螞蟻在干燥的土壤上歪歪扭扭地挪動腳步,強勁的粘地力讓他能倒懸在巨大的喇叭口下,。突然,,一只大手捏碎了它的腦袋,,轉(zhuǎn)瞬之間便被送入了爆起褶子的唇縫里。
“你干什么,?這也能吃?”
“咋不能吃,?”唇干舌燥的大漢瞥了一眼旁邊的小伙子,,細(xì)細(xì)地咀嚼著嘴里的食物,然后又抓起一只螞蟻放在他眼前,,“這個,,好東西!”
小伙眼睜睜地看著大漢生吃螞蟻,,兩條寬眉不自覺地扭在了一起,。
“來,,你也吃?!?p> 大漢捏住小伙的嘴,,強行給他喂了一只黑黢黢臟兮兮的大蟲子。
小伙猛然擺掉大漢的手,,第一時間把嘴里的螞蟻吐出來,,然后一個勁兒地咳嗽,兩頰咳得通紅,,似乎是想除掉嘴里的生澀感,。
“咋了?夾舌頭???”
大漢在一旁嘿嘿地笑,泛黃的牙齒下還藏有些許泥土,。
周圍的戰(zhàn)士放下了緊張的神情,,都扭過頭來看小伙的笑話。
不遠(yuǎn)處的連長聽到動靜,,弓著腰走過來踹了大漢一腳:“干啥呢,?小點聲!”
隨著連長環(huán)視一周,,剛才看笑話的戰(zhàn)士都把頭扭回去了,,唯獨那個小伙還在咳嗽。
連長上去給了他一個大耳巴子,,厲聲喝道:“別咳了,,回來趴好!”
小伙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回到原處趴下,,雙手緊緊地握住槍柄,。
連長瞪了大漢一眼,抓起地上的一只螞蟻送入口中,,然后又弓著腰走回去了,,留下目瞪口呆的小伙愣在原地。
“看見沒,,我能吃,,咱連長也能吃,你咋就不能吃,?”大漢笑了笑,。
小伙沒理他,用手揉了揉嗓子。
大漢很識趣,,沒再取笑這個小兵,,而是轉(zhuǎn)身擦了擦號角上的泥漬。
“你這號,,能給我看看嗎,?”
大漢轉(zhuǎn)頭,發(fā)現(xiàn)小伙正直勾勾地看著他手里的號角,。
“這不行,,你給我碰掉漆了怎么辦?!彼乱庾R地把號角往身下藏了藏,。
“你用那么久都沒掉漆,怎么可能我一碰就掉,,你給我瞅瞅,。”
“不行不行,,這是上一個號兵給我的寶貝兒,,我得守好嘍?!?p> “就一破喇叭,,有啥好守的?!?p> 大漢轉(zhuǎn)過頭來盯著他:“破喇叭,?你知道這號多少年了嗎?”
小伙搖搖頭,。
“這號,,給日本人吹了十四年,給國民黨吹了四年,,現(xiàn)在又在這里給美國佬吹,,它的年紀(jì)比你都大?!?p> 小伙不說話了,,盯著號角看了片刻,扭頭繼續(xù)看著山下的夜色,。
“上一個號兵死在了湘西,,我也不認(rèn)識他,我只是覺得打仗不能沒有沖鋒號,,他死了我就去撿這個號角,他死之前只說了一句守好號子。后來我才知道,,他之前一直是在東北義勇軍跟日本人打游擊,。”
小伙眼轱轆一轉(zhuǎn),,扭頭問:“你會吹嗎,?吹一個給我聽聽?!?p> 大漢面色一肅:“誒,,這可不能亂吹,得沖鋒了才能吹,?!?p> “那你又不吹,閑著也是閑著,,不如給我看看,。”
“那……就給你看一會兒,,記住,,不能吹啊,!”大漢磨磨蹭蹭地把號子遞給了他,。
小伙丟了槍,笑嘻嘻地接過號角,,細(xì)細(xì)地看看號柄,,再認(rèn)真地瞅瞅號口,眼睛里的流光全灑在了手里的金號上,。
“誒我說,,你要是死了,我能撿這個號嗎,?”
大漢一把奪過號角,,順道一腳踹翻那個傻小子:“去你媽的!老子才不會死,,死了也輪不到你,!”
他輕輕地彈掉號角上的灰塵,再用衣角仔細(xì)地擦一擦,,然后別在了自己的腰間,。
小伙慢悠悠地爬起來,掰開嘴剔掉牙根上的泥土,,呸呸幾口吐在大漢的手肘邊:“不給就不給,,我才不稀罕,。”
大漢抓起一只螞蟻,,順勢就要往新兵蛋子的嘴里喂,。
那小子連忙往旁邊挪了挪地兒,給地上騰出一個印子,。
大漢嘿嘿一笑,,把螞蟻送進(jìn)了自己的嘴里。
月光愈發(fā)明亮,,山間的草木中散發(fā)出尖銳的鳥鳴,,地面?zhèn)鱽砦⑿〉恼鹗帲瑧?zhàn)士們身下的泥土開始輕輕跳動,。
“注意,,運兵車來了?!?p> 大漢用手肘戳了小伙一下,,示意他提起精神。
新兵抹掉鼻涕,,調(diào)整好狀態(tài),,手中的步槍捏得更緊了。
“各部隊注意,,地雷爆炸后還有一波炮擊,,到時候聽號角沖鋒?!?p> 傳訊兵弓著身快速穿行在人堆里,,經(jīng)過大漢旁邊時拍了他一下:“注意點兒,不要吃到槍子兒,?!?p> “放心,老子機靈著呢,!”大漢笑著回答,。
不久后,美軍的裝甲車出現(xiàn)在戰(zhàn)士們的視野里,,運兵車與炮車隨后而至,。
新兵握槍的手有些出汗,他只能時不時地在褲腿上抹一把,,把緊張的情緒連著汗水一起消融在夜色里,。
美國兵或許還在車上嬉笑,他們在討論今年是否能回國,、南北朝鮮的戰(zhàn)爭到底何時結(jié)束,,又或者在抱怨這里的天氣凍手凍腳,、今天吃的雞肉有點餿了。
地下的巨雷深埋在封閉的泥土里,,控制器延伸到志愿軍戰(zhàn)士的手中,,只等美軍的車轱轆壓過,,沖天的火光就能掀翻輜重車的底盤,,也能連帶著掀翻美帝北進(jìn)的野心。
“別緊張,,這一仗打完,,他們就該滾回老窩了?!?p> 大漢輕聲安慰,,又用手肘抵了抵旁邊的新兵。
見那小子沒動靜,,大漢又補了一句:“等我死了,,你就把號子撿著,吹死這些洋鬼子,?!?p> 小伙點點頭,又在褲腿上抹了一把,,大漢低頭看去,,他褲腿上已經(jīng)被汗水浸濕了一大片,又被寒冷凍成冰霜,。
最前方的車輛駛進(jìn)雷區(qū),,厚重的車輪壓過地面,安然無恙地離開一顆顆地雷的爆炸范圍,。
等到半數(shù)運兵車進(jìn)入雷區(qū)后,,熾熱的火光沖天而起,炸飛的泥土宛如鋼珠,,穿透進(jìn)美國士兵的身軀,。汽車從車底開始炸裂,四只輪胎相繼脫離轉(zhuǎn)軸,,車上的人盡數(shù)暴斃,。
后面的車立即停下,車上的士兵還未來得及下車,,便被從天而降的炮彈炸得體無完膚,。
迫擊炮從山腰上射出火焰,完美的拋物線被貼上了單方面的催命符,,火光與血肉交融,,殘缺的四肢接二連三地摔在地上,。
美國士兵開始慌亂,他們爭先恐后地跳下車,,陸陸續(xù)續(xù)地跑到車后或者樹下躲避炮彈,,再者就是原地臥倒避開震波。
此時,,高亢嘹亮的號角聲響起,,千軍萬馬躍下山岡,槍口與刀尖散發(fā)著共產(chǎn)主義的凜冽光芒,,挺拔的軍旗屹立在夜晚的寒風(fēng)中,,志愿軍戰(zhàn)士們的衣襟在月光下飄蕩。
吶喊聲與咆哮聲響成一片,,槍聲與炮聲相互交織,,勝利的交響樂在沖鋒號中奏響。
美國士兵慌亂過后開始反擊,,他們調(diào)轉(zhuǎn)炮口,,向山上沖下來的軍隊展開轟擊,炮與炮的戰(zhàn)斗就此打響,。
他們搬出重機槍,,朝著山上山下的志愿軍瘋狂掃射,黑洞洞的槍口冒著火焰,,片刻之后開始發(fā)燙,。
沖鋒號還未停歇,美軍中的狙擊手發(fā)現(xiàn)了號角的位置,,調(diào)整距離后把槍口轉(zhuǎn)向了吹號的活靶子,。
志愿軍與美軍的交鋒中,槍林彈雨跟空氣摩擦,,修長的彈身劃破夜色,,瞬間穿透號兵的肩胛,極具破壞力的子彈直接卸掉了大漢持號的右臂,。
號角聲停止,,大漢倒地。他忍痛摸索著地上的號角,,用左手將它撿起來,,繼續(xù)顫巍巍地站在毫無遮擋物的山腰上。
他仰起頭,,用左手舉起號角,,朝著天際的月亮繼續(xù)演奏,用這最簡單的樂器奏出最激昂的歌謠,。
小伙聽見號角聲斷了,,立馬回頭望向那個欺負(fù)他的老兵,,只見他站在月下,像是號令天兵的神將,。
第二發(fā)子彈命中,,大漢的胸前被穿出一個血窟窿。號角聲再度停止,,他仰面倒下,,手中的金號跌落在地。
狙擊手位置暴露,,一發(fā)迫擊炮精準(zhǔn)致命,。
小伙往回狂奔,他看見了沖鋒的戰(zhàn)士們的臉,,堅毅的熱血鋪滿面龐。
他眼角迸出熱淚,,俯身抬起大漢的背部,,只見這位老兵的嘴角微動,卻說不出一字一句,。
“我知道,,我肯定守好嘍?!?p> 在四面八方的志愿軍戰(zhàn)士的圍剿之下,,美軍的軍旗轟然倒塌,尖銳的號角聲響徹云霄,。
希望下一代,,活在一個沒有硝煙的年代吧?!娪啊堕L津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