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我準備好了，可以走了,，去上海,。”小巧兒俏麗麗地站在醫(yī)院門口,，努力做出開心的模樣,，仿佛她只是要跟著先生去上海逛一圈，仿佛她只是要短暫的離家外出,，仿佛沒幾天她還是要回到自己溫暖的小窩,。

　　“走吧?！鄙蛑駴_著兩個年輕人笑了笑,。

　　就這樣，三人踏上了去往上海的火車,。在火車上,，小巧兒看見一個穿著體面的婦人正抱著一個孩子輕聲哄著，嘴里一直哼哼地唱著歌,。那種歌的調(diào)子她知道,，是用來哄孩子的，她聽鎮(zhèn)子里二毛的瘋媽桂香唱過,。

　　想到這個,，小巧兒的臉前浮現(xiàn)出了二毛媽抱著二毛輕聲哄的樣子?？上?，真正的二毛早就已經(jīng)死了，二毛媽抱的只是一個用破襖包起來的破布娃娃,，和她自己身上的襤褸衣衫相得益彰,。二毛媽不是生來就瘋的，她是二毛死后才徹底瘋的,，她男人是個頂天立地的漢子,，壯實，能干,，是十里八村有名的能干老實人,，然而這個老實人在防洪筑堤的時候被從高處落下來的石頭砸成了癱瘓，沒幾天就死了,。

　　那時候桂香已經(jīng)懷孕五個月,，聽到她男人的死訊時直接就暈死過去，本來好些人都要給她穿新衣了,，結(jié)果卻活了過來,，但是終究還是有點瘋瘋癲癲。許多人見她這樣，一面說她這孩子生不下來,，一面又長吁短嘆地說她可憐,。久而久之，鎮(zhèn)子里的人已經(jīng)忘了有這號人物,，直到一個早上,，綿綿的大雪下了一夜，整個鎮(zhèn)子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好似要從這個世界上化作一道白光消失一樣,，但是一聲嬰兒的尖叫把這靜謐打破——被人遺忘已久的桂香生了，生了個紫袪祛黑乎乎的東西,。

　　這東西哭叫了兩聲就沒了氣息,，但是它的尖叫卻是被它的母親繼承去了。自那之后,，鎮(zhèn)子里的人就常見桂香抱著一個破襖包的破布娃娃輕聲喊著“二毛,，媽的好二毛”。這七個字從來沒有變過,，以至于深深的刻在了鎮(zhèn)子里所有人的印象里,，甚至他們已經(jīng)忘了“桂香”，只記得有個“二毛媽”,，且二毛媽是個瘋女人,。

　　婦人懷里的娃娃開始哭鬧起來，這把小巧兒從二毛媽那拉了回來,。

　　“二毛媽應該能找到二毛吧”，這是小巧兒唯一能想到的那片廢墟能帶來的安慰,。

　　“小巧兒,，餓了吧，吃點東西,?！闭f著江心就將一個牛皮紙袋遞了過來，還是蔥油餅,，“我昨天見你把我買的那個餅全吃了,，我尋思著你喜歡吃這個，就又買了,?！鄙倌甑男┖┑膾煸谀樕希袷且粋€等著被夸的孩子,。

　　“謝謝,。”小巧兒接過袋子，打開,，揪出一小塊餅,，細細地嚼著，沒吃幾口,，便又放下了并向江心笑笑“我現(xiàn)在還不是很餓,，待會兒再吃?！?p>　　“好,。”少年依舊是那副高高興興的模樣,。而沈知民只靜靜地倚著窗戶看著這兩個比他小不了幾歲的孩子,。

　　三人在火車上住了兩天一夜，終于在第二天傍晚到了江心的家,。

　　“還知道回來,？說吧，這次回來是有何貴干,，還有,，這就是你信里說的朋友？”小巧兒怯怯的抬頭看了看面前的人,，身材高挑勻稱,，年紀不是很大但是卻一臉疲倦的樣子，長相不是十分出眾,，但是商賈氣中獨有一份書卷氣,，這樣看來倒是又出彩了幾分。

　　“江先生,，我是江心的朋友,，我叫沈知民，這是我的學生叫張素茗,，我們此次來上海也是無奈,，說來話長，還請江先生暫且收留我們一段時間,，過不了多久,，我們就會找到住所的?！?p>　　江文彬看了看面前的沈知民,，出人意料地說：“沈先生，別見怪,，我這個弟弟自從離開家后就了無音信,，所以才讓您看了這么一場笑話,。沈先生也不用急著在上海找地方住，就住在這兒吧,，暫且住著,。只不過，沈先生,，你們要做什么我不管,，可是一定要保證安全，還有,，我不希望因為你們給江家惹來麻煩,。”

　　“放心吧哥,，我們不會給江家惹麻煩的,，出了事我們自己擔?！苯拿_上來說,。

　　江文彬沒有看江心，只是看著沈知民,，好似是在等一個承諾,，沈知民看出了他的意思給了滿意的答復后，江文彬才挪開了眼看向一直不說話的小巧兒,。

　　“張小姐是吧,。不用擔心，以后就住在這里吧,?！闭f罷，江文彬就吩咐廚房備飯,。

　　餐桌上,，相顧無言。吃完飯后,，小巧兒就被女仆小翠帶到了客房。

　　“張小姐,，我叫小翠,，以后就是專門伺候您的傭人，有什么需要您盡可以告訴我,，我一定替您辦到,。”小巧兒點了點頭,。

　　進到客房里,，小巧兒仔細觀望了四周,，晶瑩剔透的玻璃燈一閃一閃的，和自己在家點的煤油燈不一樣,，和在旅館里的也不一樣,。小巧兒靜靜地坐在了軟和的床上想著自己這幾日來的經(jīng)歷。家沒了,，在小船上糊涂度過了一個夜晚,，病了一場，然后和先生來了上海,，再接著到了這里……這里……這里是哪里……

　　“這里是江心的家……不管是誰的家,，總之這里不是我的家。我只是寄人籬下呆在這里,，但是又能待到幾時,，先生帶我來這里，但是先生也總是和江心神神秘秘的,，我還是不知道為什么這一切是怎么變成這個樣子的,，但是即使知道了又能怎么樣，我恐怕也無力改變,?！?p>　　今時不同往日，如今的小巧兒離開了家,，沒有了家,，跟著一個不穩(wěn)定的樹枝做浮萍，如今雖說是暫時有了居所,，但也終歸是寄住,。

　　“女子一旦成為浮萍，又能有什么出路……”想到這里,，小巧兒也只是蹙眉卻無汪汪淚眼,。今夜注定又是糊里糊涂的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