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宅子里,，沈了了緊張地看著林花：“昨日我將賬簿拿給趙修平后,，他一言不發(fā),，足足翻看了半個時辰,。放下就問我為了什么,，一句多余的話也沒有,?！?p>　　“平日里看著這么和善的人,，氣勢也是了得,?！鄙蛄肆藢⑴磷訌淖笫謸Q右手，繼續(xù)說：“我就按你教的說了,，他還是沒說什么,，沉默了一會兒就走了。你說,，這事有戲嗎,？”

　　林花也不確定：“只要沒一口回絕，就是好事,?！?p>　　林花再想了想，說：“這幾日你就別過來了,，在翠香樓等消息,。我讓施常找?guī)讉€兄弟在那守著，有消息就讓他們回傳,?！?p>　　“那就好，我回去等著,?！闭f著扭過身子，看著林花遲疑地說：“伍船兄弟那邊可好,？”

　　“暫時收在州司理院,，還未提審。他常跑碼頭,，下九流里混,，獄卒獄官都識得幾個，外面施常打理著,，還沒受什么罪,。”

　　沈了了聽完趕緊念了一聲佛,，道：“咱們這邊也得抓緊些,，我這就回去,。謝好從收了那‘桐梓’就擔(dān)驚受怕，趙修平這事更讓她寢食難安,，有個劍南道的商人說要娶她,，好歹我給按住了?！?p>　　“讓她在忍幾天,，也就這幾天的功夫了。再怎么著,，也不會波及到她那兒,。最不濟(jì)，海上留條路還是有的,?！?p>　　有林花這句話，沈了了就篤定地回了翠香樓,。她樓里的姐妹她還是了解的,，尤其謝好和心容，心心念念要攢銀子自立門戶,，不求別的,，只為熱鬧逍遙，不被主母拿捏不被囿于后院,。

　　可妓家生意是容易做的,？她們都是打小學(xué)的才藝，其中的艱難親見親歷,，背后無人只有被欺負(fù)的份兒,。林花這事，何嘗不是她們拜碼頭的機(jī)會,。

　　林花叫進(jìn)施常去安排翠香樓的人手，再讓施常親自去碼頭給高辛遞話,。安排妥當(dāng),，心里還是有些慌，起身在屋里踱著步,，腦中一遍遍過著手上的東西,。

　　好容易撐到掌燈時分，林花沒什么胃口,，叫過跟著她的小丫頭翠喜,，一起往冠南樓去了。

　　作為冠南樓的東家,，過去試菜品也是常事,。周掌柜帶著林花到了二樓隔間,，便去后廚吩咐檔頭拿新做的菜品。七夕中元都已過,，下一個大節(jié)慶可是中秋,。

　　廣南雖有中秋食螺的習(xí)俗，奈何冠南樓做的是富貴生意,，田螺不太能上臺面,。檔頭便想了法子，將海螺肉剔除來剁得細(xì)碎,，混合雞糜及其他佐料,，輔以花膠做成湯。另有柚子,，芋丸等時令菜,，只等東家點頭。

　　待周掌柜將新做的菜每樣一小份端上來,，林花這里也看好的冠南樓的帳,，剛凈了手拿起筷子，就聽見外面一女子問：“可是冠南樓東家,？翠香樓沈了了讓我過來跟您回個話,。”

　　林花一愣,，沈了了剛見過,，有什么話這么急？何況她身邊的人她都認(rèn)識,，而且今日說定要腳行兄弟來送信,。

　　此時正是冠南樓最熱鬧的時候，林花所在的隔間也不算太清靜,，這么把人晾著也不行,，便叫了進(jìn)來。

　　秀娘雙手一抱,，算是行了禮,，對著林花錯愕的臉，笑嘻嘻地說：“是鄭家二公子讓我來的,?！?p>　　說完，眨了眨眼,。

　　林花何等聰明,，眼珠子一轉(zhuǎn)就想到是誰，趕忙起身：“妹妹快坐,。如何稱呼,？”

　　秀娘也不客氣,，跨坐在林花右邊的椅子上：“大家都叫我秀娘。我知道你姓林叫林花,，我叫你林姐,？”

　　林花見她甚是豪爽，心安幾分,，連忙點頭,。

　　秀娘伸頭看了看桌上的菜，問：“你一個人點這些,？吃得了,？”

　　林花笑了，這個秀娘像是不使心：“這是新菜式,，檔頭先做了讓我試菜,，試過了才能放出去給客人點。來,，秀娘嘗嘗,。”

　　一邊說,，一邊讓翠喜去給秀娘再拿副碗筷,。翠喜一出門，屋里只剩下林花和秀娘,，秀娘像突然想起似的,，說：

　　“嗐，光顧著看你這一桌子菜了,，正事都沒說,。”

　　秀娘側(cè)身,，袖子里露出一張紙,，林花定睛一看，是她讓沈了了給趙修平看過的賬冊第一頁,。趙修平果然了得,，過目不忘。

　　秀娘見林花信了,，便用低不可聞的聲音在林花耳邊說：

　　“王爺說，若有誠意,，請正主相見,。”

　　林花聽得心里一陣咚咚直跳,，這話,，可好幾層意思,！

　　但仍不甘示弱：“何以見得我不是正主？”

　　秀娘嘖嘖兩聲：“貴人說話都這么愛拐彎抹角,。王爺跟我說時,，我也是這么問的?！?p>　　林花又一次愕然,，這秀娘真是王爺?shù)娜耍克苓@么跟王爺說話,？

　　秀娘雖爽直卻不笨,，知道林花驚奇什么，便說：“我是鎮(zhèn)國公府郭清身邊的人,，郭清你知道吧,？是王爺?shù)谋淼堋Ｒ蚴桥?，行事便利,，王爺便委了我來?！?p>　　林花點頭,，郭清她知道，西江上就有他,，聲音洪亮不拘小節(jié),。他身邊有秀娘這樣的人，并不意外,。

　　再想起鹿鳴酒家那次,，他們的人想近王爺身，掌柜就說似有江湖人隱在周圍,。應(yīng)是秀娘他們了,。

　　“我問了王爺，王爺便說,，林氏當(dāng)家人是個女中豪杰,，可海上的事，女子還是多有掣肘,，世情如此,，她身邊必定有人?！毙隳镎f完,，又嘖嘖了兩聲：“你瞧，這話說得多體面?！?p>　　話音剛落,，翠喜就進(jìn)來布好了碗筷。林花不再多說,，王爺還有一句,，“若有誠意”！

　　之前他們在鹿鳴酒家試探,，還有沈了了那兒,，高大哥說必定都落在王爺眼里了，可一可再,，不可三,。即便只是趙修平，他們也將手中的東西全部托出,，為的就是別觸怒了王爺,。

　　現(xiàn)在這話，警告意味十足,。

　　秀娘拿筷子隨意嘗了兩樣,，連說吃不飽。林花便借口讓她給沈了了帶話,，冠南樓的新菜品出來了,，她也得來試試，讓秀娘趕著去回話,，走了,。

　　林花徹底沒了胃口，隨意夾了幾筷子,，跟周掌柜說讓沈了了試過再說,，回了城西的宅子。

　　林花想事時候,，時常將腰間絲絳上的玉環(huán)握在手中,，石頭的涼潤讓她能靜下心來。這些年高大哥一直隱在她身后,，一是這海上的無本生意本就見不得光,，二是為了給海上兄弟留條路，幾個孩子都經(jīng)林花的手,，送到了鹿鳴書院,。

　　高大哥與那個史老大不同，史老大是廣南西人,，本身就是悍匪一個,，宣平三年開始跑船,，憑著三不——不要命，不擇手段,，不顧一切——收買了一大批富貴險中求的兄弟，現(xiàn)在沿海一路的海港,，哪家商船都怕他,。可高大哥,？唉,，命運弄人。

　　也不知施常把話帶到了沒有,？

　　魏王非要見人,，也不是沒料到。西江上的事后,，他們在清灣鎮(zhèn)鹿鳴酒家再試了一次這個魏王,，當(dāng)時掌柜就說關(guān)防里有江湖中人。

　　今日看這個秀娘,，一身江湖氣,。

　　他們屢試魏王，本就是存了投靠的心,。對方也不是吃素的,，他們顯形次數(shù)多了，自然能查得一二,。

　　只是,，這是要招安還是一網(wǎng)打盡？

　　亥時剛過,，林花已等得有些發(fā)困,，頭一點一點地打著盹。施常悄然無聲地帶著高辛從宅子挨著燕荔湖的西門進(jìn)來,，進(jìn)了耳房,。林花聽到門鎖輕微的嗒一聲，便已驚醒,，讓翠喜挑亮了蠟燭,。待他們二人進(jìn)屋，林花忙說：

　　“四哥辛苦了,，翠喜帶著去廂房梳洗,，廚房留了一碗白鯧魚糜，您先歇歇再說話,?！?p>　　施常跑了一下午安排翠香樓的事，晚上到這個時候才從碼頭帶著高辛回來，原先還不覺得,，林花這么一說才想起來一直滴水未進(jìn),，也不客氣，跟著翠喜去了廂房,。因林花這里就是這一兩日發(fā)動,，高辛那邊也是諸般安排，余者不提,，身邊親近人的退路總要留好,。施常尋著他時，晚飯也沒顧著吃,。

　　林花早已想到,，除了茶水，還留了一碟子糕燒番薯芋,，一碟子綠豆酥皮餅,。高辛坐下來聽林花說話，就著早已涼了的茶吞了兩塊餅,。

　　“……高大哥,，您說見不見？”

　　“最新的邸報你看了,？”

　　“嗯,？”林花疑惑。

　　“我們能看到的,，也是差不多一個月前的了,。樞密院龐樞密上折請設(shè)望舶巡檢司，官家留中不發(fā),?！?p>　　“是，看到了,。這官家什么意思,？”林花明白了，若是設(shè)了這望舶巡檢司,，廣南駐軍必定有所變動,，而市舶司……這魏王不就領(lǐng)著市舶司的差事。只是,，官家不置可否,，態(tài)度不明。

　　“留中不發(fā),，卻印付邸報,?！?p>　　高辛這么一說，林花靈光一閃,，是了,，邸報在都進(jìn)奏院底下管著，而都進(jìn)奏院現(xiàn)握在太子手中,。這付印出來,，要么是跟各路官員試水，要么,，是試官家的意思！

　　可無論哪一樣,，這魏王的差事,，怎么著都不會是閑職了，他得拿出謀略規(guī)劃,，或說服其他人,，或說服官家。想通這一點,，林花知道高大哥跑這一趟,，不是“見與不見”，而是如何見怎么見,。

　　“那個秀娘,，果真說你是‘女中豪杰’？”

　　高辛這話難回答,，林花略一思索,，說：“那秀娘傳的話，確實如此,。她身上江湖氣重,，話語間對王爺……不算恭敬?！?p>　　林花說得婉轉(zhuǎn),，草莽之輩往往崇奉寧有種乎，不止是不恭敬,，時不時地流露著瞧不上,。

　　高辛說：“魏王身邊能用秀娘這樣的人，能對你下那樣的評價,，是個不拘一格的,。他與太子都是章皇后教養(yǎng)的，他尚且如此,，那太子,，只怕更是心胸氣度不一般,。”

　　林花點頭,，自從得知魏王來廣南路,，他們能打聽的都打聽了，魏王與章家,、郭家,，與太子，還有魏王身邊的陳予望,，不算秘辛,，稍稍留心便能知道。林花心想,，若這個魏王真如高大哥所言,，他們或許能掙出一線生機(j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