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風(fēng)骨
周侯燦的話音剛落,,茹鳴鳳就破門而入,,迎面撞上了正要出門的虎子,。
茹鳴鳳一下有些不知所措起來,,但虎子沒等他反應(yīng)過來便一溜煙地跑出去了,似乎剛剛被撞的不是他一樣,。
茹鳴鳳有些不確定地問道:“這是……”
周侯燦說道:“我娘找的仆役,?!?p> “哦,,我說怎么看著有些眼熟呢,,”茹鳴鳳顯然是記起了前日在這兒的時候周母領(lǐng)過來的母子,“你這是已經(jīng)做好去翰林院的準備了,?”
周侯燦沒有說話,。
茹鳴鳳的視線向屋內(nèi)瞟去,很容易便看到了桌子上的一張白紙,。
他不由得有些好奇,,開口道:“學(xué)謙真是勤奮,都考上進士了還在這里學(xué)習(xí),?!?p> 他一邊說,一邊往屋里走,,想看看桌子上的那張紙上到底寫的什么,。
周侯燦這時已經(jīng)攔不住他了,只能放任茹鳴鳳過去,。
“此例一開,則法制盡隳,科目盡辱,,貽笑天下,,失信萬方?!?p> 茹鳴鳳第一眼就看到了這一列字,,不由得愣住了,他不解地問道:“學(xué)謙,,你……你這是何意?。俊?p> “當然就是你看到的意思,?!敝芎顮N攤了攤手,隨意說道,。
“學(xué)謙,,你可知道翰林檢討代表了什么嗎?”茹鳴鳳有些激動,,拔高了語調(diào),,“多少人費盡心機想進翰林,這是資歷??!沒有翰林的資歷,你今后的成就不會很大的,,你這是何意?。俊?p> “我只是不想沾焦家的光罷了,,況且本來三甲第一就得不到什么,,我沒有這個命?!?p> “學(xué)謙,,你糊涂!根本不會有人說你什么的,,”茹鳴鳳還是很不理解周侯燦的行為,,“你算什么啊,人家罵人也要看罵誰??!都去罵劉瑾焦芳去了,你一個小小檢討,,根本不會有人理你,?!?p> “這樣做,我問心無愧,,”周侯燦絲毫不為所動,,“我周侯燦讀圣賢書,就應(yīng)該做圣賢事,?!?p> “迂腐!”茹鳴鳳用上了狠話,,“要是今科像往常一樣倒好了,,現(xiàn)在是白來的好事,你不要有人要,。還做圣賢事呢,,是用圣賢法治國好還是用圣賢法治縣好?你不做翰林,,日后是絕對沒有入閣的可能的,。”
“不做不就是了,,這樣我心里踏實,,不用去對著焦芳焦黃中做那極盡諂媚之事?!?p> “你——”茹鳴鳳一時半會兒接不上話,,他們兩個人的思路都不在一條線上,“你有沒有想過,,現(xiàn)在劉瑾當?shù)?,你這樣違背他的意思會有什么后果?就算你自己不在乎,,那你娘呢,?你在不在乎?”
“我告訴你周侯燦,,現(xiàn)在的情況不是你說不干就不干的,,你沒有這個能力,現(xiàn)在你只能順著劉瑾老狗和焦芳那廝給你定的道走,。大家都是明眼人,,沒有人會說你的。把他們放到你的位置上,,他們甚至都不會有一絲猶豫,。
“這些人里面,包括我,?!?p> 茹鳴鳳一口氣說完,,期待著周侯燦能做出明智的選擇。
但當他看到周侯燦無動于衷的眼神時,,他就知道,,自己的勸說失敗了。
事實上,,茹鳴鳳說的一些話周侯燦之前也不是沒有想過,而他思考過后的結(jié)果就是照辭不誤,。
雖說現(xiàn)在劉瑾竊權(quán)操柄,,但文官清流也不是吃素的。
在劉瑾剛開始當?shù)赖臅r候,,時任戶部尚書的韓文就在時任內(nèi)閣首輔劉健的支持下開展了一場浩浩蕩蕩的倒劉風(fēng)潮,,但結(jié)果卻是韓文不僅被迫致仕,連家族都被連累敗落,;劉健和謝遷兩位閣老也黯然致仕,。
當時無疑是劉瑾的權(quán)勢最逼人的時候。
但經(jīng)過了兩年,,文官的實力也在增長,。在李東陽、王鏊等人的支持下,,現(xiàn)如今的文官已經(jīng)吸取了之前的教訓(xùn),,在劉瑾看不到的地方一點一點地消解著劉瑾的勢力。
周侯燦可以肯定,,自己拒絕的后果最壞就是罷官居家,。
因為李東陽不可能放任一個反劉瑾的人被劉瑾迫害致死。
一旦李東陽沒能保護好周侯燦導(dǎo)致周侯燦身死,,那他這幾年的努力就會付諸東流,。
這就是周侯燦的憑依。
“可是瑞父,,”周侯燦向茹鳴鳳講著道理,,“魚和熊掌,不可兼得啊,?!?p> 茹鳴鳳這時算清楚地知道周侯燦是不會再改變心意了,索性便說道:“咱們兄弟一場,,你若是出了什么事,,我家里有兄弟照料,我會盡全力照顧好干娘的,?!?p> 周侯燦是知道茹鳴鳳家中有兄弟的,,但他還是有些疑惑:“咱倆什么時候結(jié)義了?”
“就在現(xiàn)在,?!?p> “那我們用不用燒點黃紙,喝點酒,,再拜一拜,?”周侯燦征詢著問道。他也不是很清楚結(jié)義都需要寫什么東西,。
“算了吧,,我怕喝的酒是你的喪酒!”茹鳴鳳最初來找周侯燦喝酒的好心情現(xiàn)在已是徹底沒了,,“你準備什么時候往通政司遞,?”
“啥?”周侯燦有些沒跟上茹鳴鳳的節(jié)奏,,“我準備今天下午申時去遞,,趁他們快下值的時候?!?p> “那行吧,,我走了,希望明天我還能見到你,?!比泺Q鳳向周侯燦揖了一禮,便出了周侯燦家門,。
他家在太醫(yī)院這么多年,,還是有一點人脈的,就剩這一點時間,,他要抓緊去運作一番,。
孫氏在茹鳴鳳走了之后才滿頭大汗地進了家門,當她得知周侯燦被授官檢討之后,,很是激動,,把圣旨拿到手里一遍又一遍地看。
看完之后,,孫氏便開始跟周侯燦講人情世故,,周侯燦倒是神色如常地聽著,不時還點點頭,,并沒有把自己辭官的事告訴孫氏,。
他怕孫氏承受不住。
下午,,待孫氏出去后,,周侯燦找了個機會拿著奏稿前往通政司,。
之所以選擇這個時間前往通政司,也是有講究的,。
奏稿遞上去后各衙門基本上都已經(jīng)下值,,只能等到第二天再處理。
可是通政司的保密著實不敢令人恭維,,再加上周侯燦奏稿的內(nèi)容加成,。他敢打賭,不出今夜,,京城中有點名頭的官員都會知道他奏稿的內(nèi)容,。
周侯燦要的正是這個效果。
在正式?jīng)Q定之前,,一定要給充分的時間讓消息充分傳播,以防這件事被不明不白地解決,。
遞上奏表后,,周侯燦長出一口氣,接下來發(fā)生的事,,就不是他所能掌控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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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通政,王通政,,”一名文吏慌張地跑進通政使王敞的公房,,“大事不好了!”
“慌什么,?”王敞這時已經(jīng)做好下值回家的準備了,,可眼前的這個文吏顯然沒有考慮這么多,讓他不由得有些生氣,,“大呼小叫成何體統(tǒng),?有公務(wù)要逐級傳遞的,外面劉通政,,陳參議都在,,你有事先找他們?nèi)ァ,!?p> 這文吏卻道:“王通政,,這東西我可萬萬不敢交給別人看見,小人在通政使司這么些年,,雖然位卑職小,,卻也明白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您自己看看吧,?!?p> 這文吏一邊說著,一邊遞上一疊紙:“小人連謄錄都沒有做,,看了個大概后就直接拿過來了,。”
文吏的這番話倒是讓王敞有些詫異了,。
自他十三年前到通政司任職以來,,或者說是自洪熙、宣德年間以來,,什么時候通政使司也能收到連謄錄都不能做的這么重要的奏稿了,?
王敞從文吏手里饒有興致地接過,剛讀了頭幾個字神色就變得異常起來,。
“你先出去吧,,”王敞壓住奏稿,向前來給他匯報的文吏示意,,“你的功勞我記住了,,我會向吏部報功的?!?p> 聽王敞這樣說,,那文吏幾乎都要感激涕零了,忙道:“小人謝通政大恩大德,,今后一定惟王通政馬首是瞻,。”
對像他這樣的吏員來說,,在歲考中取得優(yōu)異的成績是有希望轉(zhuǎn)為正官的,。他在通政司已經(jīng)干了七年了,馬上就要到三考的關(guān)頭了,,自然明白王敞這一番話的深重意義,。在感謝完王敞之后便馬上退了出去,不再打擾,。
屋內(nèi),,王敞完整看完這篇文章之后,腦海中一片空白,,他茫然地盯著周侯燦這封僅有三百多字的奏稿,,心里一點計較都沒有。
他很清楚這篇奏稿流出去之后將會帶來什么影響,,所以他現(xiàn)在陷入了一個兩難境地,。
如果據(jù)實上報,不僅周侯燦有危險,他通政司也觸怒了劉瑾,,到那個時候,,王敞就會成為劉瑾發(fā)泄的窗口。但如果隱匿不奏,,又難保周侯燦不會整個突然襲擊,,到時候自己還是不討好。
他按了按自己的太陽穴,,滿腦子都在后悔自己當時為什么贊成把周侯燦的卷子選為三甲第一,。
如果周侯燦不是三甲第一,不就一點事兒都沒有了嗎,?
就這種白撿的好事,,換成其他任何一個人,都不會這般多事,。
但是王敞卻有些佩服周侯燦的膽色,。畢竟現(xiàn)在劉瑾當?shù)溃鴥H僅只是新科進士的周侯燦就敢公開反對劉瑾,,這份勇氣實屬可嘉,。
王敞嘆了口氣,還是決定把這件棘手的事推給李東陽,。
在把李東陽拉下水這件事上,王敞有著充分的理由,。畢竟發(fā)生了這么大的事,,你作為首輔不知道總是說不過去的吧,總是要先預(yù)聞一下的吧,。
有了計劃后,,王敞心里淡定了許多。他收拾好桌面,,把這份奏稿疊好夾到袖子里,,慢悠悠地離開了公房。
接下來無論發(fā)生什么事,,都跟他王敞沒有關(guān)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