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六榕寺回府,，章蔓清一頭扎進自己整理的邸抄里,。從前讀書她就是個差生文具多，到這富貴人家,，又替魏王看著萬卷齋的新書差事,，次次見黃掌柜都有新鮮玩意兒。那些澄心堂紙、團花箋、鄱陽白都不算什么,，連印金團花的冷金箋都一疊疊地送給章蔓清。
她自覺白放著才是糟蹋東西,，冷金箋被裁成一掌長兩指寬的豎條,，做成書簽卷在邸報中,。
章蔓清有的邸報全是來廣南路后的,，根本看不到什么姓“萬”的人。凝神思量,，這六榕寺的男子與秀娘相識,，那必然與郭清有關(guān)聯(lián)。
鎮(zhèn)國公將門世家,，身后可是曾經(jīng)的家將同袍,，現(xiàn)遍布天下大大小小的將領(lǐng)。這一年,，可沒聽說廣南路駐軍有何變動,。那之前呢？
往前的邸報她沒有,，可有人有?。≯笳淼纳猬F(xiàn)在暫時不做,，又沒說以后不做,，她去要來，合情合理,。
章蔓清一陣雀躍,，可算是有借口翻過往邸報了。那些字里行間的意思，那些九曲十八彎的因果,，可不比話本子差,！何況，她還有那么多漂亮紙張,，物盡其用么,。
第二日便與章節(jié)南說了，他也覺得有理,，當時太子說的是邸報整理不易,，可沒說不整理。先生何言樹也每旬與他們共讀邸報,，結(jié)合時政寫策論,，多讀些有利無弊。
章蔓清這個大哥雖實誠,，卻也不笨,，邸報最齊全的地方自然是父親章柏流的府衙里面，他要做的不過把話從自己到魏王那里打個轉(zhuǎn),，回來便與父親說了邸報與魏王的萬卷齋之事,，自無不準。
章蔓清住的院子一間耳房權(quán)做書房,，她讓夏荷清出一個博古架,。待一卷卷邸抄送來的時候，便讓夏荷與春棠過來,，她在旁邊統(tǒng)領(lǐng),，夏荷認出邸抄年月，春棠替她用冷金箋寫上,，她再指揮著夏荷放在架子上,，所有的順序和位置都以她方便讀取為主。
春棠與她讀了這幾個月的書,，寫寫年月日還是綽綽有余的,。夏荷原本就識字，春棠寫好遞給她時,，她再過一遍才放上去,，保證準確無誤。
父親章柏流先只差人送了從宣平十六年到今年初的邸報過來,，也已不少,，原本章節(jié)南說放他那兒，章蔓清看完一卷再去取就行,。
章蔓清覺著太麻煩,，何況邸報的整理時時需要相互印證，并不一定看完一卷才看下一卷。而且大哥和郭清主要還是跟著先生讀書做文章,，邸報還是她先理著就行,。章節(jié)南覺得有理，便全部送到了妹妹院子,。
章節(jié)南也不知道妹妹收不收拾得來,，便過來看看。他一進耳房,，也就是章蔓清現(xiàn)在的書房,，看到的就是她們?nèi)朔止ず献鳎袟l地將邸抄按照時間順序壘到博古架上,。
“妹妹這兒還缺個書架,，我讓人去找一副?！?p> 章節(jié)南剛說完,，章蔓清就擺了擺手：“不用，這博古架多好看呢,?！?p> 眼看著就收拾完了，碧草捧著個陶瓶,，里面插著幾只風雨蘭進來,。夏荷接過來，看看章蔓清,，章蔓清指著架子右邊中間留空的位置,，示意夏荷放上去,。
過一會兒碧草又捧了個白瓷梅瓶進來,，上面竟是府后門挨著燕洲涌那些濕地里生的姜萱花。
剛搬進府里的時候,，看著那些長桿葉似野草一般,，若是別家早就鏟掉了?？筛锏母鞴苁乱词前资蠋淼?，要么是梅嶺白家送來的，耳濡目染都對草藥有點認識,。管著園子花草的許婆子說這姜萱花的根莖可入藥,，這才留著。
沒想到細桿長葉頂部抽出來的白色花,，被放在瓷瓶里,，楚楚如蝶。
章蔓清指了指架子左下角低處，夏荷會意,，將瓷瓶擺上去,。
章蔓清對著大哥說：“咱們搬進來，原本家具就不多,，我這正屋也不大,，何必尋那些笨重物什進來。這樣就挺好,?！?p> 章節(jié)南看了看，確實不錯,。這般一折騰,，一張張垂下來的冷金箋打破了壘得十分齊整的卷卷邸抄，兩束花草點綴其間,，整個博古架看著生氣盎然,。
這種生氣，既是花草帶來的,，亦是架上東西看似不甚精心隨意擺放的緣故,。
廣南七月熏蒸甚是難熬，好在天也黑得晚,，章蔓清便拿著邸報坐到廊下看,。原本夏荷只搬了張黃花梨冰綻紋玫瑰椅，章蔓清嫌腳沒地方放,，自己又搬了張櫸木矮官帽椅,，一來腳可以放上去，二來把看完沒看完的邸抄都堆在腳邊,。
不多會兒李嬤嬤就來了,，章蔓清趕緊把腳放下來。嬤嬤也不多說,，就往章蔓清身后一站,，氣定神閑。
這章蔓清可熬不住,，立刻扭頭拉著嬤嬤的手,，扭股兒糖似的晃著嬤嬤：“嬤嬤，且我松散一會兒吧,？這日頭多熱呢,！”
李嬤嬤聲音溫軟，話卻一絲縫兒都沒有：“嬤嬤是怕你松散下去,，可就收不起來了,。熱就屋里頭去,，讓春棠給你打扇，還有井水浸過的茶和瓜果,?！?p> 章蔓清垂頭喪氣，只得坐好,，才一會兒就覺得還真不如在書桌前,。進去又熱，拿起團扇看了看,，唉,，郭二有大智慧，蒲扇可實用多了,！
連翻了十多日的邸報,，七月都快過去了，雖說還是沒找到姓萬的男子,，卻對廣南路了解得更多了,。僅僅宣平十七年和宣平十八年上半年，大大小小海匪竟剿了十多次,，次次都動用了清海軍,。
幾乎月余就有一次，廣南海匪果真如此厲害,？
章蔓清心里一動,，叫過夏荷按照她放置的書簽，翻出同一年里朝廷通過市舶司的博買和抽解數(shù)量,。
學堂里先生說過,，博買類似官市，也就是無論海商愿意與否,，必須以低價賣與朝廷的貨物,。而抽解就是所有到了帝國的海船，必須繳納二分的實物稅,。抽解又按照貨物優(yōu)劣分粗色和細色,，粗色十取其三，細色十取一,。
在抽解之后，針對皇家御用之物或王公貴族常用之物,，需求甚大,，是以市舶司再進行博買，之后才輪到商人百姓交易,。
章蔓清想了想,，記得母親說白家的藥物和藥用香料,，比如犀象、珍珠,、龍腦,，多數(shù)在市舶司抽解之后獲得。
難怪外祖父當初托出家底幫太祖登上大位,，比起現(xiàn)在,，白家生意做得再大也是無根之萍，富貴風吹就散,。
如今,，怕是抽解后最先挑貨的，白家不是第一也沒人敢第二了,。而白家將白氏嫁入忠國公府,，不過希望這層關(guān)系生根發(fā)芽。
章蔓清示意夏荷將有市舶司記錄的邸抄全部攤在地上,，她一個個看過去,，再在書桌上記錄下來。細細一對比,，凡是海匪過后,，市舶司的博買和抽解數(shù)目都比上一次少了不少。
若是將目前看到的最早一次與最晚一次對比,，少了近三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