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城的雨又下起來了,,嘩啦啦,,好像天泄的瀑布,,一股久別的霉味緩緩?fù)高^房間,,而我就靠在椅子上,,剛剛按開臺燈打算開展一些讀讀寫寫,。動筆寫下一個字,,就知道感覺不復(fù)從前,,一根繃緊的弦被扯斷了,,硬寫總是不好的,,那就按筆不動,抬頭望向窗外,,觀察雨中行人,,也是一樣的無趣。
K走進我的宿舍,,詢問我身體的情況,,我說還行,心里想的卻是恐懼,??妊皇且惶靸商炝耍掷m(xù)了兩周半,,我數(shù)了數(shù),,從左到右,正好兩周半,,那個"半"卡在中間,,如鯁在喉。到底是什么時候開始的,,也不太清楚,,大概大半年前就開始咳嗽,,從微弱的鼓聲到震地驚雷,,只需要不到一年的時間。究竟為什么,,也有各種原因:一是,,每天疲于奔命得不到休息,朝九晚五,,或是連午飯的時間也沒有,,只是抓個面包就沖出宿舍,擠出那一點讀書的時間,周圍人也是如此,,我不如此誰如此,。二是,身體沒有得到足夠的鍛煉,,這或許比沒有得到休息還可怕,,好比一架精妙的儀器,時間一久便生了銹,?;蛟S還有第三第四的原因,想不起來了,。
總之,,我就這樣得了肺癌。明確這個結(jié)果,,已經(jīng)是我被接送回京兩周后的事情了,。
K靠在我的床邊詢問我的情況,作為班主任,,自然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但由于看到我病情嚴重,他便在一瞬間改變?nèi)菝?,成為慈祥的中年人,,然后用打量小狗的眼神觀察我。自從得了病,,我便失去為人的資格,,成為旁人眼里的寵物。我向K如實匯報了我的病情,,如果按照一些所謂的虛構(gòu)作品,,我應(yīng)該隱瞞病情,然后鞠躬盡瘁成為英雄,。但我沒有什么成為英雄的責(zé)任,,便把我從咳嗽到咳血到接近窒息般疼痛的過程描述給了K,甚至還進行了一些添油加醋:老師,,我見到我的血了,,不是鮮紅的,而是摻了一絲醬油般的紅,,不是山丹丹,,而是紅與黑。K的表情轉(zhuǎn)為嚴肅,,他說,,我已經(jīng)和你的家長取得聯(lián)系了,,B,要不你先回家吧,,你家長今天晚上就坐飛機來這里,,今天先送你去五院,做個初步檢查,。我開始咳嗽,,之后打斷了K,說,,老師啊,,我不傻,我在開始猛咳的時候就覺得不對勁了,,我打車去五院,,他們檢查一番,甚至按照我的要求給我拍了CT,,醫(yī)生說我沒什么事,,就是累的,休息休息就好,,給我開了兩盒復(fù)方鮮竹瀝液外加一瓶咳嗽糖漿,,就打發(fā)我回來了,老師,。K回答說,,不管怎樣,救命要緊,,我待會送你去F醫(yī)院,,在市中心,你什么都不要說了,,休息為主,。我膽怯地詢問老師,老師,,那我的成績......K搖了搖頭,,不要管什么成績了,那些都是浮云,,或許之前對于你們來說,,那就是命,但現(xiàn)在對你來說,,就是浮云,。我突然笑了笑,隨即猛咳,,感受到喉結(jié)一上一下,,K用力拍了拍我的后背。我說,,老師,,果然如此,在死亡面前什么都是浮云,。K說,,不要鬧了,你不會有事的,,B,,你一定要相信我,也相信醫(yī)生,,更要相信你自己,。我說,不是相信不相信的問題,,這就是我的命,,老師,這只是我的命,,不是別人的,。我馬上就成功上岸了,卻遭受如此戲劇性的打擊,,這是我的命,,他想讓我留在岸邊。K問,,他是誰,。我回答道,吾主耶和華,。K說,,別鬧了,走吧,,我?guī)阆聵?。我從椅子上站起來,往外走,,說,,我沒有開玩笑老師,自從我咳血那天起,,耶和華便無處不在,。我本自塵土,仍要歸于塵土,。
當天晚上,,K帶我去了趟F醫(yī)院,。暮色陰沉,雨聲如鼓點,,人山人海的門口有一叫賣氣球的老爺,,聲音顫抖,卻混雜在汗味里,,漾在雨氣中,,彈舌般清脆。我們打車去的醫(yī)院,,K在路上一直安慰我,,B,人生要往前看,。我倒在靠背上,,手機的光芒吸引著我,我的父母給我發(fā)微信,,甚至前幾天我們家里臨時建了一個群,,把素未相識的七大姑八大姨們都扯進來,然后我父親說,,這個時候,,正是考驗一家人是否真正團結(jié)的時刻。我父母發(fā)消息問我怎么樣了,,他們每天至少要把這句話重復(fù)上百遍,,我也只能回復(fù)一個虛偽的"好"。