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兩人走近后,其中一個蓄著虬髯的中年人顯然看到了朱枚身邊的張承奉和張忠兒,先對張忠兒打了個招呼,,叫了聲張什將,聲音中帶著幾分驚訝,。
張忠兒回了個禮,又低聲對張承奉說道:“這是沙州使府的宋輸略,?!?p> 朱枚轉(zhuǎn)頭看了眼張忠兒,笑道:“果然是故人相見,。”又看張承奉有些茫然,,接著道:“宋押衙是奉張淮深使君命,,出使朝廷的。他剛從成都回來,,準備返回沙州,。不過最近涼州鬧亂,現(xiàn)在被困在我這寧州城內(nèi)了,?!?p> 張承奉更暈了,不是隴西黨項反了嗎,涼州又是怎么回事,?這沙州還能不能回了,?
沒等張承奉詢問,堤下球場突然一陣騷動,。眾人看去,,只見剛剛傷了人的白羅帕還騎在馬上,正被一群人圍著,,有人伸手拽住了他胯下坐騎的韁繩,,似乎在責問他傷人的事情。
白羅帕看樣已然失了耐性,,順手揮舞起手里的球杖,,將周圍一圈人打散開來。球杖使用實木制成,,本就沉重,,他手下也沒有留力,有幾個被打中的人當場就在地上打起滾來,。驅(qū)散身側(cè)眾人后,,他一把扯下頭上的羅帕,又把手里的球杖往場地里一丟,,就那么打馬直接往河堤上奔來,。
剛剛走近的宋輸略也看到了這情況,他閉上了眼睛,,伸手扶住額頭,,嘴里發(fā)出幾聲意味不明的呻吟,很是痛苦的模樣,。
那白羅帕來到堤下不遠處勒停了馬,,他年紀不大,頗顯精悍,,左右扭著脖子四下環(huán)顧一圈,,目光炯炯,眼神銳利,,那姿態(tài)讓張承奉想起一個詞,,狼顧鷹視。
沒看到自己要找的人,,白羅帕驅(qū)動坐騎跑起了小圈,,一邊還大聲叫嚷著:“宋輸略!張文徹,!這球不打了,,我們走!”
宋輸略口中猶自囁嚅不停,張承奉見他垂在身側(cè)的手已經(jīng)微微顫抖起來,,不知是氣的還是嚇的,。
這時他身后閃出一個中年文士,端得是須眉秀美,,身姿英挺,,正是剛剛和宋輸略一同上堤之人,想來就是白羅帕口中的張文徹了,。
張文徹也是沙州使府的人,,雖然也姓張,但卻不是出自張承奉家攀附的南陽張氏,,其家族以河西數(shù)州為郡望,,傳承已久,能夠追溯到漢末被稱為“涼州三明”的張奐和書法大家草圣張芝那去,,在河西數(shù)州都頗有影響,。
張文徹先趕緊作勢向朱玫賠了個不是,接著便上前兩步,,對那白羅帕吼道:“渾鷂子,,你這憨屢生想做什么,還不下馬過來,,向相公賠罪,!”
渾鷂子被張文徹中氣十足地一吼,才抬頭看到兩人正站在河堤頂上,,和這邠寧鎮(zhèn)的大人物站在一塊,。雖然心中余火未消,仍有心造次,,不過形勢比人強,,他還是乖乖下了馬,牽著馬往堤上緩步走來,。
朱玫在一旁看著,,臉上陰晴不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不過他周圍軍將都有些憤憤不平,,大概是對一個外人敢在他們節(jié)度面前如此放肆聒噪有些不滿。
張承奉心里也很煩,,知道這家伙和宋輸略他們是一撥人,擔心這廝惹惱了朱玫,,壞了自己的大事,。那宋輸略看著也是一條漢子,臨事怎么如此不堪。
看那渾鷂子此時正低著腦袋,,踢著腳下的石子,,氣鼓鼓地往堤上來,仍然是一副認慫不認錯的無賴模樣,,張承奉又覺得有些好笑,,知道恐怕他本就是這么個桀驁的性子。再聽張文徹喊他渾鷂子,,明顯是蕃部的人,。也不知淮深大伯怎么派了這樣一個人跟著使團前往朝廷。沙州使府真就缺人到這種地步了嗎,。
果然,,張文徹轉(zhuǎn)身面向朱玫,伏著身子道:“相公,,這廝是蕃落出身,,不通禮儀,苗性難馴,,還望相公見諒,。”
朱玫手下軍將見渾鷂子走近,,已有數(shù)人伸手扶刀,,只等節(jié)度一聲令下,便要將他拿住,。不過朱玫一直沒說話,,而是轉(zhuǎn)頭看了看張承奉,說道:“小郎君意下如何,?”
張承奉見朱玫雖然面無表情,,但眼里已經(jīng)隱約有絲絲笑意,知道他還是有些肚量的,,氣頭已經(jīng)過去,,沒太把這事放在心上,便索性自己做了惡人,,說道:“這廝在球場上不知輕重,,出手傷人。使府內(nèi)的球場操練猶如講武大閱,,他這般胡鬧,,相公若是想要軍法處置,砍了也就砍了,,我們絕無怨言,?!?p> 朱枚聽后哈哈笑了兩聲,說道:“何至于此,。球場上有些磕碰沖突本也尋常,,沙州諸位既然是我府上客人,張小郎君又在此處,,處罰便算了吧,。”宋輸略此時也回過神了,,趕緊和張承奉,、張文徹連道大度。
渾鷂子已經(jīng)走近,,聽到這番對話,,知道自己這頁被輕輕揭過,看樣子居然又神氣起來,。朱枚看了看渾鷂子,,由衷贊嘆了一句:“好俊的騎術(shù)?!?p> 張文徹在一旁,,他早就知道這渾鷂子是真的渾,登著鼻子就上臉,,擔心這渾人又說出什么怪話來,,趕緊替他到了聲謝,拉著宋輸略一齊出聲,,便要告退,。
朱枚又看了渾鷂子一眼,也沒再有什么表示,,轉(zhuǎn)頭對張文徹說道:“也是,,難得異鄉(xiāng)能有故人相逢,便不打擾你們相聚了,?!苯又謱埑蟹畹溃骸敖裢砬野残淖∠拢魈斓榷戎О才诺腻X帛到了再說,?!闭f完點選起身邊軍將,竟是要補足人手打完這場球,。
張承奉幾人告退后,,各自尋了坐騎便往寧州城使府而去。宋輸略,、張文徹剛剛聽朱玫說話,,大概已經(jīng)猜到了張承奉的身份,。
張承奉也原原本本地將自家情況說與二人。宋輸略使團從沙州出發(fā)得早,,并不知道張懷鼎已經(jīng)上路返鄉(xiāng)的情況,此時聽說了張承奉說完這一路上的經(jīng)緯,,也都出言寬慰,。
路上張承奉發(fā)現(xiàn)張文徹常盯著自己出神,不知是不是想在他身上找到幾分記憶中張議潮的影子,。這類嘗試注定以失敗告終,,張承奉不止一次被人告知長得不像自己的阿爺了。
歸義軍節(jié)度府這次派出的使者團不過九人,,正使是宋輸略,,張文徹是副使。關(guān)于出使的目的即使宋輸略不說張承奉也知道,,肯定又是為自己的大伯求節(jié)度旌節(jié),。
自從張議潮回長安后,張淮深便以節(jié)度留后的名義統(tǒng)轄起領(lǐng)內(nèi)實務(wù),。初時仍是張議潮遙領(lǐng)節(jié)度之職,,不過當張淮深發(fā)現(xiàn)張議潮被困在長安,歸鄉(xiāng)無望之后,,便開始了自己艱難的求節(jié)之行,,希望由朝廷正式冊封自己為歸義軍節(jié)度。雖然張淮深對沙州百姓早已自稱節(jié)度,,不過使衙內(nèi)的人都清楚,,朝廷對沙州建節(jié)的事情始終是不冷不熱的態(tài)度,一直沒有什么明確的表示,。
這次出使的結(jié)果不知如何,,看宋輸略支支吾吾的樣子,張承奉便沒深問,。一路上光聽渾鷂子抱怨自己沒去成長安,,沒見著皇帝了。
不過當眾人返回邠寧使府后,,張承奉看到宋輸略不時抬頭望向院中空地上立著的旌節(jié)六纛,,眼神悠然神往之余更透出一分苦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