,,就不叨擾你們相聚了,,我們有緣再會,?!彼笆肿鲃e。
“有緣再會,?!蔽业馈?p> 目送他離開后,,我推開了宅門,。
宅子的主人似乎已經(jīng)發(fā)覺了客人的到來,他走了過來,,這人長得要比我高出半頭,,虎背熊腰,披頭散發(fā),,但不雜亂,,反倒有種野性的瀟灑,也許是奔波久了,,皮膚遠不如我記憶里那般白凈,,反倒有些發(fā)黑,發(fā)黃,,是塵土的飛揚,?是日光的侵蝕?還是歲月模糊了我的記憶,?
總而言之,,這就是我那闊別十三年之久的師兄,木淵,。
“木奎,?我還以為你死了呢!”他大笑道,,攬著肩膀,,將我拖入屋子里。
“師父和師妹呢,?他們沒在這里嗎,?”我問道。
“沒,?!彼o我按在座上,沏上一壺茶水,,一屁股坐在了我的對面,。“那個小師妹和老頭子在前面,,這場仗馬上就要結(jié)束了,?!?p> 師兄很興奮,可我除了這久逢的喜悅,,卻半點也高興不起來,。
“怎么了?”他顯然看穿了我的心思,,“想他們了嗎,?我們現(xiàn)在出發(fā),晚上就可以見到他們,,走嗎,?”
“不是?!蔽覔u了搖頭,,“我只是感覺有點奇怪?!?p> “怎么奇怪,?”
“一切都很奇怪,師兄,,我感覺我從未做對一件事,。”面對最親近的人,,我忍不住將潛在心里已久的話語向他袒露,。“下山以后,,師父讓我跟著七玄的人,,去殺人,殺那些與我無關的人,,我沒有在意,,甚至還樂在其中,因為那是師父交代給我的事,,我的命是你和師父給的,,當年如果不是你把我背到師父面前,我早就死在了那場雨夜里,?!?p> “所以我拿命去做師父交代給我的事情,因為我認為這是在報答他,,我可以用我的這雙手,,這桿槍,去做任何事,可....我感覺很不好,,有什么東西堵在胸口,,明明我覺得做這件事不好,不對,,可我卻必須要做,,這種感覺...太不好受了,!”
師兄的表情沉了下來,,我從未見到過他這么嚴肅的樣子,仿佛嬉笑的歲月一去不復返,。
“你太孩子氣了,,木奎?!睅熜譅繌姷某冻鲆唤z笑容,,“我還以為你已經(jīng)長大了,你看不出來這場戰(zhàn)爭的意義嗎,?你覺得為什么要打這場仗,,為了協(xié)助七玄復仇?這是最終的目的,?”
師兄直起身子,,雙眼盯著我,“我告訴你,,木奎,,七玄不過是一群喪家之犬,是一群會亂咬人的瘋狗,,在十幾年前,,他們是江湖七大門派,赫赫有名,,也許行事風格頗為迥異,,但也絕不會淪落到被天下人聲討,慘遭滅門的地步,,那是誰做的,?是誰想要埋下一個混亂的種子,誰需要,?”
我靜靜地聽著,。
“是南乾,一個王朝可不會喜歡一群舞刀弄槍的危險分子在自己國土上蹦跶,,更不需要一個能夠帶領他們的人,,你想想一直中立的門派為什么決定要介入戰(zhàn)爭,我們又是如何一呼百應,組織來自整個江湖大大小小的門派幫閣,,靠愛和勇氣,?呵呵呵,他們都是聰明人,,木奎,,不聰明的早就死在了戰(zhàn)爭前,我說的這些話你能明白嗎,?”他語出驚人,,淡淡地說道,“還是說戰(zhàn)爭的殘酷嚇到了我的師弟,?”
我輕嘆一聲,,揉搓著額頭,陷入良久沉思,,深深的無力感涌上心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