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跪在府衙外面的,，自然是這個李順祥的表侄,，他全身披麻戴孝，旁邊放著一口薄棺材,。除了他,，還有十多位苦主，俱稱瘟疫的藥吃壞了人,，要府尊給個說法,。

　　廖同知和丁通判一個頭兩個大,，一大早聽說章府被圍了起來，而且是官家的旨意,，只覺駭然,。兩人仕途都不做想頭，只求安安穩(wěn)穩(wěn)任期滿了,，該告老告老,，該還鄉(xiāng)還鄉(xiāng)。

　　廣南府有這位上官,，有魏王,，能有什么事？

　　可現(xiàn)在,，這個上官，忠國公府二爺,，先章皇后的弟弟,，府邸被封禁了。

　　不多時,，聽見府衙外面喧嘩,。衙役跑來報，府衙門口聚眾喊冤,。兩人更覺不好,。

　　一夜之間，一向財(cái)大氣粗歌舞升平的廣南路,，最麻煩不過偶有海匪,，怎么突然一事接一事？

　　兩人都是做官吏做老了的人,，不約而同對視一眼,。這喊冤，喊得這樣巧,？

　　“老廖,，章府這個封，好像不算壞事,？”丁通判先開了聲,。

　　廖同知合了折扇，點(diǎn)頭,，再指指外面：“此事,，砸你我二人手里了?！?p>　　外面發(fā)仔悄悄躲人群堆里看熱鬧,。那日在無著庵的事,，陳婆子尋他，讓他看那個李順祥的表侄能不能出這個頭,。

　　李順祥這個表姐嫁的曾家,，不過有間雜貨鋪?zhàn)印Ｄ腥死蠈?shí),，長得不怎么樣,，不然也不會娶這個艇戶家的姑娘。

　　她嫁過去七八年了,，才生了曾慶財(cái)一個,，自然寵得如珠如寶。

　　曾慶財(cái)家里算不上錦衣玉食,，可偏他養(yǎng)了個遛畫眉的嗜好,。

　　畫眉深色頭上眼周有一圈白，因此得名,。雖生得小巧可愛,，可叫聲高亢嘹亮。從前朝入了畫,，養(yǎng)畫眉便漸漸盛行起來,。

　　廣南路多畫眉，據(jù)說翰林院魏學(xué)士家養(yǎng)了一只,，便是從廣南一路伺候著,，千辛萬苦送過去的。他一句百囀千聲隨意移,，又讓畫眉的身價漲了漲,。

　　偏偏畫眉難服籠，難穩(wěn)性,，難大唱,。身量小小卻極謹(jǐn)慎機(jī)警，且極其好斗,，不可二鳥同籠,。入籠后甚至長期自己撞籠，慘烈程度堪比打斗,。

　　因著這些特性,，畫眉不僅能唱，更能打,，成了斗鳥的首選,。畫眉的身價，節(jié)節(jié)高,。

　　曾慶財(cái)就有這么一只畫眉,。金漆籠,，綠紗罩兒，黃銅鉤子,，哥窯的水食罐兒,，每日寅末提上鳥籠高掛樹枝，與一眾紈绔子弟斗鳥廝混,，眾鳥都敵不過他這只,，讓他贏錢不少。

　　曾慶財(cái)常喚他的畫眉曾招財(cái),，鳥隨他姓的荒唐事都做了,，他叼著細(xì)竹筒用嘴給畫眉喂柴蟲的事，似乎也不算稀奇,。

　　可但凡風(fēng)流閑耍,，便是揮金如土，不然,，如何置辦金漆籠綠紗罩,，黃銅鉤子哥窯罐。

　　還有一樣,，曾招財(cái)年近八歲，畫眉里算是漸入黃昏的年紀(jì),。賣不起價錢,，曾慶財(cái)也舍不得賣。

　　若要買只新的自小兒養(yǎng)起,，可他哪兒來的銀子,？他都二十啷當(dāng)了，母親日日念叨他娶親,。他要銀子,，多了自是不能夠。

　　他時不時跑舅舅李順祥船上,，無非看中李順祥無親無故,，他那條船倒還能值些銀子。舅舅在無著庵不治后,，抬去病囚院便沒了消息,。

　　他悄悄打著那條船的主意。

　　李順祥的船停在珠浦涌,，一條涌上全是疍家,，祖輩都在船上。祥叔平日里人和氣,，不計(jì)較,，誰家修船補(bǔ)網(wǎng)都找他幫忙,。跑船捕魚少了工錢，他也是悶聲不吭氣,。

　　他表姐,，就是曾慶財(cái)?shù)膵專３馑珱]脾氣,，見他一副任事都逆來順受的模樣就煩,，便也不常來了。

　　可曾慶財(cái)動不得那條船,。疍家個個都認(rèn)識了一輩子,，船易主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因疍家的船等同陸上田產(chǎn),，其船易主可照田產(chǎn)過戶,，先賣親鄰。

　　曾慶財(cái)便是“親”,，若想買下這條船倒是容易,，可他只想賣掉換錢。無論他賣誰,，那左鄰右舍都得挨個簽字贊成方可,。

　　他一個日日遛鳥的紈绔，哪兒拆得了這樣的魚頭,。

　　發(fā)仔找上了他,，不僅拿著所有鄰舍簽好的文書，還有一份官頒契紙,。契紙上的買賣價錢,，竟有一百貫！

　　可曾慶財(cái)?shù)谝谎劭吹降?，卻是發(fā)仔右手籠子里那只畫眉,。

　　體型不及拳頭的一半，頭小頸長,，紫竹色腳,，眉花細(xì)長雪白，眼睛鼓而小,，眼皮厚且青,。這畫眉品相比他現(xiàn)在那只還好！

　　這兩樣?xùn)|西,，別說讓曾慶財(cái)拿著舅舅尸體去府衙跪上一跪,，就是拿自己父母的他也愿意。

　　病囚院的人算是官府拘押的，這發(fā)仔也不知使了什么法子,，將人運(yùn)出來,，連帶送一口薄棺材。

　　隔壁章府里,，章蔓清見大哥和俞師爺郭清不知在商量什么,。

　　她略想一想，他們被護(hù)了起來,，外面的事,，暫時波及不到他們。這些街巷無賴大多求財(cái),，可有人利用,，那就不是能破財(cái)免災(zāi)的事。

　　平息起來難道是不難,，就是棘手的很,，還得小心他們家這只玉瓶。

　　“秀娘姐姐,，要不我?guī)闳Q身衣裳,？”章蔓清見秀娘一直扯裙子，忍不住建議：“其實(shí)姐姐穿這個好看著呢,?！?p>　　王府的衣服，只有藏不住的富貴,，哪兒有不得體的時候,。秀娘身量高，襦群在她身上舒展平整,。

　　只不過她雙手絞在背后，站得筆挺,，英姿勃勃的,，仿若一支劍外面套著不適宜的劍套。

　　“快,，你若有,，快帶我換了去?！毙隳镖s緊接話,，她這一身是真不自在。

　　章蔓清忍俊不禁,，連聲吩咐下去,，讓秀娘跟著夏荷去換衣服。

　　這頭大哥似已議定。章蔓清聽了聽,，眼睛便往俞師爺和郭清身上轉(zhuǎn)了一圈,。這么無賴的辦法，大哥肯定想不出,。

　　那只有這只八字胡須猞猁和厚唇狐貍了,。

　　廣南府衙里頭，丁通判和廖同知,，確如章蔓清所料,，覺得此時難以下手。

　　丁通判撓了撓頭：“這藥是安仁堂幫著施出去的,，要不把安仁堂叫過來,，賠些銀子？”

　　說到后面聲量減小,，自己都沒底氣,。

　　安仁堂是章知州的妻族，按著安仁堂背這只黑鍋,，往大了說,，跟讓章知州認(rèn)了，讓他們府衙認(rèn)了,，有什么差別,？

　　廖同知亦是煩躁不安，一把折扇開了合,，合了開,。若章知州出錯，他這個同知,，本該兼著督查之職,，既是他亦有錯。

　　“今晨封的梁家大院怎么回事,？”廖同知唰地合上扇子,。

　　“說也是王爺讓清海軍去封的，還不知細(xì)節(jié),?！?p>　　“這兩事或有牽連?！绷瓮剂恐f：“這樣,，你先讓門口那些進(jìn)來，慢慢審,，慢慢聽,。”

　　廖同知將一個“慢”字拖得老長，丁通判甚是明了地頻頻點(diǎn)頭,。

　　“我這就讓人去打聽梁家那頭,。”

　　廖同知最后這句剛說完,，衙役又進(jìn)來報,，外面圍著的人越來越多。

　　丁通判趕緊正了官服,，往公堂去了,。廖同知轉(zhuǎn)身叫過自家的下人，細(xì)細(xì)吩咐了,，看著下人出了門,，他再轉(zhuǎn)身去公堂聽審。

　　唉,，他們這事不易,，好歹幫丁通判看著點(diǎn)，都是一條繩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